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飏见管辂来了,便傲慢地说道:“我听说你算卦很灵验,你赶紧给我算一算,看看我能不能升官发财。另外,这几天晚上我做梦总梦到有苍蝇叮着自己的鼻子,你看看这有什么预兆。”
管辂精通易理,懂得预测术,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平日里做事总是想到要惩恶扬善,造福百姓。这一次他一听是在京城中恶贯满盈的何晏和邓飏要他算卦,便准备趁此机会好好给予他们告诫,一来对得起京城中的百姓,二来对得起信任自己的何晏和邓飏,三来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于是,他回答道:“从前周公忠厚正直,辅佐周成王建国立业,国泰民安。现在你的职位堪比周公,但是感恩你的人却很少,惧怕你的人却很多,这恐怕不是什么好预兆。不瞒你说,你的梦按照卜术来测,是个凶相。要想逢凶化吉,消灾避难,只有多效仿周公等大圣贤,发善心,行善事。”
何晏和邓飏是来听好话消遣的,没想到变成了说教,感觉非常没趣。邓飏说道:“你说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说教,没意思。”
管辂仍然不失时机地加以劝告:“虽然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但是早期小的错误将会导致最后的崩盘。还是希望不要轻视啊。”
一语成谶。
却说管辂说完后,起身便走,只听得背后的何晏和邓飏用轻蔑的口气道:“哼,这家伙算个什么神卜,我看分明是打着幌子,整日招摇撞骗罢了。”
听了何晏和邓飏的话,管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自己好心规劝他们,这帮人反而好心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令其自生自灭吧。这样想着,管辂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中。
家中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见管辂回来了,便说道:“今天你舅舅来我们家吃饭……”母亲话还没有说完,便察觉到儿子脸上十分不快的表情,联想到刚才儿子接到何尚书的邀请出门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一下子板着个脸回来,便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啦?刚才不是何尚书找你来了吗?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何尚书?”管辂不屑地说道,“我看是死人吧。真是晦气,大清早起来,和死人说了半晌的话。”
正巧此时,管辂的舅舅来了,听到了刚才管辂发泄的话,吓得脸都绿了:“你怎么说何尚书是死人?人家如今权大势大,你这么口无遮拦,弄不好得罪了他可怎么办啊?”
管辂满不在乎地说道:“说他是死人怎么了?不仅是何晏,连那个邓飏也是死人,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舅舅一听管辂这般狂言,怒道:“你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啦?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管辂也不理会,径直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管辂的舅舅说得没错,在京城中曹爽集团可谓权势滔天,谁要是得罪了他们,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戴罪下狱,百姓对于作乱京城的曹爽集团可以说是敢怒不敢言。
又有谁想到,在远离乌烟瘴气的京城的地方,有一群人正过着超尘脱俗的日子,他们每日吟诗作赋,对酒当歌,陶醉于音律之中,游走于山林之间,过着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有着一个为人所熟知的名字,叫做“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是指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七人,当时他们齐聚在山阳的竹林下,以“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作为自己的处世准则,在山林间描绘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竹林七贤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对“正始文学”的发扬与传承。
一般而言,人们习惯于将魏晋时期的文学以曹植为界划分,曹植之前的称作“建安文学”,曹植之后的称为“正始文学”。“建安文学”以“三曹”(曹操、曹丕、曹植)以及“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为代表人物,他们一方面学习汉乐府,描写社会的动荡和民间的疾苦,另一方面歌唱和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与抱负,形成了一种刚遒有力、苍劲悲怆的风格,被称作“建安风骨”,代表作如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而与之相对的“正始文学”,其重要的代表人物便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阮籍。与“建安风骨”相比,因为受制于当时政治的高压,诗人作品的语言晦涩和委婉了许多,且更多地采用了赋比兴等手法,以表达心中的不满与愿望,实质上是对建安文学的继承。如阮籍的《咏怀诗》七十四:
