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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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不知道的抢劫案(7)

那个卷毛怎么说?那混蛋说,抢出租是重罪,一辆汽车就十万八万的,再进去又得不少年。女司机都有家有口的,被我那个了,也就没脸面报案了,所以他们吃柿子才捡软的捏咕。您说气人不气人?再说老高和小张他们出现场。

前边说过现场很荒凉,尤其传达室里,更是遍地灰尘。正是这样的地方,才让老高和小张得以施展才华,如果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谁还能找到有价值的足迹呢?现场的足迹很清晰。男性足迹二十六公分,陈旧的一组,新鲜的一组,都是二十六公分。从磨损程度上看,应该是一个人留下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案犯。女性足迹有两组,也是一组陈旧一组新鲜,但两组显然不是一人所留。新鲜的是月明的,后来比对无误。陈旧的应该还有一个女人,从足迹的长度看,这个女人应该比月明至少还要高上去十公分。是不是月明之前,还有过一个女人被侵害呢?难道真的就像卷毛说的那样,碍于脸面而没报案?但这些,在当时,只能是悬念。

老高说,既然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组女人的足迹,这足迹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被害人的。

你单凭足迹就敢如此肯定?我说。

养殖场已经废弃了多年,附近又没村庄,过路的女人能去那里干嘛呢?如果是恰巧路过,又找不到厕所呢?真是那样必然会有痕迹,可是现场也没有。

所以你们想找她。

对。从足迹上看,这女人比月明高也比她壮实。假定她也是被害的女摩的司机的话,县城里的女司机也没过两位数。假定她也在长途车站揽活,我们找她就不困难,如果找到了这个女人,肯定会帮我们把案犯的形象刻画得更清楚。

说干就干。老高跟小张就到了长途车站,远看近看,都没发现这类体貌特征的女人。一位和月明身量差不多的女司机说,你们想找大侉吗?半个月之前就失踪啦。

怎么喊人家大侉呢?山东人,说话侉声侉气的。怎么知道她失踪了呢?嗨!有个卷毛男人用她的车。她不是不熟悉路吗?特意过来问我,从那就再没见过她的人影子。你认识那个卷毛男人吗?客人我怎么认识呢?大侉也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认识?车站里出来个人咱就认识,那还用咱风里雨里地赚钱养家吗?大侉确实就没再来过?一直也没见她,别是让那个卷毛老爷们儿给害了吧?唉,你俩是警察吧?我们是她老乡。老乡?你们的口音可不像。

老高后来说,这两个小子既然敢抢劫强奸,怎么就不敢杀人灭口呢?当时我就觉着,心被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老高和小张回到队里,先把足迹和大侉的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队长说,我也觉得这组足迹有话说。既然大侉有可能也是被害人,咱就再派两个人专门去找吧。

简单说,大侉很快就找到了。原来,大侉姓冯,是山东河北交界的农家媳妇,去年家乡遭了水灾。政府救灾可以贷款,大侉就贷了四千块买了摩的,又借了一千给摩的扣了铁壳子。开始在当地的镇上揽活。后来听说天津的生意好做,就来了。没想刚来半个月,就遭遇了卷毛和板寸。当时,大侉拉着卷毛路过养殖场,也说有个电机要捎走,车子拐进去,才见了板寸。后边的遭遇和后来的月明,也没啥区别。细节咱就不说了。

老高说,大侉既然找到了,案子的眉目也就更清楚了。为嘛这么说呢?何老师您看,两个案子的借口都一样,都是要捎上电机。两个案子的路线也一样,都是车站、养殖场、抢劫、强奸,然后一先一后地分头离开。这都说明嘛?说明他们的手法老道。我说。

什么人手法老道?有犯罪前科的人。

对啦。既然都有过前科,咱排查的范围也就缩小了。

用老高的话说,刑警们排查的人群范围确实缩小了,但侦查却最怕选错了地域范围。公平地说,这案子最初的范围也没错,只是划分的地域还不够大。为什么这样?其实也有原因。

最初,把案犯划定在养殖场周边的几个村子。男性,卷毛和板寸,卷毛四十岁上下,板寸要年轻些,有过犯罪前科。读者也许会问,这两个小子的口音呢?划定排查地域的时候,口音也很重要啊!但这两个小子很狡猾,也许是他们提前想到了这个环节,所以,他们与被害人交流时,都特意做了伪装。您想,一个东北一个内蒙古,显然都是北方人,从语言学上说,都属羌语系,再加上他们来河北打工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稍微聪明些,模仿本地口音也不难。况且被害人都是农村媳妇,本来就很少出门,更不会留心口音。被抢了,心里能平静?被强暴,心情更复杂,所以,警方才把最初的侦查范围,锁定在附近的乡村。后来加长了半径,也该归功于老高和小张的新发现。

