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法的精神·世界顶尖学者中国演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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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对《大分歧》的反思——从人口与社会的结构、科学与技术的发展谈起(1)

主讲人:麦克法兰(伦敦经济学院博士、剑桥大学教授、剑桥大学人类学系主任、剑桥大学人民社会科学院学位委员会主席、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员、英国经济与社会研究委员会委员、英国科学院院士、欧洲科学院院士)

李中青(芝加哥大学历史学博士、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历史学系教授、清华大学教授)

主持人:周孝正(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评论人:刘 兵(清华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教授、中国科协一清华大学科学技术传播与普及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常务理事及综合研究专业委员会主任)

李国栋(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唐恩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社会学系副主任)

翻译:王相印(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访问学者)

策划人:李楯(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政策研究所执行所长、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时 闻:2002年8月8日

现在开讲

《大分歧》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李国栋:

我先把今天演讲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因为按惯例,大家对演讲人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

麦克法兰教授1941年出生,1961年与1963年先后获得牛津大学学士和硕士学位,1968年获得伦敦经济学院博士学位。1971年到现在,一直在剑桥大学任教,现在是剑桥大学人类学系主任、剑桥大学人民社会科学院学位委员会主席、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员、英国经济与社会研究委员会委员、英国科学院院士、欧洲科学院院士。麦克法兰教授主要研究的是人类学、社会学和社会史学。他研究的社会时期包括过去1000多年,涉及领域包括社会、文化、科学、经济、历史、人文,等等。从毕业以来,他发表各种论文和各种观点共142篇,和别的学科不太相同,他还设计了大量的人力学录像和电影,这在国际上有着非常广泛的影响。

下面再介绍李中青教授。对李中青教授,我们在座的很多听众比较熟悉。他1952年出生在美国,1974年毕业于芝加哥大学,1975年在芝加哥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之后在理工学院任教,现在他还是清华大学的教授。去年,他的书《人类的四分之一》、《马尔萨斯》,获得了美国学会的最高奖。美国学会研究奖从来没有给过这么高的奖,可见李中青教授的著作,已经受到很大的重视。

这是两位教授的情况。我们的一个讨论点就是《大分歧》,就这本书目前还没有中文版本,这个英文本是2001年出版的。有的翻译成《大直接》、《大分流》等等。这本书现在是国际学术界争论的一本书,在美国举行了一次讨论会议,有上百位教授参加,这个是很少见的。中心问题之一,就是对这个书和它对另外学者的意见,包括一个一个冲突进行了讨论。

这本书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重视?因为这本书代表新的一代学者在学术上的见解,这本书是一个比较实用的书,把中国和其他欧洲的一些国家进行比较。这本书的比较和以往的见解比较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它涉及了很多地点,涉及了中国东部包括长江三角洲、欧洲东部进行比较,同时也不放过印度、伊拉克、欧洲的荷兰等等进行比较。这使我们完全可以看到中国怎么样,欧洲怎么样,进行了一个很不同的比较。

从时间上来讲,它的比较是从1800年开始的,从19世纪到20世纪。19世纪欧洲走在前沿了。那么中国的过去,世界其他国家的过去,是怎样衰落的历史。到底怎么比较,这本书做得非常好。如果是1800年为止,拿欧亚两大洲经济上发达的地方和英格兰在比较的话,两大洲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1800年以后才分道扬镳,什么“大分歧”、“大分流”,这个是它第二个特点。

第三个特点,它比较的内容也不像从前那样简单化,中国有什么,欧洲没有什么,不是那么简单,而是更加全面,对它的因果关系进行了新的探讨。这本书起到了很大的进展,而且把中国真正放在世界范围内和世界其他地方的变化做一个比较。这本书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书,引起有比较旧的观点的支持,也引起新的观点的支持。但是,这本书不是孤立的,这本书和最近两年西方出版的一批,特别是对中国评价的书前后呼应,成为一个新的潮流。

李中青教授的书,还有其他几位学者的书,都是学派的代表著作。这本书虽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这本书是不是还有不足?那么麦克法兰教授从另外一个角度,从知识史的角度来分析。因为这个《大分歧》的作者,是一个经济学家,经济学家看待技术进步,看待知识进步,看待社会进步,他有他的一条线。但是,这个线和科学史到底怎么样?麦克法兰将从另外一个角度,对这个书进行探讨。

