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掌管第七旅的上校军官光临拍摄现场,向曼恩斯颁发了锦旗。他在简短的发言中说,“我们很高兴看到我们中的一员能在娱乐业取得如此的地位……”当上校发现伊斯特伍德也在场时,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也要感谢伊斯特伍德先生给我们的军营带来了欢乐。”伊斯特伍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上校转身问曼恩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曼恩斯回答说,“没有。克林特只是在想事情。”另一个晚上,伊斯特伍德和曼恩斯应邀出席军营中的某个庆祝晚会,大家事先说好要痛饮一场,一醉方休。“到晚会结束时,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曼恩斯回忆说,“海军陆战队的那帮兄弟认为我很够意思,不愧是他们的人。他们认为克林特是个娘们儿,因为整个晚上他都在假装喝酒,其实他的酒杯始终是满的。”第二天,在开车回片场的路上,伊斯特伍德当着派克的面教训曼恩斯:“我想我必须告诉你要有自制,别再喝得烂醉,你让我感到惭愧。”酒劲还没过去的曼恩斯当即掉转车头,大声骂道:“去你妈的!在我的地盘上,我想怎么就怎么!”在《战火云霄》拍摄阶段,伊斯特伍德与曼恩斯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
拍摄临近尾声之际,危机再度出现。伊斯特伍德带领剧组前往索拉诺海滩的一所私立学校拍摄美军营救医学院大学生的那场戏,派克因事不能随行,于是打电话给华盛顿特区的国防部公共事务部,让他们派人去现场监督。约翰·肖特威尔中校到现场后觉得有问题,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场戏原本是要求删掉的。肖特威尔打电话给他的上司沃尔特·布默尔将军征求意见。
凌晨4点,派克接到布默尔将军的电话,后者要求立刻停止拍摄。派克问清情况后表示他已经让伊斯特伍德删掉了所有有关营救行动的戏,只保留了一场海军陆战队乘坐登陆艇上岸的场面,为的是让影片在情节上有连贯性。但是,华盛顿方面坚持己见,布默尔将军干脆提出直接和伊斯特伍德对话。派克迫不得已只好在4点半时给伊斯特伍德打电话,告诉他国防部坚持要删掉医学院的戏。伊斯特伍德顿时暴跳如雷,“我要给罗纳德·里根打电话!他妈的,这一回我决不让步!”派克转身就在电话里告诉布默尔将军,“克林特正在给白宫打电话。他已经气疯了。”随后,派克和曼恩斯又分头致电国防部公共事务部,希望对方能高抬贵手。
没人知道伊斯特伍德有没有给里根总统打电话,但是最终布默尔将军却拨通了伊斯特伍德的电话,他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简单问了问影片拍摄的进展情况。
这种紧张的空气直到《战火云霄》于1986年圣诞节上映之前仍未消失。派克告诉伊斯特伍德,他必须亲自带着这部影片前往华盛顿放给国防部的官员看,因为对方不想通过任何人转达对该片的意见。几个回合下来,伊斯特伍德已经不把国防部放在眼里,他拒绝听从调遣,于是曼恩斯代替他登上了飞往华盛顿的班机。
国防部的放映厅里骂声一片。第一场戏就令所有在场的人如坐针毡:因醉酒闹事而被关禁闭的海威军曹在牢房里发酒疯说,“从耶稣还是下士那天起,我就在女人身上挖井,我付钱喝过的他妈的最好的一杯女人的尿是在越南美丽城市的大街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詹姆斯·卡拉巴特绍斯的第一稿剧本里就有这段台词,而派克中校自始至终没有把它删掉。
国防部公共事务部的助理秘书鲍勃·西姆斯因此认为该片下流无比。况且,片中有关格林纳达的部分也并未按照要求进行修改,与史实相差甚远。然而,考虑到伊斯特伍德有后台支持,西姆斯最终表示国防部与该片不再有任何瓜葛,并且要求海军陆战队必须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战火云霄》是一部纯属虚构的电影。
经过这许多的周折,《战火云霄》最终得以上映。它在美国本土获得巨大反响,票房达到了7000万美元。伊斯特伍德的表演也得到了评论界的赞许,他扮演的海威军曹因诚恳地向前妻致谦而使克林特又一次被冠以女性主义代言人的头衔。