猗欤上世士,
恬淡志安贫。
季叶道陵迟,
驰骛纷垢尘。
寗子岂不类,
杨歌谁肯殉。
栖栖非我偶,
徨徨非己伦。
咄嗟荣辱事,
去来味道真。
道真信可娱,
清洁存精神。
巢由抗高节,
从此适河滨。
然而“竹林七贤”所贡献出的并非只有文字和音律,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世人传达了一个观点:与其费尽心机附庸官场,超于尘世、归隐山林一样也可以活得很逍遥,很自在。
装重病扮猪吃虎
自从司马懿请辞回家休养以来,所有试图到府上探望的人几乎都吃了闭门羹。司马府那扇红漆大门,就仿佛是一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一边是外面的喧嚣,另一边,是一个外人所不可探知的世界。这扇大门,为司马懿营造了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一个他可以轻松看见外面的情形而外面的人却难以窥视进来的一个绝妙的世界。在曹爽的步步紧逼之下,这个世界对于司马懿而言真是恰到好处,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个绝妙的世界正是司马懿自己创造的,如果非要感谢什么其他的人,那么司马懿还应该想到那位他曾经有所亏欠的妻子。这里就像是一个谋略的温室,培育着、孕育着司马懿对于将来的构想。
司马懿的请辞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还记得刘放和孙资吗?那两位改变了曹魏历史的秘书,正是因为他们二人,使得曹爽有了站到前台、独自辅政的机会,也使得司马懿在获得了兵权之后终于有机会在政治上获得了施展自己的机会。而如今,当年被他们推举的曹爽、司马懿二人,原本应该相互合作、共同辅政的曹爽、司马懿二人,却因为相互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而成为势如水火的两方。虽然在曹爽的高压之下,司马懿步步退让,看起来几乎已经完全失势,但是沉浮于官场许久、政治嗅觉异常敏锐的刘放和孙资两人却在这个时候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去了在朝中的职务,回家养老去了。
固然,两位元老的辞职有年事已高的原因在里面,或许还夹杂着对于曹爽仅给予他们虚职而没有赋予实权的不满,但是,是不是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什么其他的因素,比如说他们预感到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从上次司马懿在张春华的葬礼上因为悲痛过度而昏倒后,司马府以外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司马懿。除了司马懿手下人代写的那封向皇帝的请辞信以外,外面的人获得的所有关于司马懿的信息都只是从里面流传出来的消息。不过令曹爽欣慰的是,这些消息都是对他们来讲有利的消息,比如:司马懿在昏倒之后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据诊断司马懿是突发了中风,并且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司马懿真的病得这么重吗?当年司马懿因为躲避曹操而选择了在家中装病,数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充满锐气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成了一位智慧的老者,难道他就不能再用一次“诈病”来欺瞒对手,难道曹爽要比曹操更加狡诈不成?
司马懿并没有生病。妻子张春华的葬礼对他来说是诈病引退的最好时机,正是趁着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司马懿“名正言顺”地倒下了,并且“一病不起”。冢虎之所以谓之冢虎,乃藏于“冢”中之虎,只有在平时深藏于冢中,才能在需要时一跃而出,出其不意,一击致命,这才是“冢虎”最为可怕之处。对于司马懿而言,他的司马府便是“冢”。称病回家的他就像是盘踞于“冢”中的老虎一般,深藏于自己的宅邸之中,为最后的反戈一击积极谋划,积蓄力量。
每天,司马懿派府上的细作到外面去探听朝中的情报,以便时刻掌握曹爽等人的动向以及朝中的最新形势。等到黄昏时分,这些细作便装扮成郎中、挑夫回到司马府中,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样,司马懿足不出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整个帝国的局势,而司马府之外的人却难以探知其内部所发生的一切。正所谓敌明我暗,司马懿在情报收集方面就已经走在了曹爽的前面。
