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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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不知道的抢劫案(10)

我明白您的意思,报纸那样写既是肯定刑警也是震慑罪犯。但这并不证明我们当刑警的就没有人文关怀了。比如这个萌萌,你上手抓她并不困难。但咱要是稍稍给她一点儿机会的话,今后她的命运就肯定会不一样了。

金涛给萌萌的机会是这样的。

那家涉外教育机构是寄宿制,晚饭后的操场上依然很热闹,未成年的孩子们打球赛跑做游戏,成年的教职工也有不少在树荫底下闲聊。其中年轻女性居多。

后来小杜对我说,我真是服了我师傅了,人家手机一播,两眼一看,三言两语就让那个萌萌自己过来了。

那天,金涛和小杜特意换上了便装,还特意把警车停在了校门外很远的路边。金涛说,所以这么做,也是给她留机会。

金涛对门卫亮出警官证说,我们是管界派出所的,便衣安全巡查,请您配合一下。门卫说,我配合不就是给你们开大门吗?金涛说,还包括暂时不要向上边的领导汇报。门卫说没问题。

金涛和小杜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操场,金涛指着操场边上一位独坐的年轻女性说,估计应该是她,而且这人晚饭都没心思吃。小杜说,你怎么就知道是她而且还知道人家没吃晚饭?金涛说,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餐后表情,你知道吗?小杜说,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是哪本书上的?金涛说,有一本《金氏心理学》正在准备出版,知道作者是谁吗?就是你师傅我。

后来也确实印证了金涛的判断。

金涛拨通了手机,远处独坐的年轻女性也接听了。金涛说,还是不准备讲话吗?那你就听我说好不好?没想对方无意识地应答了一声好吧。

这回金涛却主动关掉了手机,对方茫然了一下也把手机收起来了。金涛问小杜,是她吧?小杜的眼神就凝固了。

金涛又把手机拨通了说,我们是两个人,就在花坛边上坐着,如果你主动走过来的话,还应该算你投案自首,你想想,是我们过去呢还是你自己过来?萌萌拿着手机巡视着操场,很快就看见了金涛和小杜,呜的一声就哭出了声,很快又捂紧了自己的嘴。后来,萌萌因为主动投案又协助警方说服了男朋友秋光也来自首。萌萌当天录了口供,就办了个监视居住手续回家了,好像是被判了个缓刑,刑期也不长。而秋光就不同了,前期预谋策划,主谋犯罪实施,后来又联系销赃,手机的价值上百万,投案也不可能被判缓刑。当天,秋光就被送进了看守所。

这起津门一号的抢劫案,就是这么干脆利落地被金涛他们给破了。还是金涛的那句话,大案子不一定就真复杂,但案子移交出去的那天,刚好是整整的半个月。我说,广西休假半个月,回来加班半个月,这回可就都找补回来了。金涛说,就这工作性质,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个活的。

金涛的故事就是这些,也许读者还在关心那个两天两夜不开口的保安春明吧?萌萌投案交代了所有细节,秋光投案也交代了所有细节,随便派一个刑警也就很容易把春明给拿下了。但是,还有个花絮需要给读者诸君交代一下。

萌萌所以想投案,和手机的去处有着关联。别看男朋友秋光是个硕士MBA,也别看春明在手机厂里干过几年保安,更别看满大街都是用手机卖手机和修手机的,但对手机型号以及用途的了解,还得说是人家生产手机的厂家。前边不是介绍过邹师傅开着货柜车去机场吗?不是也介绍过车上装的是出口手机吗?秋光春明们都没注意到的是,出口手机因为制式不同,在国内根本就无法使用,想卖没人买,想扔又没法扔。哥几个最初的发财梦,就好比是哭了半天却没找对祖坟,原来哭的都是乱葬岗子。

午夜惊魂强奸案

如果让我说说采访天津刑警的第一体会,印象最深的不外乎是他们接受采访时谈话的口吻。业内人士也一定会说,如果让刑警们复述他们经办的案件,十有八九都像工作汇报,想听他们的故事,往往难上加难。一般的口吻是,发案时间是X年X月X日的上午或者下午,接报之后就在XX带领下赶到了现场。现场的情况是——后来就是领导现场指挥、组织精干警力、经过缜密侦查、最终抓获案犯、此案正在审理中,等等。 假如我也这么写,读者也许就不愿意看,即便看了,也不会看到底。为嘛?就因为原本生动活泼有血有肉的故事,被他们复述成了一副骨架,那些精彩的细节和感人的花絮,甚至智力角逐和智慧的较量,都变成了工作汇报。最初,我是有意见的。我想,读者想看的不是汇报,能不能给咱上点儿鲜活的呢?但是,直到我采访了近一年,上百个刑警见过之后,我才有了这样的顿悟:多数刑警足智多谋也英勇善战,但也的确不善文学表达。比如这个刑警支队长陈化,就是个典型代表。