华纳兄弟公司乘机扩大宣传攻势,希望伊斯特伍德能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但是,这一计划却最终落空。伊斯特伍德开始迁怒于曼恩斯,认为他与海军陆战队的关系非但没有帮助到这部电影,反而牵扯进了很多精力。在公开场合,伊斯特伍德毫不留情地说:“如果说弗里兹在拍摄《鼠孩》时的问题是他控制不了桑德拉的话,《战火云霄》的问题则是他被军方完全控制了。”这一年的早些时候,《鼠孩》在美国小范围地上映了。
该片的后期制作阶段战事不断。伊斯特伍德伸进一只脚,扮演起了太上皇的角色。
他自认为是剪辑台上的高手,当然他也真心想帮桑德拉·洛克一把。然而,桑德拉却接受不了他大权独揽的做法。
“克林特有着超强的控制欲,”桑德拉说,“这部电影在后期阶段需要不断调整方向,但是我的想法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所以我们无法达到一致。因为他的介入,《鼠孩》变成了大杂烩。我想改变的东西改变不了,而他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加入他想要的东西。”作为《战火云霄》军事顾问的弗雷德·派克中校曾光顾过《鼠孩》的剪辑机房,他发现马尔帕索公司的人大都在背后瞧不起桑德拉。“他们鄙视她,”派克说,“而他们的评价显然受到了克林特的影响,诸如‘(.*?)克林特说她不够漂亮,等等。”业内的朋友们劝伊斯特伍德不要在这部电影里署名。实际上,伊斯特伍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制片人,桑德拉只是“借用”了他的公司和他的团队。然而,伊斯特伍德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斟酌了很久。如果这部电影失败了怎么办?成功了怎么办?最后,他决定赌一把,他只署了马尔帕索公司制作,但没署自己是制片人。
华纳兄弟公司对该片未作任何宣传,但他们却意外地在《洛杉矶时报》上看到一篇给予它好评的文章。迈克尔·威尔明顿在文章中写道:“这是一部不同寻常的电影,有着格林童话般的风格,素朴中隐藏着惊奇,幻想中蕴涵着痛楚。”《鼠孩》只是在海外赢得反响,尤其在法国,它在1986年8月的多维尔电影节上举办了全球首映。《世界报》、《解放报》、《费加罗报》和《电影手册》等法国主流媒体均给予桑德拉的导演处女作很高的评价。桑德拉因此忙碌了几周,乘坐华纳兄弟的专机出席了全球的多个电影节活动。
桑德拉认为竞选市长是伊斯特伍德中年危机的表现。他近来的电影没有一部能如他所愿。“我猜他们不再喜欢你的老爹了。”伊斯特伍德在《天涯赤子情》票房惨淡的情况下对桑德拉说。也就在这段时间,他偷偷做了头发移植。因为担心年老的缘故,他又开始吃带血的牛肉,因为他发现世界上最聪明的哺乳动物都是吃肉的。
担任市长的确使他焕发了青春。卡梅尔市民对他的评价日益改善。他开始主动召集一些会议,并且找回了他自我调侃的幽默感。
1986年12月,他买下了卡梅尔市郊的使命牧场。这片占地20英亩的荒地和湿地多年来是卡梅尔市政府的一块心病,有人提议由政府买下来在上面修建别墅,也有人觉得应该把它作为该市未来发展的预留地。
市政府出价37573’美元收购这块地皮,但牧场的拥有者声称低于650万不卖。市政府出不起这么一大笔钱,双方把此事闹上了法庭。伊斯特伍德在一次会议上表明他找不到合适的开发商,所以他决定自掏腰包550万美元买下牧场。他说早在他在奥德要塞当兵时就看上了这块地,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其他投资者恶意开发。“我将尽我所能保持它的原生态,这将是卡梅尔市的一片历史遗迹。”他说。
伊斯特伍德的举动得到了美国遗迹保护协会的赞扬,这也成为他在任期间的一大政绩。
在伊斯特伍德的伤心岭战役中至少阵亡了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他就是弗里兹·曼恩斯。朱迪·霍伊特和简·布罗林的诬陷、桑德拉·洛克的疏远以及发生在《鼠孩》和《战火云霄》片场的事情已经令他遍体鳞伤,虽然他自己尚未清醒意识到。他知道伊斯特伍德生他的气,但他从来没想到会遭清洗。
伊斯特伍德征求所有人的意见,每个被问到的人都很配合,他们说的都是他想听的话。大多数人都对曼恩斯恨之入骨。
