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虽然她一定要强调,她是心疼被我咬了一口又吐出来的红烧肘子。
我下决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司嘉铭的公司辞职。
一路上,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司嘉铭对我们交往的事也选择了保持缄默。并非他体谅我的矜持心态和顾及周晟一,而是……为什么司嘉铭总是不能及时出现在我的身边。并非他当真忙到没有空,而是他必须花时间来好好经营他的两条船。
其实,只要我问一问,哪怕提一提,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就浮出水面了。
可是……上苍啊,就是这样因缘巧合。
我上辈子得造了多少孽这辈子要有接二连三的人这样折腾我啊!
我小心翼翼地到了公司,心里忐忑着会见到司嘉铭,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该说什么。
草草收拾了东西,陶大姐自从上次司嘉铭送我回公司后对我就挺客气,一直嘘寒问暖,看我脸色惨白憔悴,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向她致谢。然后带着简单的几样东西离开。我以为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是,我竟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想起很久以前,宋小米问我:“你会不会做第三者?会不会爱上已婚的男人?”
我说我不会。那是别人的,我不眼红。我也会有自己的。
但就是如此莫名其妙的,我就干了这件我最不齿的事情。成了最蠢最笨最无知最自以为是的第三者。
我竟以为自己获得了爱情。
结果我抱着一摞东西回公寓时,在楼下被司嘉铭给截住了。
他的眼睛发红,抓着我的胳膊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则朝他放射着厌恶恼怒的眼神,而渐渐的,那些愤怒的眼神就松软下来。
就是你明明很生气却气不起来,明明很恨眼前这个人,却只能越来越绝望。你不知所措,不知所云,不知该往哪里走,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应对这个你已经设想过多次的局面。
于是我哭了出来,我将东西扔在地上,委屈跟潮水一样爆发:“司嘉铭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啊?我是真的那么好骗吗?我上辈子是不是草了你祖宗十八代,霸了你良田八百亩啊?”
司嘉铭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力地将我的头摁在他的胸前。这个时候是下午三点钟,午后的阳光一点都不温柔地照在身上,有过路的小孩子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我们。
是旁人看起来啼笑皆非的戏剧化场面吧。
司嘉铭摁住我,声音低沉而绝望:“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明明知道。许梦瞳,你这样是要逼死我吗?”
我当场就愣了,怎么就变成我逼他了呢,我被蒙在鼓里像傻瓜一样骗了这样久,结果被质疑的人竟然还是我自己?
“我将来要娶的人必定是你,不会是别人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如果有个人,目光诚恳地对你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旁观者大概真的清楚,那些话不过是糖衣炮弹,革命年代的时候,人们就嚷嚷着要杜绝要抵制。可是,我的一双眼睛却只看到过他对我的情意,看不见他对她的,你要我,怎么推翻他爱的人是我,重新建立一个他并不爱我的残酷式子?
我做不到。我爱司嘉铭。他骗我,他伤害我,我却还是爱他。这种爱,像是一种毒药。
是的,我全副武装的尊严守护战失败,我丢盔弃甲,一头栽了进去。
是谁告诉我,相信就是给他机会再来破除你的信仰一次。而若是第一次是命运使然,那么第二次,是你自作自受。
宋小米跟吞了一个鸡蛋似的,抓着我的胳膊问我:“你是不是认真的啊?你……要和他继续下去?”我感到万分惭愧,想了千百个理由却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
可是,宋小米的下一句话却让我有了站稳脚跟的勇气。
她说,一辈子这么短,爱就爱吧,管别人干嘛呢?
我当时很感激宋小米能这样体谅我懂我理解我包容我……而不是我预料中一个暴栗敲在我的脑袋上说许梦瞳你是不是残了啊?
