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郑建舅舅的公司门外,出来进去的舅舅和舅妈居然没有觉察。小关嘟囔着说,让我化装成出租车司机的女朋友,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啦?郑建说,不要紧的。过几天我再化装个大老板,可以考虑让你也当一把我的小蜜呀。小关狠拧了一把郑建的胳膊说:快看,快看!目标出来了。郑建心里却说,我先盯前边这个可恨的,然后再盯身边这个可爱的,你们给我等着吧!按照郑建的提前布置,那位准备跟车的老乔,又一次接过了一百块钱,自己先回家了。这回是老庚亲自驾车,他就像开坦克一样把那辆刚租来的大拖挂,轰轰隆隆地就给开走了。郑建和小关立即跟上了老庚,不远处的第二组弟兄则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远处紧紧跟着。没过五分钟工夫,汽车就开上了一条国道,所以老庚的拖挂后边,一会儿是夏利出租车,一会儿又变成了面包车,这样也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可是谁也没想到,郑建的这辆夏利后边,又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程咬金是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郑建就想,你是好车,你可以超我呀?可这辆黑本田还就是愿意在夏利后边跟着,这就不能不让他多想了。你究竟想干什么呢?是不是那个老庚的另一个同伙呢?刚想到这,只听咣当一声,就出了车祸。
那天,从下午就开始下雨,郊区的国道上又湿又滑。他老庚开的“坦克”是租来的,所以他就没必要心疼。他就把拖挂开得声音怪叫还冒着蓝烟。郑建是既怕跟丢了,又不能盯得太紧,夏利猛地一刹车,本来的性能就一般,得!接着就是夏利、本田和后边的面包车,来了个三车连撞。
黑本田被刑警们弄了个前后夹击,说话就跳出了一个满嘴酒气的小伙子,妈里妈啦地嘴里还不干净,但这小子刚要出手,就被郑建给撂在道边上了。后边的弟兄们也都知道郑建的脾气,就赶紧跑过来解劝,劝解归劝解,还不能说咱这是执行任务。那小伙子也看不出眼前的几位都是刑警,再说,黑本田万一就是前边拖挂的同伙呢?他们只好等着交管局的事故民警来处理事故。老庚却早就跑得没影了。不过还好,郑建他们辖区的当天夜里倒是没发案。看来老庚这小子,也远没达到出手就必拿的水平,对郑建来说也算个万幸。为什么说是万幸?一来出了车祸谁也没受伤,二来眼皮子底下的老庚也是白跑了一趟。
但是,你车是开走了,你不是还得回来吗?到了你还车的时候,还能让你跑了吗?第二天天还没亮,郑建就和小关他们,又跟上了一个被老庚派来还车的人。没想这人还了车,就拎着行李去了天津站。能让他上火车跑了吗?当然不能。可是万一要是查了他,老庚那小子再被惊了腿,不也是很费事吗?不过还好,一审查才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在邻省中途下车的长途司机。老庚跟他并不认识,给了他三百块钱,写了个地址让他代劳去还车,车还了,他就打算坐火车回江苏老家了。后来,这个司机提供的线索和老乔的也一样:四十多岁,邻省口音,前额有刀疤。不过就是这个刀疤脸,是在公路边上跟他巧遇的。所以,也就很难判定老庚所在的具体位置。
按常理分析,破案的线索该算是再次被中断了。如果那个刀疤脸就此罢手,再找他也会很困难。但是郑建有心计,他提前记录了集装箱车上的公里表,再把总里程除以二,也就大概知道了刀疤脸昨天夜里的活动半径。从公里表上看,他的活动半径并不长,单程不过是四十公里,从而也证明了那个被雇佣的司机没说假话,就把他给放了。而距离郑建舅舅公司四十公里之外,正是邻省的一个县城。于是,郑建他们就赶紧地换了车也换了行头,随后就赶奔了那个邻省的县城。
这回,郑建和小关的行头可是变了,郑建是西装领带之外,还配了名牌的皮鞋和名牌手包,手里还假模假式地夹着一根高档雪茄。小关是西装套裙、金丝眼镜、钻石戒指,胳膊上还挂着个正宗的LV。夏利是不行了,他们就换了辆大奔。车厢里飘散着美国的乡村音乐,还飘散着小关身上的香水味。远观近看,都是一对很有钱的情侣。