伊斯特伍德越来越多的时间待在卡梅尔、旧金山或是涨河牧场。对此,曼恩斯已经习以为常,他误认为伊斯特伍德年事已高,不像以往那样马不停蹄地要拍下一部影片了。而就在这时,伊斯特伍德打来电话说:“我不知道我们明年是否还要拍电影,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曼恩斯从他的话里感到了一丝危机,他咨询了心理医生,讨教如何解除他与伊斯特伍德之间的紧张关系。心理医生开出的药方是他应该主动去找伊斯特伍德谈心,解开这个疙瘩。
曼恩斯照实去做,没想到他一见到伊斯特伍德,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你他妈的想要什么?”曼恩斯的火一下子冒了起来,随口来了一句:“你他妈的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伊斯特伍德开始一一数落曼恩斯在马尔帕索公司起到的负面作用,诸如他如何对人大吼大叫。曼恩斯立刻指出伊斯特伍德也这么对待他。他们吵了整整20分钟,最终伊斯特伍德摔门而出,结束了这次谈话。
伊斯特伍德返回了卡梅尔。此后的两个月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伊斯特伍德再也没在办公室里露过面。
直到有一天,罗伊·考夫曼给曼恩斯打电话,通知他不再从华纳兄弟公司领取薪水。曼恩斯找到华纳兄弟的会计师,后者告诉他这是特里·塞梅尔签署的决定,所以他最好找伊斯特伍德了解情况。曼恩斯要朱迪·霍伊特帮他找伊斯特伍德,她却说:“你自己找吧。”曼恩斯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打通伊斯特伍德的电话,伊斯特伍德说:“事情是这样。我们打算暂时关掉公司。未来一年我不想做任何事情。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与别人合作的好机会,你可以多积累一些经验。”听了这话,曼恩斯顿时就傻了。他还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后的一周里,他每天仍去公司上班。朱迪·霍伊特甚至不和他说话,其他人也都知道他被炒鱿鱼,只有他一个人以为伊斯特伍德在跟他开玩笑。
伊斯特伍德尽量躲着曼恩斯,避免见面时尴尬。他来洛杉矶时都通过私人电话通知朱迪,因为他知道曼恩斯还在办公室里,他不想让他知道。
最终,曼恩斯的电话响了,是伊斯特伍德打来的。
“你他妈的怎么还赖在这里?”“你说什么?”曼恩斯以为这又是一个玩笑。
“快把你的办公室腾出来,”伊斯特伍德说,“索妮娅·切尔纳斯要搬进来。”“她要怎样?”曼恩斯简直像生活在另一个星球上。
“她要搬进来,”伊斯特伍德开始变得不耐烦,“我请她回公司,她要用你的办公室。”一个小时后,曼恩斯带着他的所有东西离开了马尔帕索。过去的13年里,他帮助这家公司制作了17部电影,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事情还没完。罗伊·考夫曼又打来电话,试图要回曼恩斯开着的通用“吉米”皮卡。
他说这辆车属于伊斯特伍德,属于马尔帕索。怒火中烧的曼恩斯当即反驳说这辆车既不属于伊斯特伍德,也不属于马尔帕索,它属于通用汽车公司,因为它已经超过了一年免费使用期。
没过两天,考夫曼再次致电曼恩斯说,车也许是属于他的,但那部车载电话却是马尔帕索的财产。曼恩斯告诉考夫曼,卸下电话势必要毁坏车的内设,这可能需要300美元才能修复。考夫曼说伊斯特伍德愿意付维修费,他必须要回电话,这是他的权利。
大约一个月之后,考夫曼的电话又来了。“你还有东西没还给克林特,”他说,“一台录像机。”曼恩斯已经把这台录像机忘得一干二净了:它是从伊斯特伍德的车库里搬来的,但自从马尔帕索安装了新的影音系统之后,它就成了废物,一直扔在会议室里。曼恩斯将它搬回了家,好与自己的Beta机器配套。
“你能把它拆下来吗?”考夫曼问,“克林特要得很急,我会派人去取。”曼恩斯解释说,找人拆和派人来取的费用已经够买一台录像机了,况且这种型号的录像机早已过时了。“问题不在这儿,”考夫曼说,“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和克林特争。”若干年后,曼恩斯回忆起这段往事,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把它当作笑话来说了。
“克林特对任何离开的人都是赶尽杀绝的,”他说,“他的字典里找不到'宽容这两个字。”从1986年起,曼恩斯一直在尝试制作自己的电影,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