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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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不知道的杀人案(4)

既然广才已经杀了五个人,他的性质也就起了变化。宝峰他们一边勘察现场,一边派人追逃。因为,广才准备得很周密,提前把行李都准备好了,还特意给家里做了卫生。一万多块钱的现金旁边,还留了便条,嘱咐老人保重身体,也嘱咐女儿好好念书,等等的。但这些现场的物证虽然能协助认定犯罪,却没法反映他犯罪之后的行踪。所以,刑警们也只能用笨办法。性格好静的,安排原地蹲守;好动的,分几路出击,甚至还连夜派人赶往了广才前妻的四川老家。当然也担心他杀红了眼,再把前妻的家人也给要了命。

现场的足迹明显是沾了血迹的,带血的足迹奔向了公路。宝峰他们连夜找遍了长途汽车司机。为嘛连夜呢?因为宝峰他们的辖区临近北京,万一他带着刀子进了北京,后果就更说不准了。

至今,宝峰还记得当年那位长途司机。司机五十多岁还戴着近视镜。但是,司机看了宝峰手里的照片却说,这人上了我的头班车,北京方向的。去哪?什么去哪?哪站下的车?后来乘客多了,我哪能都记着?宝峰后来说,当时我的脑袋就大了。何老师您记得,第二年就是香港回归。这边又跑了杀人犯,刑警的日子能好过吗?杀人犯在外边漂着,刑警的日子就不好过。但是,难过的日子也得过。从行踪上推算,广才是奔了北京。可是确凿的证据并不多,只能天南地北地接着找。北京市区,天津市区,北京郊区,天津郊区。几十个弟兄跑了三个月,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而这个李广才呢,还就是一点儿影子也没见。

警方规定命案必破。近几年的刑警们也确实拼了命了。我走过的不少分局也都达到了百分之百。但广才的案子毕竟是1996年!现在想想就像在眼前。掐指头一算,十几年就过去了。

也许有人会问,有过石沉大海的案子没有?我告诉您,有,肯定有。但是命案少,天津的就更少。这还真不是吹牛。不信您也到各分局走走看看,确实很少。那么读者可能就会关心了。案子没破,刑警怎么办?这么说吧。案子如果没破,专案组就不撤。那么,谁能把它撤了呢?说真话,谁也撤不了。但是,新案子又来了,明摆着人手不够了,总不能有人闲着吧?所以只能说,随时注意相关线索。线索露头,立即上手。再说,广才这么个老实疙瘩既然敢如此胆大妄为,也就说明了他隐藏很深的极端性格。假如他再走一回极端,假如他把极端的对象选择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给了断了,您又让刑警们上哪儿找去呢?据说日本的山里就有个自杀圣地,有不少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自杀的人,最近才被警方找到了。如果广才也走了这条道,美国刑警也是没招儿。

宝峰他们的专案组没撤,后来也经营了很长时间,然而过了这段很长的时间之后,新案子又来了。

宝峰说,说话就开春了,冰冻的河面也融化了。摇摆渡船的老爷子刚要开航,却在水里发现了一个麻袋。麻袋被老爷子打开了,里边也是个老爷子。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超过了三个月,应该在立冬之前。后来排查了失踪人口,才搞清死者是个独身的老战士。老战士老了,总念叨老战友。以前,也曾经去过河北和北京的战友家里过年,村里人这回又以为他去战友家过年了,没想到老爷子被人给害了。

宝峰又说,这个案子不难。因为老人每月都有离休金,明显是劫财,估计凶手也不会太远。三下五除二,我们就把凶手给抓了。但是,后边的案子也不可能停啊,也只能是一边牵挂着广才,一边搞别的案子。谁能想到呢?咱这一牵挂,就过去了十几年。

以往的通讯或者报道,在习惯上经常会说,警方根据线索,如何如何地,好像线索来得很简单。而实际上的来源却五花八门,同时,什么才能称为线索呢?学问可就大了去了。比如广才这个案子,就是考验了警方基层的看家本事。

大家都知道,警方基层的最小单位是派出所,基层警方的神经末梢是片警。如果片警人机灵又很尽心,许多线索都能捞上来。广才的线索,就来自片警小罗。

小罗是刚出警院大门的小伙子。年轻人刚当上警察自然心气儿高。他就把分局这几年的积案都梳理了一遍,也记在了心里。您别看他走村入户的张家爷爷李家大妈地招呼着,可是心里却很有数。那么,小罗发现了什么呢?宝峰说,咱农村的各家各户都没有信箱。外地的亲友有信来,邮局就会送到村委会。村委会再用大喇叭喊:谁谁家!来信啦!这个谁谁家,再来人取走。