小关说,郑老板,咱这是去哪儿呀?郑建说,关小姐您想去哪儿吧?我当然要听老板的啦!那我就带关小姐您去海角天涯吧。
这时,对讲机却传出了郑建搭档的声音,郑建我可告诉你,隔两小时你可得放我出来喘口气儿!读者看到这,也许不难产生联想。想让一个人隔两小时再出来喘气,这人也许早就憋死了。实际上,这就是个比喻。郑建的搭档小陈,此时就躺在奔驰汽车的后备箱里。如果出了情况,他也好随时增援他们。
据郑建他们掌握的情况,邻省的县城一共有四家汽车修理厂,都能干汽车维修,也都能干汽车改装。如果车主在维修时候流露出想换车的意向,老板们也都会极力推荐他们找老庚。车子换了或者卖了,他们也能得一笔好处费,所以郑建才要化装成老板,也是想借此发现一些新线索。从客观上,也能修订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假如撞上了刀疤脸,案子也就简单多了。因为除了郑建和小关之外,还有埋伏在后备箱里的刑警小陈。
也许读者您会说,就在郑建舅舅的公司里守株待兔不就得啦?上次没跟上,下次接着跟就是了。要我说,有这个想法的读者不能算是外行,眼睁的那也是个办法。但是也说明,您根本就不了解郑建他们分局的工作效率。
分局的石政委说得好,刑警办案的关键,就是第一时间。假如那个案犯赚了钱出国旅游去了怎么办?出国旅游时一看国外还不错,黑在那里几年又混了张绿卡怎么办?或者,假如他感觉最近的风声有点儿紧,暂时停了手又当如何呢?当然,还会出现许多的假如,但第一时间破案却是没有商量的。更何况这是公安部督办的重大案件呢?所以,郑建舅舅那里不能放手,邻省县里的侦查也不能放松。
时间过得很快,郑建他们从局里已经开车出来有一个多小时了。小关说,找个地方让后边的出来透透气吧。郑建拿出对讲机说,陈啊怎么样?小陈说,还活着呢。
那就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是多长?一个小时吧。只能这样啦。
也只好这样啦。
很快,汽车就开进了县城。
接着,郑建和小关就找了个背静点儿的地方,给自己的轮胎放气。同时也借这么个机会把后备箱开个缝儿,让小陈也透透气。也许您就问了,怎么郑建还要给自己的轮胎放气呢?其实放气是为了充气。充气不是得找汽车修理厂吗?这样才能接近目标。随后的半个上午,他们就先充气再放气,然后再充气地侦查了三家。到了哪家,就想着找人家老板要一张名片。
段子讲到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日常生活中的现象。
说市场经济是信息经济,迎来送往地都习惯递张名片。这就让名片成堆的人想找谁的名片,反而成了难题。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想找谁的名片,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名片堆里的最后几张才能找到。有时,还就是最后一张。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咱就末尾开始找吧?还是在最后才能找到。我讲这个现象就是想烘托郑建他们想找的这个老庚,也是在县城最后的一家修理厂里,才发现了一丝迹象。
郑建不是也得找老板要名片吗?那个给他们轮胎充气的小工,却指着站在远处的一个男人说,那就是我们老板。郑建远远一看,四十多岁,前额有刀疤。转身就给小关递了个眼色,小关可就把脸给拉长了。郑建就跟小关嚷嚷,你总说换车换车的,上哪找那种又便宜又好的车?小关说,反正我不管,要是总这样打气打气的,我就回香港了。
听见这边吵吵,刀疤脸就过来了。说,你这年轻老板还挺爱生气的啊,问问小妹喜欢什么车,也许我就能帮忙呢,还保证是又好又便宜!后来郑建他们才知道,这个刀疤脸,也就是那个老庚,已经买好了当天的机票,要带着一个他在酒店刚认识的小姐,想去云南旅游了。这次他回厂里就是来取他的身份证来了,若不是被郑建他们赶巧碰上,后边的事情还真就很难说了。
那么,他老庚究竟是走成还是没走成呢?郑建和小关他们,还有后备箱里的小陈,究竟是下手了,还是没下手呢?
