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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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不知道的杀人案(5)

再回到现场。现场的死者是刀伤,但现场和现场周围都没发现刀子。据死者的老公介绍,小超市有一把菜刀,可死者伤口的鉴定却是锐器所为。吕中说,看来这小子是带着家伙来的,所以可以推断,案犯是有备而来。除了这些,现场的足迹留下了不少,但几乎没有一枚足迹是完整的,指纹也大多是死者和她老公的。

那么,人们是不是有理由怀疑这位死者的老公呢?吕中他们当天就开始了广泛的走访。

一位奶奶说,小媳妇太不容易了,田里的活儿都是她的,还在家里总挨打啊!一位大妈说,广西的媳妇真能干啊。那个男人从工厂里回来就往炕上一躺,大爷什么样,他就什么样。媳妇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个小伙子说,听说广西现在发展得也挺好了,当初就不该嫁过来。这倒是好,伺候完了一个病秧子再接着伺候一位爷爷。人家媳妇怎么啦?不就是个二婚吗?你个当老公的不也是个二婚?你不光是二婚,还外加是个王八头呢!村民的这些反映说明,死者老公的口碑很一般。而吕中却说,我们这些干刑警的,跟普通百姓接触多了,也发现了一个规律:无论死者是谁,大家也习惯于对死者扬善隐恶。毕竟人已经死了,没人再愿意说死者的坏话。但是,桂兰这个比较特别的家庭结构也告诉我们,不能轻易放过她现在的这位老公。因为在以往的案子里,老公对老婆行凶往往是最方便不过的,尤其是大家都反映了他在家里的家庭暴力。

尸检证明,桂兰身上的几个部位都有淤血,不少都是陈旧型的,这也印证了村民的反映。

我问,桂兰的老公初到现场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吕中说,满脸煞白、语无伦次、两眼飘忽。怎么看,都像是那个偷斧子的人。

可是这些表象就能确认他是凶手吗?何老师您别考我,毕竟刑警这行,我也干了好几年啦。

提到刑警这个行当,其实就是个寻找真相的过程。有时确实很复杂,也有时出奇的简单。这就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我审过的一个案子。现场倒下的是母女俩,男主人在外地工作。母亲是家庭妇女,女儿如花似玉。那么刑警们就问了,女孩有男朋友吗?有。男朋友在哪儿工作?工作在一家副食店。案发那天他上班了没有?中午请假出去了,到了晚上也没回来。你儿子怎么没上班呢?明明是上班去了,只是到现在也没回来吃晚饭。那么,案发的时间是下午,男朋友下午又不知去向,及至刑警找到了这小子,这哥们儿当场就尿了。

您看,一个案子死两口,应该算是大案了吧,但是答案却不一定有多么复杂。而吕中他们侦查的桂兰的这个案子,比我当年审理的那个就要复杂得多了。只是这个案子的复杂,并没出现在桂兰的老公身上。用刑警吕中的话说,最终能为桂兰老公做出解脱的,还是案发现场所能提供的证据。

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具体说,就是从法医勘查现场结论的时间,再回溯三个小时,就是发案的时间。也就是说,法医结论如果是下午三点做出的,案发应该是中午的十二点到三点之间。再除去老人的报案时间,剩下的就是当天中午的十二点到一点左右。如果老人的记忆没有偏差,发案就应该在中午。或者可以说,案犯前脚走了,老人随后来了。可是,桂兰老公的厂子里,至少有五个以上的人能证明,那个时间段里,桂兰老公始终也没离开过工厂。

而且,还有人证明那天中午她老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说的什么,跟谁聊天了,聊天又聊的什么。每一项都很具体。用吕中的话说,毕竟是刚刚发生的事,大家的记忆仍很新鲜,而且那家工厂的出入必须刷卡,进出也有录像,磁卡和录像也没他。所以,吕中他们也只能另外想辙了。