小罗那天在下片,正碰上乡邮递员送信。他就对乡邮递员说,你就少跑几步吧,正好我去村委会,于是,信也就到了小罗手里。而最上边的一封,就是寄给广才家的。再细看,笔迹就是广才的。

宝峰说,为嘛说小罗是个有心人呢?人家不但熟记了所有积案的来龙去脉,还熟记了广才留给家里的那张便条。笔迹烂熟于心,才能一目了然。这小子,将来了得!广才的来信很重要。重要到了接近立即破案的水准。为嘛这么说呢?来信说,这是他十几年来写的第一封家信,也说了几句道歉的话,提到了作案时的脑子热了,很后悔。

宝峰说,何老师,这就相当于直接把案子破了吧?我说,连本人的供词都不用愁了。

信里虽然没说他如今在哪儿,可信封上有邮戳啊!经过邮局鉴定,来信发自河北省石家庄。

读者一定知道,石家庄虽然是全国唯一的一个以村庄命名的大城市,但这个“村庄”的规模,也是全球最大的了。据说加上流动人口在内,已经接近千万人。所以,方向虽然有了,难度也就跟着来了。还别说河北省的一百多个县市,就算广才在省会,宝峰他们又怎么下手呢?刑警队的会议室里,又该彻夜通明了吧?宝峰说,确实彻夜通明了,但是大家很兴奋,毕竟是多年的积案有了线索。第一,证明广才还活着,信里说他活得还不错。第二,目标就在河北,也许就在石家庄。第三,广才的生活技能很单一。您想,一个农民,特长是杀猪,怎么可能就摇身一变地成了IT精英或者大老板呢?再看他信上的那几笔字和那个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信封和信纸,估计他离农贸市场也不会太远。

最终证明了判断,杀人犯李广才,还真是在农贸市场落网的。

简单说,宝峰他们就根据片警小罗提供的这个线索,立即赶到了石家庄。走访了市区的几家市场之后,才在城郊结合部的一家大型批发市场里,找到了广才的踪迹。

宝峰说,刑警抓坏人是天职,这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但我们拿下广才之前,却遇上了两个想不到。第一,我们秘密侦查的所到之处,听到的都是对广才的赞扬。说老李人性好,肯帮人,会节俭,也厚道。当时我就想,如果这些赞扬他的人们,知道了他是背着几条人命的杀人犯的话,真不知作何感想。第二个想不到的是,我用家乡话问他,是广才吗?您猜他怎么说?这还真不好乱猜,我说。

广才立即说,老家来人啦?收拾一下我就跟你们走。

广才临时的家,宝峰他们也去了。一间租住的民房,被拾掇得窗明几净。墙上显眼的地方,挂着一本1996年的年历,还特意翻到了发案的那个月份。发案日期下边,也用红笔标圈了个方框,而且,红笔的颜色都发黑了。看来,他也记着那个日子了。

收拾了行李的广才问宝峰,我能跟邻居老汉告个别吗?原来,这位邻居老汉半瘫在床,儿子在工地上打工,平日端汤送水的都是广才。宝峰听到这儿,就带他敲开了邻居的房门,一看,也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奇怪的是,老汉床头的墙上,也挂了一幅和广才屋里相同的年历。老汉说,儿啊!怎么说走就走呢?广才的眼泪就下来了。宝峰只好对老汉说,您要好好养病,哪天他还要来看您呢!老汉的泪水也下来了。

宝峰对我说,那天他们都是便装,可还是被老汉看出来了。老汉说,拜托你们几个路上多照应他吧,老李可是个好人呢。宝峰劝他说,您就别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过几天他就回来啦。老汉说,你们是哄我呢!警察把他带走,还能回得来?宝峰后来也对我说,抓了罪犯,心里高兴。可见了那样的场面,心里也的确不是滋味。

宝峰还问我,何老师,您能理解吗?带回广才的一路上,广才很配合,只是一直惦记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给他个面包就在手里拿着,给他一瓶水也不喝,只是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因为过去我当警察的时候,就干过不少回长途押解。这在古时候就叫押差,自古押差就有一怕,就是怕犯人不说话。因为犯人如果不说话,你就不知道他想什么。趁人不备跳车,趁人不备撞墙,甚至趁人不备张嘴咬人,也是古已有之的教训,所以,警察押差的经费历来很充足,原则就是能平安地把犯人带回来。宝峰见他一直愣神,就找机会跟他聊天。广才这才说,十几年别的没惦记,就是惦记着家里呀!宝峰出来之前,小罗就给他介绍过,广才老娘的眼睛早就哭瞎了。女儿送进了福利院,已经上初中了。这回宝峰出来,小罗还特意到福利院看了孩子,长相随她妈,挺白的。但是,这些显然不适合对广才讲,只好陪着他发愣,心里也很难是个滋味。