人类三角循环运作,促成无数重要事件

麦克法兰:

首先,我感谢大家来参加这个报告会,同时,很高兴我能在这个城市作报告。

我今天讲话比较慢,因为面对很多中国朋友,我讲慢的话,他们就可以听懂。

任何人在看待人类文明的时候,都会注意到,最重要的变化出现在1200年到1800年这段时期。人类最重要、最强大的文明,人类的眼光和思想方法,所指的是对自然的描写和表现迅速增加。过去,人类信息是为科学服务的。

第一,我们都知道,革命发生的时间,往往是不确切的,只是在各个点上,历史学家把世界的日期记录了下来。从14世纪到18世纪,每个世纪都有所记录,这就是重点。

第二,是人和人确立这些科学革命发现的原因。在这一点上,有各种解释的理论,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回答了一些问题。可是,不能把这些理论加在一起给出一个解释。

第三,我们还不能明白,为什么革命不发生在西欧。

第三个问题,对中国群众来说,可能是比较现实的。对东西方作比较的人几乎都知道,如果在1200年,你曾经猜想对世界的了解,或者一个重大的突破,那一定不会选择落后的欧洲,或者更为可能的是选择中国。这就是著名的杰克问题。杰克曾经花很大的工夫研究中国的科学理论,可是,他本人还是没有为自己提出的问题找出答案。

为什么中国没有欧洲的知识系统,却能够在1200年到1800年这段时期革命化。

第一个问题的提出,很容易导致各种不愉快的解释,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值得思考,并且西方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也正由于这个原因造成了种族歧视,好在西方更有发明、更有创造性,等等。

从这三个方面,我们不可能不谈到中国、日本这类国家的人民,不能不谈他们为什么停滞不前了,或者是向后看了,等等。随着我们对这些人的了解,觉得以上观点都站不住脚,中国和日本几千年、几百年以来,也是在创造性地向前进,但是没有发生知识革命。所以,我们本想能够讲出一个理论的方法,并且说这可能是一个纯粹的机遇,比如我们承认达·芬奇的名著改变了世界,但根本原因不是他们不能够跟中国的同行一起进步。

那么,是什么情况促成无数重要事件呢?我们不满意在寻找物质原因时,失去了部分地区具有的特殊的经济或生态资源;同样,也不满意在礼制文化方面找原因,这是一种更加丰富的才智。

我发表了一种新方法来克服困难,从而为问题提供了新的观察角度:一方面,他们把人民的心和科学革命分开,把他们分开时朝着不同派别的知识迈进;另一方面,把对物质跟智力的解释联系起来,探讨在生活中智力、物质、经济、文化各个方面的关系,把这些组成部分看作是一个三角循环,或者是一个整体回路。

我们常常探讨一个问题,在历史上,能够取得对自然界某些特征的理性理解和可靠知识增加的路径,总是离不开实验。一旦新的知识来了就要革新,越来越可能是新的或者改进了对知识的理解,从而更加深刻、更加丰富。如果这些有使用价值,有需求,就容易生成科学发明,往往大量传播开来,结果就因此而改变生活条件,很可能又反过来进一步加深对理论的探索。

做到这一点有两条:第一,财富的创造,可以使更多的努力用于研究知识更新换代;第二,提供更先进的工具,来改进理解。

这样的根本循环,在生活的很多方面中,最受人注意的就是农业。当制品广泛传播时,这个循环就能持久,成为积累的过程。所以,人的知识、创新形成一个三角运作循环的速度。这是我们常说的,人类文明发展的毅力。

现在,我就来举一个例子。

玻璃窗改变了建筑、社会生活,甚至人的思想

这是我几个星期以前刚刚出版的书,这本书是《玻璃找到了世界》,或者说叫《玻璃生产潜水器》,其中一本是在英国出版的,另一本是在美国,虽然是不同的封面,但内容都是一样的。

这本书就是讲人类三角循环运作的。它讲到了在东亚所有文化中,几乎都有玻璃珠、玻璃柜、玻璃玩具还有首饰。它们基本上是宝石的代用品,可能对奢侈品,对美学有影响,可是,对思想、对社会不会发生重大的影响。所以,这种物品在中国、日本、印度很少进来。