刑警们都下去了,队里只留下了老高和小张。既然案子没头绪,总不能成天盯着照片发愣吧?小张说,师傅,要不咱再去一趟(现场)?老高说,走!案发现场离县城不算远,开车很快就到了。秋风卷着黄叶,还是满目萧瑟。屋子还是几天前的屋子,也没发现新痕迹,出门再找,也还是老样子。这时,小张却发现了树丛里的一窝野猫。母猫正充满敌意地望着他。小张刚要靠近,就同时收获了两个发现。

第一,母猫护崽发出的叫声,几乎就是微缩版的虎啸。要不说虎是猫科动物呢?在荒郊野外的树丛里,母猫也是挺吓人的。第二,距猫窝最多一米,小张发现了那个烟头,烟头旁,是一溜车辙。小张喊,师傅,赶紧的。

老高后来对我说,现场我们就判定了,这是一辆二轮摩托的车胎印记。旁边的矮树还留着被按压的痕迹,说明有人停放过摩托。从胎痕的清晰程度看,时间应该不长。既然案犯是两个人,就有可能说明,这是他们作案时的交通工具。假定他们是开摩托来的,到达现场的时间又是中午,也说明他们的活动半径,比我们原先设想的要长一些。

老高和小张取出塑料袋,收起烟头,又拿出相机,给车胎的痕迹拍了照。同时他们也发现,烟头是廉价的保定烟,这烟在天津市面上没有。如果把来自保定的烟头和摩托车连起来,他们很可能来自临近的河北胜芳或者再远一点。

随后,他俩又去找了月明,对月明只提了三个问题:第一,案犯是否吸烟。卷毛吸?板寸吸?还是两个人都吸?第二,板寸作恶之后,是往养殖场里边走了,还是直接上了公路?第三,后来是否听到过摩托声?月明说,两个人都吸。卷毛见我的时候就叼着烟,车上那么小的地方,他好像又点了一根。当时我还想,怎么把烟头扔车里了,还得让我打扫。小张就跟老高咬耳朵,师傅,车里还扔了烟头呢。老高低声说,什么车里的烟头?车都被他们开走了。亏你想得周全。小张这才明白,悄悄吐了吐舌头。月明又说,后来的板寸也吸,刚见我的时候并没吸,完事才点上的。月明说的完事,老高没再追问。但这个细节却让他们坚定了最新的判断。为嘛这么说呢?从以往的案例看,强暴女性和逃离现场的时间距离,一般都是非常短的。板寸完事还把烟点了再走,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也说明了他的嚣张。同时月明也说了,板寸离开现场的脚步声应该是往里边走的。可她回忆不起听到过摩托声了,只记得卷毛开走了她的摩的的声音。

小张问老高,现场那么静,怎么就没听见摩托声?老高说,月明的摩的就是她的饭碗!肯定牵着她的心。被强暴之后的女性心理又那么错综复杂,出现短期的两耳失聪,也很正常。再说了,假如板寸那小子想得很周全,把摩托推远了再发动呢?他不就是想给咱制造假象吗?既然有前科,这点儿小心思也就不新鲜了。

听了老高的分析。我就一直想说,所有案犯在犯罪之前,尤其经过预谋的,都是动过逃避打击的心思的。比如板寸提前藏好了摩托,完事又推到公路边上再发动,这在当初的他们看来,很可能自以为天衣无缝了,但在警察面前,尤其在天津刑警面前,他们又能怎么着?我会毫不夸张地说,全他娘的是小儿科!不过这话放开了又容易太长。咱还接着说案子。

老高和小张又向队长做了汇报,队长也采纳了建议,侦查触角也伸向了河北。老高和小张呢?又分头琢磨他们的烟头、摩托了。

老高后来对我说,因为停摩托的地方都是杂草,才没发现足迹。如果有足迹,又跟屋里的(足迹)对上了,那就更好了。

和老高聊天,几乎不用启发,有小张在就行。小张话虽不多,插话的时机却很合理,口气也温和。他总爱说,唉,师傅,线索的事您可能忘了吧?唉,师傅。您把那足迹也跟何老师说说?对啦,好像还有咱二去现场吧?等等。