我对宝峰说,建议你写篇论文,名字就叫《情感因素造成恶性案件的心理分析》吧,宝峰说,我哪儿写得了啊!后来才知道,宝峰不但早就写了,而且还写了不少,只是登在了警方的内部刊物上了。哪天有空,一定找来看看。

死者屋里的神秘电话

吕中是我特喜欢的刑警小伙儿,上次的警察段子就采访过他。听说他最近被提拔了,当上了刑警队的副队长,我就发了个短信给他:搬新房应摆酒稳居,当新官该设宴稳坐。不为别的,为图个顺畅。没想到他立即就回拨了我的电话,何老师,早就想请您了。别提我刚当了个兵头将尾,主要是总没见您了,也该见个面了吧?您说呢?您看,转眼就把球给踢回来了。这小子,足够机灵吧?下边,就是他的段子。

案发时间是前年腊月,准确地说,就是过小年那天,更准确地说,是腊月二十三中午。天津民俗有讲究: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从这开始,年味就越来越重了。但是,小超市的女老板桂兰,却倒在了血泊里。好在吕中他们这些干刑警的,历来也没有个年节的概念,因为案件的发生,从来也不知道顾忌个过年呀节的,而且是越到年节,案子出的反而比平时多。所以,即便是年节,案子来了你不是也得上吗?但是,这个时段里发案,却会给刑警的侦破带来不少困难。什么困难呢?后边咱细说。

桂兰是个四十多岁的乡下女人。老公在村外的工厂打工,孩子在村里的学校上学。除了早晚搭上点儿工夫,责任田里的庄稼活也就搞定了,其他时间,桂兰就盯着她的小超市。腊月正是农闲,桂兰也就有了更多的闲暇去经营她的生意了。这么说吧,上午八点开张,晚上十点关门,中间从不休息。因为小超市就在村口又紧邻公路,乡里乡亲的,工厂的打工仔,路过的汽车司机和行人都是桂兰的顾客。所以她的这起命案,就显得有点儿麻烦。

吕中后来对我说,桂兰她们村子附近,是我们区里村办企业最发达的地方。光是本土的民营企业就有上百家,外来务工人员至少上万人。这也就印证了咱们刚才说过的困难。

报案的是一位本村老人。老爷子家里晚上要来几个朋友吃饭,下午两点来桂兰店里买酒。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转身又去了桂兰家,敲了家里也没人,只好再回到小超市。心想,莫不是睡觉啦?大白天的就睡觉?透过玻璃张望,才看见了桂兰的两只脚。两脚直直地在地上伸着,其中的一只穿着鞋,另一只鞋掉落在一边,脚边上都是血。老人喊来了桂兰老公,还在等她老公的同时,拨通了110。随后吕中他们就到了,老公赶来得反而晚些。

吕中说,死者是刀伤,位置在腹部,而且,不止一刀。因为当时的天气,小超市也没炉火,地上的血已接近凝固了。同时现场很凌乱,货架子也东倒西歪了,小商品撒了一地。估计凶手在行凶时遭遇过激烈的反抗。

吕中还说,虽然现场很乱,但是空间很小。咱们这样的中等身材,进去俩人就没地方了。当时的天气很冷,开门就是公路。案犯作案的时候门也不可能是敞开的。估计案犯是一个人,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最大的可能是一人作案,一人望风。

就凭现场的空间狭窄,你就敢断定是一人作案?当然也要看被害人的情况。不过当时我脑子里也闪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竟然把屋里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何老师,您要是想看的话,我手里还存着当时的照片。如果把死者挡上,您一定以为是地震了。

该说说死者桂兰了。

桂兰是外来的媳妇,原籍是广西,身高最多一米五,体重最多八十斤。嫁到村里的时候,改革开放起步的时间还不长。好像是谁领来了十几个广西女孩,村里没钱娶妻的小伙子们,就每人领走了一个。现在,这些外来的媳妇们也都住进了新房子,有不少孩子已经读到高中了。但桂兰是个例外,她虽然也住了新房,也有了孩子,只是五年前,老公患了肺癌,折腾空了家里的积蓄之后,才走了。

这次赶到现场的,是桂兰的第二任老公。老公也是本村的,过去的媳妇也是广西的,而且很漂亮。在当年那批广西女孩里,是数一数二的。后来却跟别人跑到了西安做买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卷走之后就再没了音讯。两个可怜的人这才凑成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