而我不知道,这句话,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有时候我们都喜欢自以为是地掩耳盗铃,以为找到了千万个理由,但其实,要找理由而做的事,从不是我们在心里认可的事。
而我们,却凭着一腔孤勇,自私地想要闯出一番幸福来,所谓争取,不过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心翼翼。
那段时间,可用焦头烂额来形容。已经从司嘉铭的公司离职,反倒是一件好事,一来,我可以专心地考一些毕业后要用的证,以及敲定毕业论文。
宋小米在一个写字楼做了文职,没几天就气鼓鼓地回来了,说那地方不是人呆的,老板还拿色咪咪的眼神打量关键部位。后来陆陆续续换了几个工作,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型,又加之只是实习,还没逼到绝路上,倒也无所谓了。
但是我们却越来越懒散了,原先两个女生的同居生活还挺小资情调,每天讨论讨论新的菜色,午后有阳光拿个软垫子坐在窗户旁边喝咖啡聊天。到后来呢,盒饭都懒得叫了,直接泡碗方便面了。烟火人生也没有了,我却被爱情困扰得焦头烂额。
生活会磨砺我们身上所有的棱角,别以为自己有多坚强,走进社会力,现实的耳光总会让你哭鼻子。别以为自己有多脆弱,被生活一逼,你就生出坚硬盔甲。
而最可怕的还是我自己心里渐渐萌生的阴影。就像胃口极大的小虫子,寸寸吃下了我的安全感,种下了猜疑,不安,恐惧,还有沮丧。
司嘉铭现在在干什么?一个人安静下来,就爱胡思乱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拨他的号码,不接,便会心急火燎地一直拨一直拨。司嘉铭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有事,在开会。一会打给你。”
我会想,他是不是和她在一起?那个叫孟榛的,他的未婚妻。可是他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对。跟我在一起才是罪孽深重啊。
而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亦容易情绪失控。尤其,他开始不加掩饰地在我身边接电话。
一起坐在小饭店里吃饭时,他接起电话说:“我在开会,一会儿打给你。”
挂掉电话,他便可以看到我绷得紧紧的一张脸:“你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子骗我的吧?”
司嘉铭开始还很体谅我这样扭曲的心态扭曲的脾气,因为他也觉得愧对,但是长久下来,他决定等我自己发完脾气再来哄哄,因为前面说什么都是白搭,甚至讨骂。
但是他的沉默却让我的内心更加惶恐。
我变得患得患失,诚惶诚恐。
因为我心里完全没有底气,我是个偷别人幸福的人,我怎么趾高气昂,我在做我最不齿的一件事,我怎么心安理得?
可最可怕的是,我明明懂得,却放不下,离不开。
我有后遗症。并且十分严重。
后遗症在某一天到达了顶峰。
下着毛毛小雨的星期五,宋小米昨天又去了酒吧,喝了很多酒。她现在号称千杯不醉,属于无酒不欢的那一种。我也想喝酒,可是我脆弱的胃不太允许。我起得很早,去学校拿周晟一替我整理好的论文资料。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着窗外,朦朦的水汽氤氲了本来就不太清晰的玻璃窗。
我忽然想到我和司嘉铭的未来,那是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然后我就感觉一双手在我的大腿上蹭啊蹭,蹭啊蹭。
我这样警惕性实在是低的人都缓过神来了,很显然,我碰到公车色狼了。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仗势,脑袋一片空白,用力用包包挡在中间。结果对方是越来越得瑟。
我受不了了,幸好下一站就到,于是我大剌剌地下车,狠狠地踢了一脚那穿红衣服的猥琐男。他吃疼地哀嚎一声,却也不敢声张。
做贼心虚的人,都是如此。这样一想,心里忽然黯淡。
走下车的时候,雨几乎是瓢泼的,尽管撑着伞,还是淋了半湿。
我忽然很想很想司嘉铭。
我想了想,抹了一把眼泪,打电话给司嘉铭。
“喂?我现在有事,一会打给你好吗?”
“司嘉铭,你要是不出现,我就死给你看。”
他一愣:“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
“我在学校门口!你快给我过来!我不是哭了我是要死了!”我大哭。有时候人一情绪失控,就容易自我中心,管******谁在看,管******谁会笑我呢,我此刻就是要司嘉铭司嘉铭司嘉铭!
十几分钟后,司嘉铭撑着一把牡蛎白的伞,走到我面前来时,我的委屈就无懈可击地爆发了。
我像个疯子似的撒泼,完全不受控制。
我说:“司嘉铭你根本不喜欢我完全不喜欢我你全是骗我的对不对?”
