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过了没几天,我听说小白兔钢琴比赛落了榜,评委说她弹钢琴像在演戏,而且就算演戏也演得太过不自然。她哭着踢了一只椅子就跑了出来。
我嗤之以鼻,并感到幸灾乐祸。
陆泽没告诉我的是,那只小白兔在火车上和郑南发生了激烈争吵,她翻出他手机里的一张女孩子照片,大声质问那个狐狸精是谁,郑南的沉默激怒了她,她在言语上攻击郑南无果,将手机从窗口飞了出去,然后大骂狐狸精。三秒过后,郑南忍无可忍地揍了她。
这真是一个让人大快人心的Happy Ending.论文奋战到半夜,我实在搞不清楚弗洛伊德干嘛要搞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危害后代学生,心烦意乱已经是9点多了。肚子忽然叫唤起来。
我忽然有种上街吃酸辣粉的冲动。于是披了件衣服真的出门了。
今天生意异常得好,酸辣粉的铺子里,坐着好些穿着高中校服的少男少女,青涩面容腼腆微笑,不带杂质,自信地坐拥着他们的爱情。
真是让人羡慕。
有那么一个冲动,让我成了一个敢爱敢恨的少女,于是拎着两份酸辣粉,拦了出租车,便要去找陆泽。
也不是怎么了,只是觉得特别特别想他。莫说是酸辣粉,就是夜晚矫情的心情都想与之分享。
却未料到,那份高温滚烫味道绝美的酸辣粉,竟然也会成一个恶毒的契机。
是的。当我提着酸辣粉,像是初恋中的少女眼里眉间都是甜蜜笑意地推开陆泽的家门时,看到****着上身的陆泽,还有踮着脚尖索吻的女生时,我如五雷轰顶。
这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那个女生,穿着一件紫色的外套,袖口是细细的黑色蕾丝边,一条雪花牛仔裤显得她腿又长又细。
那件外套是我陪她去我们经常去的廉价小市场里买的,她穿起来真是有味道啊,跟穿地下通道里打着广告的那些昂贵牌子的衣服一样有气质,而那条裤子,是我用一笔稿费,给我们各买了一条,笑称那是我们的情侣裤。我还被她骂了一通,我花了280块买那两条裤子,但是她说,只需要一半的价格就OK,一边骂着我是败家女,一边喜气洋洋地试穿。
她就是宋小米。
在两个小时之前,她推开我的房门,问我今天是否出去,在得知我要连夜赶论文后,她噢了一声就走了。那一刻我忽然联想起宋小米之前的眼泪还有欲言又止,一切蛛丝马迹忽然都有迹可循。只怪我太粗心。早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年龄,却总是在不断的受骗上当,不但被男人骗,还被女人骗。这天底下还有更悲哀的不?
原来如此……
她此刻愕然地回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眼角有泪。
而陆泽,松开了她的腰,却异常平静地看着我,似乎我看到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小题大做,平常地就像他在大街上与一个普通女子问路。
手中的酸辣粉落到地上,因为是一次性的碗,它是那样的柔软,摔到冰冷水泥地上时,也没有声音。可是我明明就听到有东西碎掉。
很响很响,震耳欲聋。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头发麻脚发软,踩空了几节阶梯,滚了下去,一瞬间的疼痛袭来,整个人都是麻痹的,然而还是哭了出来,感觉自己的胸口猛烈得震了一震。
陆泽披了件外套出来,见跌在地上的我,上来将已经开始大哭的我扶起,在我不断挣扎,拳打脚踢嘴咬尖叫下一把抱住了我。
夜凉如水,一轮月亮悬在天空冷冷地盯着我们。
而我终究平静下来,只是眼里眉间都藏着哀凉。
我问他:“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宋小米。那个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女伴。他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朝三暮四,沾花惹草,我定能学着装聋作哑。他爱的人从来不是我。那么他身边更迭着怎样的人,我何须与她们计较。
陆泽,我其实明白,我不过是你爱情里的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清醒懂得,却还要逼着自己往枪口上去撞一撞?我不明白你在我身上,施了怎样的魔法。
我知道,我只是骗我自己,他爱我,他爱我,陆泽是爱我的,说好听点,我是飞蛾扑火,说难听点,我就是一厢情愿。
可是……为什么,会是宋小米……
陆泽没有解释,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箍紧我,叫我无法动弹,叫我浑身麻木,叫我有幻觉,以为刚才所见的一切也是一场幻觉。然而,冷风一吹,噩梦还是要醒。噩梦后,是更深的黑夜,还有更凶猛的野兽,等待着给我致命的一击。
自从学会爱一个人,我这样狼狈了多少次?