玻璃用在容器上,主要是在西方,中国、日本基本不用玻璃做容器;但是,在伊斯兰教地区和在德国,玻璃的这种用途也是比较少的,其中有几个原因。在中国、日本,人们普遍喝热茶,当然最好是用陶器或者瓷器来盛,所以陶器成为大家喜爱的容器用品。用了中国瓷器,谁还需要好玻璃呢?在印度、伊斯兰教地区,则是用的陶器越来越多,这可能是宗教和经济的关系。

玻璃的伟大发展者是意大利人,先是罗马人,后来是威尼斯人,这可能跟普遍喝上等饮料和葡萄酒有关。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这就和东欧使用大量的玻璃容器有关。这样做的结果,是把玻璃的改进,跟知识更新联系起来了。例如,早期所用的精细玻璃,就是用威尼斯的水晶剥离的碎片制作的。玻璃用途的增加以及制造工艺的改进,可以用在很多方面。这些器皿都是西方化学、生物学发展的最基本的工具,才使得西方独一无二的发展成为可能。

玻璃窗开始也只是在欧亚大陆的西方使用,中国、日本、印度几乎没有发展这一用途。同样的原因,比如在中国用玻璃窗感觉太热,用窗户纸糊窗户是再好不过了,又省钱、又实用;在日本,玻璃窗也没有使用,在伊斯兰地区同样由于炎热,不适合用于大型的玻璃。由于气候的因素,在欧洲内地,都可以看到玻璃窗。而大玻璃窗的革命,主要是发生在阿尔卑斯山脉。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气候寒冷,另一个是宗教建筑,把各式彩色玻璃结合进去了。玻璃窗改变了建筑、社会生活,甚至人的思想。

但是,当时仅仅在欧洲的西部、北部有一定的影响深度。

玻璃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具有摆设性能。在整个西欧,玻璃镜子都得到了发展,只是伊斯兰教地区除外,可能是由于宗教的原因。在中国、日本、印度,玻璃镜是没有得到发展的,可能是亚洲人更吸引人的特征吧;也可能是已经有了比较好的铜镜,或者是其他原因。而玻璃镜子对光学的发展以及透视画法,艺术上透视画法的理解,也是非常有用的。假如没有玻璃镜子,不可能想象西方文明复兴能够发生。这是一个例子。

当然,最后的一个重大用途,就是透镜和眼镜,特别是用于反映人的视力的眼镜当中。光学玻璃可以放大的性能,在所有欧亚文化中都是知晓的,当然,中国人至少在12世纪也已经知道了。可以肯定的是,制作透镜的实践,却只是在西欧真正发展了,主要也是发生在13世纪,这里正跟中世纪光学、数学的发展是巧合的,并且进入知识的各个领域,包括建筑、绘画等。

在生活中,现在可能有60%的人是近视眼,其中有些人可能还是戴着隐形眼镜。

从1820年以后,眼镜开始使用了,可也只是限于西欧。在中国、日本、印度都没有。

我以为,公共的原因可能就是跟欧亚地区人们的视力有所不同相关。在西欧,更是人老眼花,所以,很多人就说自己在40多岁就不能阅读了。所以,这就需要做凸透镜,相对来说,这是比较容易制作的。可是,在中国、日本、印度过去没有,当然现在只是举一个例子,近视是主要问题。我想,这可能是跟印度看书的压力有关系。不管什么原因,眼睛的近视比例高,意味着眼镜不可缺少,给近视眼做凹透镜,比做凸透镜的困难要大。

大家看一个东西,看着看着,几乎都贴在脸上了,如果没有近视镜、老花镜,就不能阅读了。如果没有眼镜,就没有显微镜、望远镜的发明,这两项发明所带来的一系列成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玻璃产生知识,知识改进玻璃

现在,我来介绍一下关于玻璃对知识产生的效果的问题。

玻璃在各地发展不同,主要原因是和各种心理预先筹划等有关系,并不是因为西方在智力方面高出一筹所至。但是,如同中国有上好瓷器那样,这些偶然事件,是西欧社会沿着知识发展循环起来的:经过改进的玻璃可以有更准确的知识,知识又来改进玻璃,如此循环下去。他们因增加知识而感到伟大和自豪,好多科学家增加知识的伟大实验,可以看作是逻辑的循环所产生的一种现象。

玻璃提供了新器械,如眼镜、钟表,等等,使知识的升华成为可能,更深一层来说,确实是打开了眼界,开拓了思路,在西方文明中,是从听觉到视觉体验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