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也不愿与继母在一口锅里吃饭,就毅然背起打着补丁的行囊外出打工,她出门的时候对继母喷出炮弹:“你好把我家里的财产都搞回去给你亲生儿女用,我家里现在成了你的天下,我们都是被你赶走的。你做人太不仁慈了,我的父亲做人太不仁慈了。你们在一起,恰好组成不仁慈的一对,臭味相投。”
他的小女儿嫁到外省去开创人生新天地,小女儿的视野超越了村庄。村庄刚刚开始出现外出打工现象时,她就到广东打工谋生。
后来,她远嫁他乡——避开村庄生活,在异乡,自己为自己定下了终身。村庄对胡小兰远嫁他乡,首先评价不高,有一种社会舆论说,胡先照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到外地做出嫁之女,小女儿就应该招上门女婿,父母一老,做儿女的应该对父母有个照应。按理应如此,但胡小兰与继母的关系不好,她不可能让自己留下来。
继母在村里很老实,在胡先照家里却成了母狼,她的确把胡先照家里的油水运到邻村自己的儿女家里,转变成她自己儿女的财富。
有一天,先照婆婆被自己的子女接到广东去玩一趟开开眼界后,再也没有回到胡先照的生活中,做到了黄鹤一去不复返。据称,她的第一个女儿在广东混得不错。
3
70岁的先照老汉现在精神抖擞地活跃在朱翅道家漏雨的屋顶上翻换瓦片,修理天空的漏洞,整理天空。他带着满怀的希望来的。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村长明亮的眼睛早就看到,看得透彻并牢记在心。村庄的高与低,都在朱石代的一双眼中,哪里能逃过他的一双法眼。
先照老汉活跃在朱翅道家屋顶上时,精神病朱翅道同志还在村庄辽阔的田野上充当一名漫游者,眼睛里铺开着长势良好的晚稻。小小的禾苗正在生长。
朱翅道向禾苗挥挥手说道:“同志们——好!做人——要仁慈一点儿!”他的话引来禾苗集体沉默的反应。
禾苗用自己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蓬头垢面的中年精神病,对他首长般的关心并没有过多的回应,似乎还很冷淡。辽阔田野上,烈日当头,十分炎热。
本来田野上只有朱翅道一人,突然从远处走来了一个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村长朱石代。村长的手中拎着一把用报纸包裹着的杀猪刀。一把全新的、刚出炉的杀猪刀。他把刀尖指着朱翅道,很严肃地说道:“朱翅道,现在我和你可是好兄弟,我们站在同一条战壕里,属于同一条战线的生死兄弟。”
精神病听他说话,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冷静地说了两个字:“放下。”
村长见自己的话锋和刀尖都对着他,思考了一瞬,就把刀放了起来,刀拎在手中,刀尖朝下,接着说歪理歪话:“现在是我帮你,你要知道,我一直是帮你的,不帮你,我就睡不着觉。现在先照爬到你家屋顶上去,升到天上,这比爬在你头上爬得更高,爬得更上一层楼,你晓得不?他要收拾你老婆,给你戴一顶屋顶那么大的绿帽子,戴一顶天空那么大的绿帽子。你应该用你的特长,用刀去收拾你的仇人!”
这几句话对一个精神病产生了严重的刺激。他的嘴巴抽筋一样,哆嗦了一下,大声乱叫:“刀!刀!刀!我——要——”
村长隔着他有几步的距离,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说着他那邪恶的幽默:“终于唤醒你了,革命同志。”
他把杀猪刀扔在朱翅道面前时,还说道:“你应该成为战士,手刃仇人,把先照捅死。你原来玩过刀,现在要振作起来,重新玩刀,做一个优秀的刀客。”
村长把刀扔下,把话扔毒药一样扔满他的耳朵。只见精神病弯腰把刀捡起来,朝村长猛扑过去,幸亏村长早有预防,已退出了十几米远。村长回头一看,朱翅道持刀朝他奔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地叫了一声:“跌倒。”
朱翅道果真应声跌倒,来了一个猪啃泥,因为田塍路窄,小路像蛇一样在水稻丛林中游泳,精神病眼睛盯着前面的村长,刀尖直指目光的方向,不看脚下的道路,哪里有不摔倒的道理。
村长见状,加快了步伐,还忍不住回头,对他说道:“你不要搞错了对象,现在先照在睡你的女人,你还不回去捅死他,收拾他,你就吃了亏。”他的话又像盐,撒在精神病的伤口上。
精神病跌在稻田里,爬起来时,已全身泥水,成了泥滚牛的形象,他在稻田里还压倒了二三十蔸禾苗。他再站起来时,村长已经离他很远。
村长心中既惊又喜,想道:“我的策划绝对不会落空,只要计划成功,我又要成为一个丰收者。杀猪刀虽然属于大刀,但刀再大,也要听从我的指挥,就让一个精神病唱出大刀记,让他冲锋陷阵,做刽子手吧。刀再大也要在我的指挥下行动。要说玩刀,本村长才称得上刀王,当年我一把小小剃刀,就走遍了全村的脑袋。嘿嘿。”
村长在心里想了很多,他的思想都从自己的心里来,不从别出来。他想:“我一句话,一个词,就等于一把刀,就可以从嘴里冲出来干掉别人。真正的玩刀者,把刀交给别人,遥控别人就OK,哪里用得着辛辛苦苦扛着刀,纯粹一个体力劳动者。”
4
却说朱翅道提着杀猪刀在田野上飞奔,挥舞。由于他奔跑时不看脚下的道路,已经跌倒了五次,全身沾满了泥浆,更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在于,新刀戳伤了他,胸前划了一道口子,幸亏口子划得很浅,但血依旧流浪出来,与身上的泥浆打成一片。由于疼痛,他狂奔走来,并且高呼:“冲啊!”