横冲直撞,头破血流,却还不知悔改,谁心疼我的痛。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宋小米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样子很是憔悴,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貌似心烦意乱地不断变换着电视台。
我等着,一直在等她给我一个解释。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怎样的解释,才能圆我破碎的友情。
我拖着一大堆的行李要离开时,她忽然拉住我的手说:“梦瞳,我没有资格说什么,唯一能说的,就是对不起吧。”
这种时候,我是多害怕听到对不起二字,它就像生生撕开我的伤口的一双手,残忍无比。
为什么要对不起。凭什么对不起呢。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然后轻启已然苍白的唇:“其实我早在你们再相遇之前碰到陆泽。最初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所说的陆泽。后来,知道了。却怎么也没办法抽身而退。我知道我可耻,可恶,可憎,我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可是梦瞳,其实我们都太傻。我们都没有想过,这样爱一个人,值得不值得,是的,你背叛了自己的心,我也是,我是那样害怕伤害你。可是我们却忘记了,陆泽在意的人若不是你,你为他付出再多,又能如何,你送上的不过是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他连看两眼都懒得。”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如注:“但是,起码陆泽还关心你心里是否有伤口,而我,什么都没有,不过是飞蛾扑火,最后扑到一场空。”
最后,她抬起头,几乎是哀求地对我说:“我只是求你相信我的一句话,那天晚上,我真的是想要跟他告别,那是一个告别吻。”
而我,只是淡淡地朝她笑了一笑,然后说,宋小米,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恶心,我好想吐。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真相如何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哪里还有赫然的黑白。
陆泽其实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我在看到他替我套被套铺床的时候,心酸得不得了。
然后他问我,梦瞳,晚上想吃什么?
我坐在那里开开关关,却死活不愿意理他。
他竟有些哀求我的意思:“梦瞳,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也不想原谅我。我也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可是我想你不要为难你自己。”
我一听就怒了,莫非他还知道关心我?我还以为他巴不得看我心肌梗塞而死呢!于是我腾地站起来,指着他就说:“你也知道你没资格骂?”
那是我和陆泽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很自卑很敏感,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弄丢了他。可是我这样的小心,却始终换不来一片真心。
所谓争吵,其实依旧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尖叫,我痛哭,我指着陆泽骂他是混蛋。
我骂他:“你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整张脸扑进锅里了,还想继续霸占我这只碗,你说,贱不贱?”
他没有说话,他一直都是沉默,脸上挂着一丝悲伤,那丝悲伤比起我心里的,大概太过讽刺。但仅仅是这股悲伤,就能把我击倒了。
可见,最贱的人,却是明知如此还要爱你的我。
我贱得世所罕见,绝无仅有,我贱得可以贴个标签送进博物馆供人参观。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你在耍我是不是?你还要继续折磨我是不是?其实我和宋小米在你心里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更好骗更好玩是不是呢?
一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就崩溃了。
陆泽的脸色方才还是悲哀的柔和,现在一下子也难看起来,他大概不想看我歇斯底里下去,叹了口气:“我不能够骗你,你和宋小米是不一样的。她从未在我心里。”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睛也是红红的,恍惚间,我也看到泪花闪过。
尔后他转了身,预备离去。
那一个刹那,我大概是被贱神附身了,我竟然扑了过去,拖住他,没出息地大哭,我说:“陆泽啊,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好不好?没有别人好不好?”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然后他回转身,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
那天晚上,陆泽留在我的新住所里,同床而眠。
陆泽双手箍住我,我就这样蜷缩在他的怀里,我听到他安稳的鼻息声,我却睡不着,内心如同有好多虫子啮噬。
这个人,你根本摸不透他,摸了这么多年,摸来了一团空气和欺骗,你却依旧在他的温柔承诺前败下阵来,你还想蹉跎多久的青春?