那么,吕中究竟又想了什么辙呢?可以肯定地对您讲,如此精明透亮的年轻刑警吕中,能没办法吗?既然是查否了桂兰的老公,吕中他们也只能另外想辙。也许读者您会问,那个报案的老爷子就不该列入怀疑对象了吗?先做案再报案,贼喊捉贼的段子,你老何不是也讲过吗?如果您这么问,我还是真没话可说。但案子和案子不一样,办案刑警们的机灵劲儿也不一样。比如桂兰这个案子,吕中到了现场眼神一扫就把老爷子给否了。那么,吕中究竟看见了嘛呢?老爷子那天见了吕中还是满嘴酒气,红头涨脸的但是思路很清楚。电话报案之前,他还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红袖章给自己先戴上了,又拿手机喊来了几个也是老爷子的业余巡逻队员。在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们赶来保护现场之前,几位老人已经组成了一道防线。后来,吕中他们忙乎着在现场勘查,可哥儿几个的耳朵却都没闲着。原来,几位老爷子就在当天中午提前搞了个小型的年度联欢。参加者都是村里义务巡逻队的队员们。队员们喝酒喝得还不够尽兴,现场约定了晚上再到报案的这位老爷子家里接着唱二本。老爷子这才离席来桂兰这买酒。很快,另外的几位老爷子就接到了报案老爷子的电话,提前来到小卖部门外,保护了现场。让您说,这还有必要再查老爷子吗?但话又得说回来,刑警破案的现场很重要。现场证据在很多时候就是侦查方向的出发点。那么,死者桂兰身上的刀伤里,有两处几乎就是贯通伤。用咱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把人扎透了。现场的空间如此狭窄,进屋三个人就客满。人挨人的也就是半尺距离,七十好几的报案老爷子,能在现场扎出这样的伤口来吗?所以,吕中他们的侦查虽然很细,但还没细到钻牛角尖的程度,这就使得他们的工作进程显示出张弛有度的特点,也为他们的侦破过程增添了些许的音乐感。音乐感是怎么体现的呢?比如在老爷子身上,就被吕中给画上了一个圆润并稳妥的休止符。由这个休止符开始,高潮也就快出来啦。

桂兰被杀,证据确凿。解释这个证据很简单,因为自杀和他杀本来就不一样。现场法医拿出的结论不容怀疑,尤其是咱天津警方的法医,在全国警方都是响当当的。因为我本人就是天津公安刑侦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的特聘科技专家,对咱天津的现场勘查尤其是法医的能耐就很了解,有的法医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么说吧,震惊全国的凶杀大案,如果需要其他省市的法医支援的话,公安部会首选咱天津。如果本市其他区县的现场需要支援的话,网络传几张照片过来或者干脆就打个电话就能搞定了。比如一起上吊案件,这边的专家问,(死者)脖子上的索沟长度是多少?回答了长度这边又问,颜色呢?回答了颜色再问,绳子的粗细和强度?就这么几问几答的工夫,这边就说:“自杀。”后来经过复核,还就是自杀,从没出过闪失。

所以,桂兰的死因很好定。但难就难在究竟杀死桂兰的凶手是谁。刑警们大范围地寻访,没能找到目击者。既然现场有过打斗的痕迹,那动静也可能就不小。小卖部的墙皮很薄,隔墙有耳的有谁听见啦?周围也没人听见。这些对吕中他们来说,属于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随后就是排查可能的嫌疑人,谁跟桂兰有矛盾?谁跟她发生过纠纷?谁欠了她的钱或者她欠了谁的钱等等。反正是简单地说吧,这些疑点很快就被排除了。

要不我总说,刑警和刑警比较起来,虽然干的是一个行当。但每个刑警的个人风格又都有着很大的不同。有的人五马长枪地风风火火,也有人丝丝入扣地稳稳当当。而吕中所以被我喜欢,就是这小伙子兼具了如上两个类型。后边的侦查过程里,您就能看明白。

刑警们撒开了大网都下去了。吕中这小子却去了电话局。为嘛他要去电话局呢?后来他对我说,桂兰是个来自广西的媳妇,而且还是个二婚。前边照顾病老公好些年,也就很难和别人交往复杂。后来又嫁了个家庭暴力,还敢逮谁搭个谁吗?家里一摊子,地里一摊子,小卖部又是一摊子。您说,这一个女人要是想同时兼顾这三个摊子,她还能有闲心吗?即便有闲心,又能用什么时间满足她的闲心呢?所以我认为,桂兰的死,跟村里无关,跟工厂无关,跟她这个家庭暴力的现任老公也无关。

我问吕中,除去这几个侦查方向之外,要找的范围会不会更大了呢?保不齐你们还要去一趟她广西的原籍?我问。

吕中说,其实哪儿都不用去。我就觉得她窗前摆着的那个公用电话,肯定就是个线索。比如,谁打电话了?电话打给谁了?或者电话打给桂兰了,也许桂兰把电话打出去了?我们找准了其中的嫌疑,这案子就该有个抓挠了。

吕中后来跟我说,何老师,我是不相信迷信的。但我至今也不明白,我怎么就跟那个小卖部窗子前边的公用电话过不去了呢?怎么看都觉得它不顺眼,怎么想都觉得它跟案子有关系。当然我们以往的案子里,也有根据电话记录而发现疑点的,甚至根据电话记录直接就摸到了嫌疑人。但这回我可没想到,这电话记录后边,简直就是一环套着一环,一环又套着一环,可把我们给折腾苦啦!我说,你说的不是迷信而是直觉。我始终认为,没有经过科学证实的东西不一定就是迷信。因为科学也在发展的过程中,比如你说的这个直觉。