陈支队说:案发是2006年5月下旬的一个早晨,正在上初中一年级的农家女孩二妞本该起床了。因为这孩子独居一室,每天都是自己调好了闹钟,这天的闹钟响了很久,二妞的房间还没动静,她妈去叫门却怎么也叫不开。终于门被砸开,二妞也醒了,却怎么也站不稳,而且哇哇地吐开了,还被发现了床上的血迹。赶紧送医院,结论是遭遇了性侵犯,而且是麻醉状态下被害的。医生问诊二妞,二妞依旧是半昏迷状态。医生只好说,报案吧。

如上陈支队的介绍,已被我加工过了,否则,您还真是看不懂。因为太专业了,所以只能加工。下面,还是经我加工的介绍。

二妞的母亲说,一明两暗的房子,孩子就住在西屋,有点儿动静就能听见啊!可我们还就是没听见。说着话,母亲落了泪。

陈支队后来对我说,何老师啊,那天把我给气的,真想拍案而起啊!为啥这么说呢?小丫头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儿,脸色就跟死人一样,咱能不气吗?经过现场勘查,刑警们在墙头上发现了新鲜的攀爬痕迹,农家院里留下的足迹是橡胶底的军便鞋。墙外,还留着清晰的自行车的车辙和靠在墙体上的车把印痕,又发现了钻窗入室的痕迹和被打碎的注射器玻璃。法医也发现了二丫身上的针孔,当然在现场也提取了案犯留下的指纹血型和DNA。

后来又发现,二妞居住的自然村是个大村,常住人口就有四千多人。更令人愤怒的是,村里初中的女生宿舍也发现过类似的案犯踪迹,只是那小子没能得手,这次刑警的大范围访问,才让校方略知一二。接着找,那个女孩毕业外出打工去了。

陈支队说,我干刑警这些年,历来不习惯按照嫌疑人的长相来确认怀疑对象,而这回是个例外。也不知怎么了,走在大街上看见鬼鬼祟祟的人,我就觉得像是案犯。

我说,也许是案犯特征刻画得不够清晰吧?特征刻画得很清晰。现场的足迹是四十码,案犯身高在一米七十左右。鞋底的磨损特征显示,案犯不像是重体力劳动者,体重应该在六十公斤上下,偏瘦,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熟悉本地地形。最大的可能是夜间独处。

这个范围的人很多,你们最初的目标人群总该再小一些吧?对啦。我们苗局也说了,小中见大、逐步拓展、加快节奏、打破常规。

何为小中见大呢?现场不是发现了注射器的残片吗?法医也发现了孩子身上的针孔。医生也出具了被麻醉的证明。那么,接触注射器的人、男人,三四十岁,偏瘦,体重在六十公斤左右,熟悉本地情况的,都是我们的侦查对象。

这个范围并不算小啊。

即便不算小,我们两天就查完了,而且两天就查否了。

也就是说,医生或者男护士,或者是直接接触医生或者男护士的人都查否了吗?都查否了。

如果我把这个故事讲给读者听的话,读者可能会问:假如漏掉了怎么办?您想怎么可能漏掉呢?苗局规定我们是责任倒查啊!责任倒查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天津警方的责任倒查,就是如果案犯在某个侦察员的范围里漏掉了,后来又证实了就出在你的范围,那么,你这个警察也就没法继续干下去了。以往的段子里我们讲过类似的案例,不过这次陈支队他们的工作没毛病。

说了小中见大了,该说逐步拓展了。

逐步拓展就是,有可能在医院或者保健站之外的场合,接触过注射器的或者可能接触到注射器的人,这个范围就更大了。同时,注射器从哪来?买来的?偷来的?借来的?反正跟这东西有关的男人,一个不剩地都要过筛子。

那么加快节奏和打破常规呢?加快节奏还用我说,您是老公安您肯定知道。简单说就是全员停休不准请假全力以赴直到破案。打破常规就太专业了,我一说,您又该批评我工作汇报了。通俗地说,就是任何侦查员的工作范围里,只要你认为有必要,无论何时都可以越级向上汇报,也能随时调动需要跟进的技术刑警和有关设备。

我听明白了,还说故事吧,老百姓最关心的还是案件结果。

案件查到这,被我们列入嫌疑范围的已经突破了一千人。只要未得到充分的否定证据,哪个也不能轻易放过。当然这些人不可能知道刑警正在查他们,一旦线索有进展,立即正面接触。