司马懿派出的细作除了探听情报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联络亲信。想要反击曹爽集团,光靠司马懿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因为曹爽毕竟已经在朝中建立了相当的关系网,这时,就需要司马懿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如太尉蒋济、司徒高柔等人。也许曹爽不知道,在他每天过着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生活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一股强大的暗流在涌动。与此同时,司马师则成了司马懿最好的膀臂,早年随父亲在官场上的沉浮以及随父亲在战场上的拼杀已经将其磨炼成器,如今在司马懿因为称病行动受到限制的时候,他便成了父亲最可以信赖的人。
有了信息,有了人脉,司马懿的反击计划中还差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军事力量,简单说,便是士兵。曹爽兄弟手中掌握着可供随时调用的禁军,他们负责皇宫和京城的保卫工作,虽然禁军的数量不是很多,但是因为涉及的都是十分敏感的场所,禁军带来的麻烦不得不考虑在内。为了应付禁军,司马懿就需要一支武装部队,可是天天深居这宅邸之中,去哪里弄一支部队呢?司马懿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他命司马师远赴西部到宛城,去寻找当年他们为了抵御诸葛亮而亲自招募的军队,为了掩人耳目,司马师让召回的五千军人都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平时潜伏在京城的各个客栈,以防被人察觉。
这一切,曹爽等人毫无察觉。在司马懿暗地里有条不紊地壮大自身实力的同时,曹爽等人却在极尽享乐之事。最近一段时间,曹爽又迷上了打猎,经常约兄弟朋友曹羲、曹训等人在洛阳城外的山林中驰骋打猎。也许是在皇宫中待得太久了,曹爽自从第一次出来打猎之后便爱上了这项活动,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便要出城猎杀一番。
随着出游次数的增加,曹爽也越来越大胆,从原先自己带着少量护卫禁军外出打猎,到后来出游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到最后几乎全家出动,“共享天伦之乐”。曹爽的肆无忌惮已经引起了其阵营中很多大将的注意,他们隐隐约约从中感觉到了些许不安。忠言逆耳,因为怕得罪曹爽,很多官员都不敢明说。直到正月前的一天,在曹爽又一次计划年后出游打猎的时候,人群中的大司农桓范终于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劝曹爽道:“大将军,如今虽然局势已经日趋明朗,我等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毕竟大事未定,如果我们全部出城,假使城里有人作乱,恐怕对我们不利啊。”
曹爽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元则(桓范字元则)多虑了。如今司马懿重病在床,尚不能动弹,何谈对我等不利?而除了司马懿以外,朝中其他人尚不足挂齿,欲呼无应。如今兵权掌握在我的手上,况且城中我们眼线众多,之前又剿灭了很多的叛党,谁人敢来作乱?”
桓范回答道:“微臣担心的正是司马懿。大将军千万别忘了,自从司马懿称病隐退至今,我们所了解到的仅仅只是打探来的一些表面消息,究竟是虚是实我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古人说,‘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微臣担心司马懿正是装病在家,静待机会。倘若真的是这样,我们一旦出城打猎,司马懿就很有可能伺机反扑,这样我们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听了桓范的一席话,曹爽帐下的另一位谋士何晏也有些不安起来,于是他向曹爽建议,应该派一位信得过的人亲自前往司马懿府上试探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曹爽手下的人平时和司马懿几乎没有什么来往,此时如果突然前往,很难不引起司马懿的疑心,这样的话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对这个问题,曹爽发愁了。
正巧这时,李胜接魏少主曹芳的命令由河南尹改任荆州刺史,作为曹爽党羽之一的李胜来到曹爽府上作别。曹爽灵机一动,李胜要去外地做官前来道别,这不正是一个很好的拜访司马懿的理由吗?于是,曹爽令李胜以道别为由前往司马懿府上一探究竟,看看司马懿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李胜领命即刻前往。
司马府的大门紧闭着。事实上从司马懿抱病回家至今,这扇大门就几乎没有开启过。高高的院墙阻挡着曹爽及其党羽对朝中这最后一股异己势力的渗透,让曹爽等人难以摸清里面的虚实,但对于里面的司马懿父子来讲,这确实是一块天然的庇佑屏风,他们越是安静,对于外面的声音也就探知得越为清晰。
当李胜叩响了这扇厚重的大门时,里面响起了琐碎而纷繁的脚步声,因为很轻,李胜并没有觉察出来。
“吱呀——”李胜见有人开了门,便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在下河南尹李胜,即刻前往荆州赴任刺史,特前来向老前辈道别。”开门的下人回敬了一个礼,便带着李胜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