这回的小张又说,现在的鞋底也太多了。

老高就接过话头,过去的足迹辨认挺容易,早年的鞋底要向警方备案、照相和存档的。说起鞋底,全国也就一千多种。记得有一回,现场见了个陌生的鞋底,我还特意到大中华橡胶厂去找老师傅。人家说,这是东北的农田鞋,错了管换!弟兄们到东北就把那小子给拿了。何老师您也猜猜,咱现在的鞋底有多少种吧!我说,五千(种)?早就突破了一万了。鞋厂还来警方备案吗?早就不备了,咱对经济发展保驾护航。鞋厂想换个鞋底也得找咱,还能叫保驾护航?这也给你们的破案增加难度啦。这话也不全对。为嘛呢?鞋样多了鞋底多了,区别也就更多了。咱俩刚见面,我就注意您的鞋了,您这是美国户外运动的第一品牌,叫天宝蓝对吗?你还真是专家。不过我这可是打了对折的,全价我也买不起。咱又不找您借钱,看把您给吓的!说着,我们三个都笑了。其实采访刑警们,笑声就从没断过。这些年的采访也让我摸了规律,只有这般张弛有度的神聊,才能探询他们的内心深处,大家都绷着,倒像是讨论结案报告了。

后来查明,卷毛和板寸这两个小子确有前科。原籍刑满就到了河北的胜芳打工,都在一家金属拔丝厂干体力活,后来卷毛不干了却没回家,就在胜芳逛荡,再后来板寸不干了也没回家,也逛荡。同病相怜酒杯一端,一拍即合地就抢开了。最早在胜芳,有的抢成了有的没抢成,最近才转战天津,嘀嘀咕咕地打起了摩的女司机的主意。您看,他们连逃离现场发动摩托的环节都想到了,可见狡猾至极。但他们的狡猾对警察来说,尤其对咱天津刑警来说,还就是个足斤足两的小儿科。这事说来话长,以后还有机会。

老高和小张是技术刑警,搞技术的不可能专盯一个案子。比如三个案子得有三组侦查员吧?但技术支持却只有老高和小张他们。足迹就足迹,指纹就指纹,当然还有血型DNA什么的。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两个案犯却被老高和小张这两个技术员给放倒了。而且,还就是现场给拿下的,您说巧不巧?小张从警院毕业,跟老高干了四年,两个人没日没夜地腻在一块儿,彼此的心思也就门儿清了。小张说,我就是老高肚里的蛔虫,老两口头天闹别扭,转天早上我就有感觉,下班直接奔他家。老嫂子,炒两个菜吧,我带着酒来的。嫂子说,其实我都懒得理他。我说,我也懒得理他。说话间师傅进门了,嫂子一乐,我也一乐,师傅就乐啦。得!烟消云散。

既然两个人都熟成这样了,工作默契也就没得说了。

一次出现场,现场很简单。窗户忘关门没撬,家里丢了一万元。足迹只有半个,表面残存白灰。现场的环境很安静,隐隐地传来了电钻声。老高看小张,小张下楼了。回来点点头,下楼就抓贼。原来,楼下的电钻是装修,现场的足迹也是装修,小张发现了足迹相同,那还不摁他?不摁才是个梆子呢。

但是,读者可能没注意,这前后可没说过一句话。为嘛?就是默契。其实默契就是甭说话,最多是个眼神。后来抓了卷毛和板寸,跟这段子也差不多。

说话就是半个月,这天又要出现场,该带着的家伙收拾好了。小张开车,老高副驾,老高拿烟,小张点上,两个人就奔了现场。

小张说,时间差不多,老高说,方向也一致。小张说,半个月了吧?老高说,要不咱看看?说着,汽车就拐上了土路。

上面两组对话的潜台词是。

张:卷毛和板寸作案可就是中午这个时间,即便有偏差,前后也差不太多。所以说,“时间差不多”。

高:咱这回要去的现场跟卷毛他们上次作案的养殖场,正在一个方向上。这才说,“方向也一致”。

张:那个案子的发案时间,至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吧?高:要不咱顺路也去看一眼?引申意义的潜台词是:现在的时间正是中午,正是卷毛跟板寸作案的时间段;咱要去的地方正跟养殖场在一个方向上;如果顺着土路过去一眼的话,碰巧就可能撞上。随后,两个人眼神都没递,汽车就拐了弯。

这不是默契吗?当然是默契。当属默契中的极品。

老高后来说,也该这两个小子倒霉。时间如果差一秒,咱跟他们也就错开了。小张说,错开也是早晚的事,最终也得抓他。

原来,汽车驶过养殖场时,小张并没减速,因为土路坑坑洼洼,本来也开不快。前边咱说过,养殖场的坑塘还在,只是没了鱼虾,门标门房还在,却没了人迹,而这回,被老高发现了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