我是搞文学创作的,我知道一个完整的故事除了必要的人物关系之外,最好还具备一两件关系到人物命运的道具。比如咱天津的话剧《望天吼》,道具就是那个名叫望天吼的古玩。

何老师您还真说对啦!我们这出戏也有个重要道具,就是案犯所用的麻醉药。麻醉药可不是在药店就能买到的,即使在医院用,也必须遵医嘱,专人才能使用。后来,我们还真查出了一家医院的仓库曾经被盗过,而且丢失的物品就是注射器和麻醉药。

难道医院没报案?医院还就是没报案。后来刑警们找医院,医院的院长才说,估计是一个被开除的锅炉工干的。

那为什么没报案?那个锅炉工满脸大胡子,身上刻龙刺凤的没人敢惹。院长觉得丢的东西不多,而且也让他发泄了这一回,以后也就不会再怎么样了。如果报了案,担心他接着报复。我就说了,你丢的不是桌椅板凳啊!你就不懂麻醉药人命关天吗?对呀!后来呢?院长当时就被我给吓得够呛。卫生局也说了,如果这起案件确实跟麻醉强奸的案子有关,他们将会做出相应的处理。

那个大胡子找到了吗?您说咱刑警想找的还有个找不到的吗?但大胡子跟这个案子没关系。我们查了他,但没惊动他。

你们否得就这么有把握?有把握。现在提倡科技兴警,我们提取了他的指纹和DNA做了比对,结果也出来了,跟咱的案子无关。

是不是可以说,盗窃麻醉药的也不是他?肯定不是大胡子。但是不是咱要找的案犯呢?当时不敢说。

麻醉药被盗的现场是锁定了,但发案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也就是说,这个现场已经不可能被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和线索了。这不能说不是个遗憾。假如当初医院报了案,又顺利抓到了盗窃犯,而那个盗窃犯和侵害二妞的正是同一个人的话,二妞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陈支队说,我们当刑警的,总要面对遗憾。其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案子发了,百姓受到了危害。更大的遗憾却是案子发了,咱刑警没能拿下来,真是痛心疾首啊!陈支队讲到这,我却发现了一线曙光。这曙光就是,原来的侦查方向如果是一条路的话,这回就多了个麻醉药被盗,这就好比咱天津的百姓想去北京,有公路有高速也有火车,后来又多了城铁。渠道多了选择多了,自然也就方便了。其实破案也是同理。

案件在陈化支队长的指挥调度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案子一天没破,老百姓就一天不安生,用陈支队的话说,我们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了,可案犯那小子还敢不闲着!案发后的第十天夜里,案犯又深夜窜入了二妞家相邻的一个村。沉睡中的被害女孩被针扎醒了,看见眼前的人影,高喊了一声,有鬼影子!妈妈!!次日一早,苗局长就朝着陈支队吼道,陈化,你他娘的还想干吗?不想干就告诉我,我他娘的先辞职!苗局大骂了陈化之后,就在刑警队住了下来。区里市里有会找他,他也不去了,还说,案子一天拿不下来,我就一天在这等消息,案子十天拿不下来,我就在这等十天。

陈支队后来跟我说,分局有个妇委会,那时也都过来了。技术员刘军的媳妇病重了,要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妇委会的姐姐们去了。侦察员阎庆军的老娘遭了车祸,妇委会的姐姐们也去了。当时我还想,腰椎间盘的、胃肠溃疡的、高血压心脏病的,怎么那阵子都犯病了呢?后来一盘算,大伙已经没日没夜的十多天啦,可人人都在那硬挺着,案犯又杀了回马枪,局长能不急吗?难道你就一点儿“想法”也没有?能没有吗?站起来咱也是五尺高的汉子,被领导像大儿大女那样地骂,怎么说呢?有眼泪,往肚里流啊。

故事写到这,我就特想说:刑警侦查的确是个祸福难料的工作。不是那个案犯又作案了吗?不是这个女孩被针扎醒了高喊鬼影了吗?女孩母亲却衣衫不整地追了出去。女孩母亲说,这人短头发,瘦得像个鬼。两条长腿又细又白,跑起来嗖嗖的。

现场的足迹相同,遗留的注射器相同,麻醉药品也相同,甚至自行车的车辙和靠墙停放的痕迹都一样。这般看来,两案是一人所为,该是没有疑问了。而且,案犯又高又瘦皮肤又白,目击者的证言显然比刑警们按图索骥要更直接也更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