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礼,我们要有诚心和敬畏之心。当然了,比如,在“五四”运动的那个时代,因为中国跟西洋战了几次都败了,败了以后呢,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大一个民族,它不可能不产生这种反省。它在反省的时候,觉得是这种东西耽误了中国。实际上,这个“反儒教”,当然传统的东西也是需要批判的,但是,批判一定要建筑在“是什么”的基础之上。首先,你要搞明白这个东西是什么。现在,我们这几十年搞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然后就给批了,这怎么行?比如说,礼教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就是协助一个文化的存在和发展。什么叫文化?文化不等于知识,有些人很有知识,或者说是个大专家或者说大科学家,但是他有可能没有文化。有些人可能没怎么上过学,但是很有文化。这个行为是文化的,其实就是七个字,就是“事先的无意识的”。
第二点,你不骂人。小时候,你骂过一次人,可能被你的父亲或者母亲撕了一下嘴,最后你记住了,骂人不好。然后,你在交往当中,把不骂人作为一种交往手段。
不骂人的人,不见得就比那些骂人的人高尚。但是,你在交往当中,肯定愿意跟那种不骂人的人交往,而不愿意跟那种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人交往。但是,世间许多罪恶,也可能是那些不骂人的人制造的。但是,比如说你不骂人,你从小没有骂过,那么,在愤怒至极时,你也骂不出口;你骂过了人,但你又觉得不骂人高雅,所以你老是想,但可能一不留神又骂出来。咱们这种礼教的作用,就在于驯化你的习惯。人产生了一种习惯,有敬畏之心,然后有诚心,然后其目的就叫宁睦,就是和睦。如果你不遵循这种规则,可能就要遭到别人的批判,所以,这个“礼”和“耻”是所谓相关的。
比如讲,这骂人就是无耻之由,那已经是骂人骂到极点了。有人讲过,什么叫小人?
小人就是‘‘非亲无所惧也,乃惧无所耻也”。人要是丧失了这个“耻”字,这个人是不可救药的。只要你还有这个羞耻之心,甭管你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说犯了什么罪,还是可以有药可救的。因为治国,或者说社会关系,需要的是一种文化,需要建立起大家共同遵循,而且遵循之后产生一种行为的无意识。这样的话,社会可能就是相当的和谐。
我总觉得,中国人在西方的枪杆下,有一种现代化情结,这种“情结”其实就是心理极不平衡。一个是急躁,这个急躁之余,就抱怨祖宗。不管怎么样,这种现代化,这种工业文明,最长也只存在了一百年,就能把人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对于人来说,如果地球不爆炸就永远活下去的话,就要讲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讲人情,生命是不可逆的,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你有一种所谓的生命体验。它靠什么?就要靠文化。
发展与文明,没有先后之分
提问:
我想问一下。现在中国人还面临着困惑,从事件上来说,它跟西方不一样,西方是侵略的,它是发展的。中国讲礼教,讲理智。事实上,人类就应该讲究礼教,应该讲究精神的文明。现在,中国人既要发展,又要讲究文明,谁在先,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李宝臣:
我总觉得,这个文明与发展,谈不上谁在先。因为这种事情,我觉得人呢,愿意对未来作一个计划,但是往往,人对未来所作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往往跟计划不同。
中国人现在为什么爱计划呢?原因就是有预后证明。
比如说,传教士来中国的时候,那个太仆寺,对医术、物理等别有一番技巧。而且皇帝要在礼部开局,拟这些书,以有备于后事。但是,当时没有人包括皇帝,也没把它当回事。但实际上,在明末清初,西洋传教士来中国的时候,学的人也不少,但是中国人不能学他那些东西,原因是当时没有预后证明。现在中国人有预后证明了,到美国去,到欧洲去,然后,你会看到这些人是怎么生活的。现在,你没去过,但是,你通过电视,通过现代化传媒手段,你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你是一个穷人,想成为富人,你的旁边有一位财主,那么,你的志向是什么?就是将来成为财主。
现在,中国人要想致富,不必要当财主了,可以自己想象;而且呢,这种传媒是非常发达的,但是,我觉得计划对人来说是最要命的。计划来计划去,人算不如天算,所以这种东西它好也罢,不好也罢,有一点我认为是非常糟糕的。比如,一提中国的原子弹,美国人家是创新,你中国人那是模仿,模仿与创新绝不可同日而语。模仿,它是有预后证明的。就是说,模仿以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你是知道的。但是,我觉得,以中国这十几亿人,模仿的速度没有民主和谐重要,速度太快可能就乱起来了,反而不好。而且,现代人对物质追求即有原始的野性,明白吧?