但是我迫不及待这样深刻地爱一次,哪怕不见天日地绝望地爱一次。
大抵是爱到绝望才叫爱,爱到没有办法才叫爱。
我需要一个人,在我不管幸福还是悲伤的时候都听我的碎碎念,他可以不懂,但一定要有回应。
我需要一个人,在我想去天涯海角的时候和我一起打包好行李,一起出行,沿途拍下花朵和月亮。
我需要一个人,他在我想安静的时候只是微笑而不说话,放我爱听的音乐,做我喜欢的菜。
我在博客里这样写。周晟一在十分钟后给我留言说,许梦瞳,你最好给我开心点。否则,十分钟后他M我,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遇到坏人了吗?
我该怎么跟他说,跟我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宋小米,我以为根本就不认识陆泽的宋小米,竟然真的有一腿?
说来就头痛,倒不如少一个人知道我的阴暗面。于是说,没有遇到坏人呀。
周晟一的成绩考京城的研究生都没问题,但是他却固执留在了C市考了C大,我当然有自作多情地想过,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他又发过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不要为那些不值得费心的事而难过。”
我飙了一个愤青表情:“我哪有时间难过啊,像我这样的大牌,今年当期早就排满了,我有好多好多电影,电视剧,广告要……看啊。”
周晟一对我的幽默很满意:“看起来心态不错,保持下去。”
可是坐在电脑这边的我却叹气了,时光开始变得皱巴巴。我巴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人到大四,便浑身都提不起劲儿来。毕业在即,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唯有陆泽,让我有存在感。但是这样的存在感,却让我患得患失症更加严重。
宋小米事件后,我的生活状态简直可以用一个词儿来形容,就是疑云重重。
我偷偷翻他的手机,偷偷登他的QQ看聊天记录,怀着忐忑的心做这一切,有矛盾的心态,就像是抓奸,抓不着不甘心,抓到了又要痛心。在一切结束恢复正常后,又对自己的卑鄙行为感到嗤之以鼻恨之入骨。但是有时候,却不受控制。
当然陆泽并未觉察一切。
我除了忙着监视他,还忙着照顾他,以及考虑到我们的未来。所有的问题排山倒海而来,我所做的,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是真的,明知道这样的生活状态并不让我感到幸福,却还要一味往前。
在这场感情里,我终究磨光了自己所有的棱角,自尊,还有希望。
陆泽换了不知道多少份工作,却始终没能停住脚。我偶尔去他家用那只小锅给他做简单的吃的,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只有和他面对面,才可以贪得半晌安宁。
那天陆泽忽然问我:“梦瞳,你有钱吗?”
我算是月光族型,并且赚钱不多,不过真是托了司嘉铭的福,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基本不需要花钱,还能生活得很滋润。所以,稿费累积起来,竟也有一万左右。
我老实交代:“有一万左右。”然后我犯贱地拍他马屁,“你是不是有什么急用,我取给你。”
陆泽显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真的很难启齿,这样显得我像个吃软饭的人似的,但是梦瞳,求别人不如求你。之前想玩股票,借了一部分钱,结果运气惨淡,打了水漂。”
其实陆泽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他只要说一个字,我就会屁颠屁颠地双手奉上。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仅是问我借了钱。
李可可打电话来说,郑南忽然四处筹钱。后来她才知道,竟然是为了帮陆泽。
我心里一寒,陆泽到底赔了多少钱啊?
百般追问,陆泽却缄默其口,对我说,这是男人的事。梦瞳,我只是希望你跟着我不要太辛苦。你太好,跟着我太吃苦。所以急于求成。
真是甜美的谎言。我却当做是誓言和真情流露,心中一片湿润,少多少,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四个手指:“四万。”
我呆住。
这时候,我只能想到司嘉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