长话短说。吕中调取了桂兰小卖部的电话记录,他就发现,从当天上午直到中午,打进打出的记录还真不少。其中比较个别的有几条。

第一,主机打给威海一个银行的座机,通话时间竟然长达四十分钟。从通话时间的长度上,明显高于其他通话。

第二,主机在十分钟之内,连续三次打给一个手机号码。每次通话时间都在两分钟之内。

第三,发案前最后打出的一个本地座机,对方是一所学校。

此外,主机在整个上午打出的几十个电话里,对方的电话有河北、山西、四川、贵州、甘肃等十几个省市。

段子说到这儿,读者您也可以掺和。被吕中首先列为疑点的这三个电话里,您最怀疑哪个呢?或者您都不怀疑?下边的段子进行的速度就快了。第一个,也就是打给银行的那个,很快就被威海警方证实了,银行座机是个专门提供业务咨询的电话。被叫的是业务值班员,女性,主叫是威海一家企业的财务人员,也是女性。第二个,连续三次打给本地手机的主叫一方情况不明,但被叫的是一名洗浴中心的女服务员,碰巧也是个威海人。当然这二者是不是也有联系,吕中他们当时还没法知道。第三个打给学校的那个,是一位教务主任,而且主任提供了主叫一方是一位学生的家长。打电话是为了联系能不能在寒假里给孩子安排一次补考数学的机会。

综上所述,这三个电话比较起来,最大的疑点就成了连续三次打给洗浴中心的那个人了。既然有了被叫一方,再设法找到这位主叫的人,也许就不会太困难了吧?往往事情就是这样,看上去线索清楚了,目标也若隐若现了,实际上,却极有可能就此而走进了死角。

吕中说,这些年的洗浴业虽然很发达,但洗浴中心的女服务员却是一个高危的群体。为嘛这么说呢?因为有过不少从事按摩的女服务员,其实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名义上是按摩师、服务员,实际干的却是色情勾当。虽然社会治安的问题不属于刑警管,但治安问题所带来的刑事案件却历来不少。

所以,吕中他们也只能把主要目标,集中在这位所谓的服务员身上了。至于最终是不是她,还是跟她有关的人作案,因为案件的侦破还在初级阶段,即便是吕中这样精明的侦查员,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是,那个被连续呼叫了三次的手机机主,也就是那个女服务员却说,手机确实是我的,连续接了三个电话也没错,打来电话的是男的更没错,但那几个电话可不是打给我的呀!那么,电话究竟是打给谁的呢?手机的机主叫赵静,二十六岁,但是看上去足有三十几岁了。吕中说,看她脸上的黑斑就知道她是谁了。我问,刑警还研究黑斑?黑斑至少说明两个问题:首先是低档化妆品。常年使用低档化妆品的女孩,常会出现这样的黑斑。其次是低档化妆品之外,加上不健康的生活习惯,肯定是长期的晨昏颠倒。您看,一个消费习惯再加一个睡眠不足,一定会换来这样一张脸。这张脸也告诉我们,赵静从事的职业,也许就不光彩了。

所以你就判断了她的职业。

何老师您当警察那年头,恐怕没见过这样的脸吧?那时我用蛤蜊油,而且只在冬天用。

所以您才想不到如今的化妆品,也能跟咱破案有关系了。

后来查明,赵静表面是按摩师,其实就是个小姐。小姐赵静说,我和同事于敏共用一部手机。她家有事找她,都打我的电话。于敏自己没手机,她是山东威海的,昨天下午请假回老家了,说是家里有急事。

吕中后来对我说,您说咱还有嘛说的呢?我们开车就奔了威海。四个小时到了威海,又几经周折找到了于敏,那时候天可就全黑了。何老师!您猜这个于敏怎么说的?她说电话是打给赵静的。

您还真猜对了。于敏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刑警破案就是这样,真说不准你面对的这些调查对象里,究竟谁讲了假话。不过听了假话也有个好处,因为假话禁不住调查,一旦查清是谁,那个人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于敏说,那几天我根本就没用过她的电话。再说我也不是下午回的家,明明是一大早就上了长途车!你们可以看车票。

证实于敏的还有一个人,是她的一位远房表叔。表叔是天津军用机场的志愿兵。爷俩约好了一起回家过年,表叔给于敏作证,而且车票也是连着号码的两张。

读者您看到这,就不难知道谁说谎了吧?吕中说,敢对咱刑警讲假话,肯定就跟案子有关系。没说的,打道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