周孝正:
我觉得李教授说的对,中国问题就是“八无”:无知、无能、无情、无义、无道、无德、无耻、无赖。
儒学本身没有“民族国家”概念
提问:
教授您好,我是从南方过来的,我觉得,像看老北京的东西,像天坛那些小杂技,还有刚才说的茶楼,这些是一种最具有传统的中国特色的东西,真正的中国特色不是说像现在的中国特色。但是,现在这种很正宗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比如说,我来北京,我想看那些城楼,可是,看到的城楼都是特别不正宗的,然后只好到博物馆里面去看。我觉得,作为中国人应该有民族特性,不能丢,可能别人觉得这是凑个热闹,但是,那种东西可能更符合我们民族的特性。
还有就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民族的包容性,还是因为人们的盲目追求,或者是说外来的那些冲击力实在太大了,现在的很多东西都让人痛心。比如像看世界杯,韩国的民众是非常非常齐心协力的,那种民族自豪感非常强;但是,我们的国人现在所拥有的民族自豪感好像并不明显,平时很难看得出来。像30年代的一些知识分子,他们学中西文化中最经典的东西,他们同样也喝咖啡,也去骑马,但是,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感情是非常深的。
而现在的国人,比如说像不少教授,就比较追求物质性的东西。而像美国,现在已经开始学儒家学说,追求女性的贞节。而中国的大学生,在公共场合的一些谈情说爱行为,我觉得有点羞耻,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就不说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民族的包容性,还是一种盲目的追求,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谢谢!
李宝臣:
其实,你的这种想法,也就是人生是直线可行的。但实际上,比如教育儿童,好多人,包括家长在内,愿意给儿童设计道路,往往就是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
也就是说,在青年的时候,你走弯路,但在你眼里面,你认为直路可走。实际上你别忘了,儿童的眼里是没有直路的。你青年的时候走的是弯路,走过去之后,你才发现,在你的眼里面有直路。但是,青年是没有直路的,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按照模式来体现各个生命形态,各个生命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但是,我刚才为什么讲中国需要一些“礼教”,就在于人与人之间,你要搞成“中庸”的形式。你不能说,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你把别人耽误了,那是不行的,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你比如讲,韩国那个球如何如何,我觉得不足为乐。为什么呢?儒学是世界第一的,中国的儒学高明就高明在这儿。所以说,民族国家的概念,是一种西洋的概念,儒学本身并没有这种概念。
所以,中国人能够让穷人做皇帝,清朝的人也可以让满人做皇帝,对吧?老祖宗的东西,过去都是这样的。但是清朝的满人在遵循“儒学”这个东西上,比汉族人更要汉族人。也就是说,你认同了我的文化,我就认同了你。所以,你刚才讲的那个球赛,中国队胜利了我就高兴,其实你仔细想,一个商业性的比赛,跟国家民族有什么关系?没有太大关系。这是我个人意见。所以说,特别是中国这种儒学,它本身的传统就是世界第一的。
周孝正:
对,我觉得李教授说得对。比如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如果改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么样?“国家兴亡”,“匹夫”怎么有责任啊?是当官的有责任。“天下”是什么意思?种族之内基因的差异,大于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差距,这是最新基因列表证明的。所以,种族歧视没有任何根据,中国就是天下的。
讲礼也要有经济基础
提问:
李教授,我想问一下,从礼的方面来讲,为什么要会“礼不下庶人”?
李宝臣:
过去有一句话,叫“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为什么“礼不下庶人”?不是庶人不应当尊礼,而是事有所不能也。比如在家里,在过去讲周礼的时代,娶了媳妇三个月以后,才能见公婆。可是,就庶人而言,住的地方本来就很小,怎么能等三月?
本来,娶了媳妇跟着爹妈一块过,就在这个院里头住,能够等到三个月吗?所以,他必定是大户人家,另外他有那个宅子,把这个媳妇娶了三个月,到公婆这儿来见。礼的确就是繁文缛节,操作起来必定是繁密的,是要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你要是饭都吃不上,一味地讲礼,估计没准得冻饿死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