司嘉铭开头看我哭成这样还一脸心疼,在我又抓又踢的仗势下也变了脸,他说:“别闹了,梦瞳,我真是在开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是……我会来这里吗?”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他的手腕就咬了下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可真狠啊……就跟小狼崽一样血腥又野性……
司嘉铭吃疼地想把我甩开,却又怕将我甩出去,只好一边把我往后头拽,一边想虎口脱险。
周遭有人投射好奇的目光过来,但是这样的戏码其实在我们学校经常上演。
只不过,我竟成了女主角,还是个人见人怕的悍妇型角色,我骨子里大抵有女流氓的气质,才会不合时宜地流露。
看到周晟一的时候,我这个发飙发疯的悍妇就定住了,好像刚才浇了我一身的不是雨水,他的身影和目光才是。冰冷到让我清醒。
他抱着一摞资料,表情在连绵的雨丝和雨伞的阴影下显得那么阴冷。他只是站着,没有走过来。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他转身就跑了。
向来都是那样镇定沉稳的一个男生,忽然就这样歇斯底里地跑开,怀里雪白的资料撒了一地。
毕竟是自己的表弟,我还愣在那里,司嘉铭上前一步,他担心他。
我缓过神,抓住司嘉铭的胳膊:“让我去。”
司嘉铭想了想,估计想也对,自己去,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拣起地上的伞,撑到我的头上,喊我拿着,然后默默地往车里的方向走。
我愣了一下,眼泪又奔涌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不容多想,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周晟一离开的方向追去。
司嘉铭也很头大,他上了车,打开了空调,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冷。真的很冷。
他抽了一根烟,有点无所适从。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他有点惭愧,不管是对周晟一还是许梦瞳。
他是真的喜欢她。她就像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一个纯真的精灵,一道纯白的光。司嘉铭这样在虚伪的人际关系社会里翻滚的人,看到一抹纯白,正像在暗无天日里呆了许久,忽然看到一线白光,必觉得是值得追逐的光明。
但是他对孟榛也有说不出的尊重。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经营这个公司,她真的帮了很多忙,财务上的,人际上的,感情上的,他欠她不少。
他不知道怎么办。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怎么办呢?他苍白地笑了笑。
没有结果的辩证题。毕竟爱情喂不饱他,他也不可能没有爱情。
我在小操场旁边找到周晟一,他看到我时,选择了背向我暴走。那样大的雨,把他整个人都淋透了。
我心里忽然揪心似的自责。快步跟上他,可怜兮兮地喊:“晟一……对不起……对不起……”
他痛苦地闭闭眼睛,然后淡淡地侧头问我:“你知不知道……他……”
我抢过话匣,怕听到自己已经知道却不想再听一次的事实:“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需要你的理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可是我真的害怕,连周晟一都说,你真是个贱人啊。于是我就说出这样犯贱的话来了。
周晟一估摸着是被我的不要脸给刺激到了,他忽然情绪激动地说:“许梦瞳,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是的,我这样骗他,我这样要求他做东做西,我这样让他无条件地理解一些根本不是他承受范围之内的事。我简直就是个极品。
雨越下越大,周晟一沉默了,而罪大恶极的我,反而越来越委屈,哭成了一个泪人。
那天淋了雨后,我又病了。
生病中的人总是特别容易脆弱。我胡思乱想了很多,无法强迫自己不要动脑子。但是那些问题又搅成一团,根本无从着手。有些事情是命运赐给你的,荷枪实弹,无法预防,你就必须承受,然后消化。
我懂,但是我消化不了。
司嘉铭送药来的时候,宋小米暧昧地瞟我。
他在我床头坐了一会儿,见我不愿意理他,他便也不搭话。
我不知道自己还在生哪门子气。明明已经做了选择,为什么还要别别扭扭。
司嘉铭也没有办法,只是唉声叹气,尔后他接了一个电话,声音低沉地说:“我得去公司了。你要乖乖吃药。”
他一关门,我就气呼呼地用枕头砸了过去。当然,砸到的是一场空。
我只是觉得委屈罢了。
宋小米进来,诧异地看我撅着嘴,一副闹得慌的样子:“喂,你失心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