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宝玉是因何中毒,这就不得不说起那宝钗和湘云两人来。那日用晚膳之际,宝钗因见迎春和惜春晚了些时候才到,又因之前未曾见到迎春和惜春住同一处房舍,心中难免疑惑,因笑着开口问道:“二丫头和四丫头你们去哪里了,才也没见到你们,现下里又这早晚才过来用晚膳?”迎春听了,尚未开言,却见惜春的脸上已然泛起了怒色,因道:“想来宝姑娘却是不懂得吸取教训的,原来三姐姐说的话宝姑娘又给忘记了个精光。既然宝姑娘忘记了,那少不得我提醒宝姑娘一声,我与二姐姐虽说是包衣奴才,却是正经的侯门贵女,并不是宝姑娘身边的奴才,容得你丫头长丫头短的呼来喝去!一点都不懂得上下尊卑的。”
宝钗闻言,不觉涨红了一张脸,欲待分辩两句,却不曾想惜春更厉害的话还在后头,只见惜春一拍额头,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也对,我竟是混忘记了,一个连‘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不懂得的商贾之女,自然是不懂得我们这种人家的规矩的!”听了这话的宝钗,饶是定力再好,亦难得怒火中烧,正欲拍案而起,却听湘云在一旁笑道:“好了,四妹妹也别恼了,想来也不过是宝姐姐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倒是现在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又是在公主府中,虽说林姐姐不是外人,到底也是得守着规矩,不然只怕要被人给笑话了去了!”
湘云这话看似直,其实却说的极巧,如果不是有心人,再难听出里面的机锋。宝钗和惜春虽说精明,可却也被湘云平时那憨直的外表所蒙骗,只当湘云纯粹是为了劝架,因此便各自略缓了脸色,只闷头用膳不提。只迎春在一旁听了湘云这话,却是眉头微皱,只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因此倒也没人发觉迎春这个微小的动作。
用罢了晚膳,宝钗越想越觉得奇怪,这湘云平时在贾府老爱和自己对着干,如今来了这公主府,虽说白天的时候顶过自己一句,可是如今却又为何在自己和惜春吵架的时候为自己说话?正这么想着,却见湘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口笑道:“宝姐姐还没有睡?”宝钗因摸不准湘云此时来这里做什么,因而笑道:“正要睡呢,云妹妹也睡不着么?若是如此,我陪你说会儿子的话好了。”
湘云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因而道:“我原有择席的毛病,换了床便不大睡得着,所以才出来略略走动一下,偏往那大观园的门已经关了,不然便是随二姐姐以及四妹妹去那大观园中略逛逛也是好的。”宝钗闻言,心中一凛,因问道:“二丫……二姐姐和四妹妹去大观园了?”湘云道:“嗯,适才问了这公主府的一个小丫头子,二姐姐和四妹妹原是住在那大观园中的藕香榭的。”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的恨意又渐渐浓烈了起来,那湘云却似乎没发现似的,只顾着用那羡慕的口吻道:“今儿个就凭在那大观园待的那一会子,便也可以猜出来那藕香榭定是个极好的住处,听那小丫头子说,那藕香榭紧邻着紫菱洲,若是夏天,打开那藕香榭的窗户,便可以看到那一池子的荷花,如今虽已入深秋,但是那里的景色依旧是挺美的,若是能在那藕香榭摆桌子宴席,一边吃螃蟹一边赏菊花,定然别有一番风味。”言罢,还一脸向往的模样。
宝钗听湘云如此说,心中竟放了心,看来自己是多心了,这湘云只不过小孩子脾性罢了,只顾着吃喝,因而便笑道:“这有何难,我家田庄上的伙计前儿些日子便得了几篓子极大极肥的螃蟹,虽说昨日吃了些,但还剩下不少,一直用水养着,倒也没有瘦了,若是你果然想吃,明日只叫人送到那藕香榭,既然二姐姐和四妹妹住在那里,想来也是不碍的。”湘云闻言,面上竟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因道:“宝姐姐,平日里我总是针对着你,你还对我这般好,真真叫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你只放心,从今儿起,我只把你当亲姐姐一般敬重。”宝钗闻言,故作大度地一笑,道:“我们原本就是亲姐妹不是?”
湘云笑了一声,而后便自出了宝钗的房间,直往自己的房间去了不提。
次日宝钗果然命人弄了几篓子螃蟹来,春纤和冰凝因得了黛玉的话,随便她们弄什么,只看着便是,因此春纤和冰凝知道宝钗湘云要在藕香榭摆螃蟹宴,倒也没有阻止。而惜春见状,因蹙着眉头对迎春道:“虽说春纤姐姐和冰凝姐姐得了公主的话,叫我们在这里万事不要拘束,但到底是客边,她们如此行事,到底太过了些。”迎春亦蹙了眉头,而后方叹道:“既然公主都不计较了,那便就随她们去弄,我们且管好我们自己也就是了。”因而两人并未去吃那螃蟹宴,只用了些冰凝命人送来的饭菜后,便自在那屋子中对弈起来。
宝钗见迎春和惜春不吃,也不说什么,直命人去请宝玉。宝玉闻言,急急忙忙便进了大观园,又问莺儿道:“在园子中哪里?”莺儿笑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宝玉听了,因笑道:“这话很是。”说着,便自随了莺儿往藕香榭来。
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宝玉喜的忙问道:“这都是谁想出来的,连茶都想的到,而且这地方,东西都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