一个精神病人,一个人就可以独自形成一支气势汹汹庞大的军队。田野上的禾苗都被他吓得纷纷让路,甚至有一蔸禾苗被他吓得从泥浆中拔出了根,欲逃跑。精神病也许把自己当成了疯狂的侠客。村里没有侠客,现在出现的侠客是一个疯子,当然不能称为百分百的侠客。
村长为自己的眼光洋洋得意,他自称有着诸葛亮的神机妙算。当朱翅道持刀冲进自己家里的时候,先照老汉的劳动阵地已从屋顶上转移到了屋顶下面朱翅道家中的地面上。
他从屋顶上一下来,就对荷花迫不及待地发动阴谋:“我跟你说个事。”
荷花首先没有在意,反问:“什么事?”
先照老汉首先表现一下自己,做一下铺垫,表白:“我帮你整理屋顶,可以不收工钱。我做人很仁慈。”
荷花真以为他有一副热心肠,回答:“我们家困难,朱翅道又成了疯子,你能帮助我们,真的非常感谢。”
先照老汉话中开始透底,显山露水,渐渐露出了狐狸尾巴,慢慢说出目的:“我当然想帮你,不仅能让你的屋顶不漏雨,我还能让你睡得更舒服。”
荷花听出了话中有话,一眼就察觉了老头眼中发出狼的目光。村庄里虽没有狼这种动物,却有不少狼的存在。
先照老汉走上前来,揭示他可恶的中心思想,抛出丑话:“你男人已经疯了,那我就帮他照顾照顾你,我只想帮忙,做人仁慈一点儿,做个好人……”
边说边动手动脚,他的动词可不是虚的,不是理论,而是落到实处。每一个动作都相当有力、到位。
荷花本能地大声呼叫:“来人啊!”她的话还没有喊出口,先照老汉挥出一拳,一个铁果子砸在荷花头上,荷花就倒了下来。
先照老汉心急火燎地骑在她身上去,就在他分秒必争地进入状态时,提着杀猪刀的朱翅道从青青田野上回到了家中。他冲进家中,把门都打得稀巴烂,听到响动,先照老汉只得从荷花身上下来。他刚一下来,一把杀猪刀像他一样赤身裸体地说话,用铁的口气说话,用血的口气说话。
朱翅道只说了一个字:“杀——”
精神病人说的话都十分具有力量。刀快乐地捅进去,刀成了先照老汉身体的一部分,而本来属于他的鲜血,却离开了他身体的故乡,流出来,流浪到外面的世界,出来闯荡。鲜血冲出来,七魂三魄也关不住。先照老汉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有一个悲惨世界的结局。
荷花被彻底惊醒,不由自主喊道:“杀人了——杀人啦——不得了啦——”
她已顾不上穿衣服,哪里还记得穿衣服。就在这时,朱石代像及时雨一样赶到。跟随朱石代屁股后面到来的,还有村里另外两个劳动力,那都是平时跟在村长屁股后面的跟屁虫。跟屁虫的体积真不小,牛高马大。
村长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十分满意,但却不会随便表态,他心中想:“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除去了竞争对手,该收网了。”
村长赶忙脱件衣服,胡乱地给荷花穿上,并趁机用手在荷花身上漫游了一遍。他说出声来,声音有种肉麻的怪味:“荷花,别怕,有我为你做主。别怕,有我在这里,天塌下来都别怕。在村庄里,有我在,天塌不下来。”他回过头对两个劳动力强调:“你们都见到了吧,要作为证人说话,胡先照老不死的,要趁朱翅道疯了以后,强奸荷花。作为一个脑袋不清醒的丈夫,朱翅道用刀捅他,属于正当防卫。何况精神病不负刑事责任,法律上都讲得清清楚楚。”
胡先照并没有立即被捅死,他还知道自己疼痛,挣扎喊道:“救命。”
村长装腔作势,用村长腔说道:“命要救,但更要把道理讲清楚。”他不紧不慢地作报告:“你的人品很差,在村里这样猖狂,作为村长,我已经对你十分宽容了。”
一个劳动力附和:“村长对你的确十分好。要不然早就收拾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另一个劳动力也说着同样的论调:“要不然村长早就把你交给法院,判了你死刑了。你杀死自己的老婆,强奸自己的女儿,这都是犯法的。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杀掉你。”
先照老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在流,求道:“村长,你先救我的命吧。我的——家里,在墙的——一个斗壳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有我的钱。把我送——到医——院去——吧,救——我——吧。”
村长心中暗想:“终于知道他的钱藏在哪里了。”他面带一种奸笑,说:“做人要仁慈一点儿。好吧,我救你,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记住,长点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