在郑建他们动手之前,还有个花絮要交代。
因为郑建和小关急着找人,急着放气再充气,也急着找人家要名片。两个人这么一急,就把后备箱里的小陈给忘了。
也许您会说,小陈手里不是也拿着对讲机了吗?但是刑警办案可有纪律。这纪律就规定,如果约定了谁是被叫一方,你就不能主动呼叫。否则,郑建小关这一对假老板和假小蜜,正跟人家嫌疑犯对话,小陈这边却喊了,郑建听到没有,请回答!您想,那还不得炸了营啦?赶巧他又是个刚出警院大门的新刑警,更是不敢轻易地坏了规矩。所以,小陈也只能在后备箱里先忍着。直到最终放他出来时,小陈的那张脸,已然是蜡黄蜡黄的了。
这也让我想起我当警察的时候,曾经用过的一个窍门。其实那个窍门很简单。所有的对讲机上,不是都有着一个网格状的喇叭窗口吗?你就按住了发射键,然后用钥匙或者打火机,纵向在窗口上刮两下,对方就能听到类似青蛙叫的声音。我们当时管这个窍门叫做刮蛤蟆。蛤蟆一叫,既能起到提示作用,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目标。就算他老庚警觉了,哎?刚才什么动静?郑建也能打圆场,您别是耳鸣上火了吧?不会呀!我刚才明明听见蛤蟆叫了啊?您这耳鸣得还够邪乎。大冬天哪来蛤蟆叫唤呀?哈哈,哈哈!这时候,郑建对讲机也就悄悄地关上了。
也许您又会说,你老何把这些警察手段都给说出去了,要是让坏人也知道了,不是给咱刑警们也找麻烦吗?这事我还真可以跟您明说。如今警方的通讯手段,比过去可是强多了。有的我都没听说过,即使我已经听说了,在这也不适合跟大家明说。因为郑建这个案子是前几年的事,我只是在这补充一个花絮。
接着讲段子。
盗窃机动车几十辆,他老庚的祸可是闯大了。在过去,老庚的盗窃也不过是小偷小摸。打架呢?也不过小打小闹。警方对他的处理,也不外乎是拘留、劳教,再拘留、再劳教,即使进了监狱,也没超过三年五年的短刑期。哪天村子里见不着老庚了,没过去几年,他也就回来了。可这回,盗窃的总额可是上了百万的。弄不好,也可能就为此掉了脑袋,所以他才花天酒地地醉生梦死,过一天算一天。又因为老庚做的是无本生意,买主上门简直就是来送钱。郑建他们上了门,不也是来送钱的吗?既然老庚被钱坠着两条腿,他也就迈不动步啦!读者您看到这也许就会说,郑警官还等什么?赶紧抄家伙拿他吧!但是想说这句话的听众,您肯定是个外行。为嘛?您想,胆大包天地敢盗走汽车几十辆的案犯,能是个善茬儿吗?砸玻璃松手刹推上集装箱就拉走,能是一个人吗?所以,郑建他们此时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群案犯呢!郑建的脾气是急了些,但他却没忘了那回险些被刘四弄成了残废的教训。假如,正帮着他们给汽车充气的那小伙计就是老庚的同案呢?再假如不远处忙乎汽车改装的十几个打工仔也是同案呢?别说您想把老庚给带走,也许他们就把您和小关都给留下啦。
后来也查明跟着老庚盗窃作案的,一共是八个人。当时都在附近。平时老庚待他们也都不薄。只要夜里出去干活儿,这些人就跟他一样抽中华、喝矿泉,领了二百回来,还得弄一顿小酒。改装之后再出手,每人再得一份好处。同时老庚这人也挺讲义气,事前已经说好了,一旦自己出事,他就做一个手机群发,内容都在他手机里存好了。写的就是三个字,过年好!老几位如果读到了这条短信,就可以马上各奔东西。这样,郑建还能贸然地出手吗?这时候的小关,已经从郑建的眼神里看出来了,郑建肯定在琢磨着具体的抓捕方案。她就主动跟老庚搭讪,我们一直想换辆好车,但又不想买新的。因为新车上税太高了,真要是有辆二手的好车,我们还真想买一辆。
随后,小关就和老庚侃开了汽车经。
郑建当时想,集装箱地板上的足迹至少是六个人。敢做这种惊天大案的,多数又联系得比较紧密,莫不如设下一场鸿门宴,一网就收尽了他们。郑建也注意到,小关一边谈笑风生地和老庚侃价,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LV包。他知道,那地方放着一支已经打开了保险的六四式手枪。就等他一个眼神,也就该下手了吧?就在小关跟老庚之间聊得热热闹闹的时候,郑建已经成竹在胸了。他拍了拍小关的肩膀,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轮胎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要价钱合适咱就换一辆,反正咱这车也是辆水货(走私车)。
听了这话,老庚就迫不及待地说,您要是真想换,最晚明天我就给您提车,保证车好还价钱便宜。郑建说,既然你能定了,我现在就把我的司机也叫来,中午咱喝酒,晚上我等车。明天上午咱就现钱现货,你看怎么样?老庚说,那就一言为定啦。
郑建说,那你今天就得听我的。咱中午就找个地方喝喝酒、聊聊天,既然你我都是生意人,谁不愿意把买卖做大呢?再说,老朋友之间的生意,不一定在饭桌上敲定。但新朋友的买卖,却一定要上饭桌,否则咱就免谈。
小关说,原来你又想买了卖、卖了再买的瞎倒腾啊?生意就是买卖,买卖还不就是倒腾?说着,郑建又转身对老庚说,你们县城最好的酒店我请客。告诉我地点,现在我就过去定个包房等你们。
老庚好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头,并跟郑建交换了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