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蒋介石评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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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被迫抗战(12)

《蒋总统传》说炸堤的效果延缓了汉口被占领的时间“三个月以上”,《蒋总统秘录》又说延缓的时间是“半年”,可见各说各话,真相堪疑。石觉在《石觉先生访问记录》中论“黄河决堤”,说:

徐州会战后,敌寇囊括津浦全线,并侵入豫东,趁我徐州突围后措手不及,企图沿陇海路西犯,占据平汉路中段。而当时抗战心脏之武汉,情势岌岌可危,军事当局为破坏敌寇计划,迟滞敌军行动,争取所需之准备时间,乃于中牟县之花园口附近决黄河堤,使河水泛滥豫东,阻止敌寇之进迫,虽付出重大代价,然安定华中要域,获得长期抗战之从容准备时间,亦属值得。(第119—120页)

令人费解的是,“长期抗战之从容准备时间”,在开战之前那么多年干的是什么为什么独独要紧迫到这种程度——到连自己人民都不通知就大放其水的程度为什么这三个月要自己人民付这么惨痛的代价这叫“亦属值得”吗何况,这么惨痛的代价,对日本鬼子造成的延缓,究有多少,亦颇可疑。在攻势上,日军很快地便放弃了自中原南侵武汉的意图,而改取东侧陆路及溯江西上的进攻途径,以畑俊六大将为司令官,将“中支那派遣军”重行改编,并将由“北支那方面军”抽调而来的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稔彦中将所属三个师取道陆路,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中将所属四个师及一个支队配合海军第三舰队溯江仰攻,两路进军,不久就拿下武汉,可见这种战略,划得来划不来,固大有可议也!

在当时作战的敌方阵营里,有一位台裔日籍的川村成功,正以陆军通译官的身份,在河南省新乡河村部队司令部,给司令官河村中将做翻译。1940年川村成功恢复中国国籍,改名陈文忠,后来做到政大日语教授,因为他是李敖难友韦正中太太陈丽德的父亲,一天他们齐来夜谈。据陈文忠说,当时他半夜醒来,发现水深及膝,才知道黄河决了堤。李敖问他日本人有没有想到中国人会炸堤,他说日本人早就想到了,但日本人判断,要淹死日军三个师,中国老百姓至少要死三百万,蒋介石不会这样残忍。殊不知日本人判断错了,蒋介石的残忍,固大出日本鬼子意料也!

蒋介石虽然残忍炸堤,若真“获得长期抗战之从容准备时间”,姑算一说。但是即使是放水作业,也都没有“从容准备”,而是乱来的。

蒋介石放水作业因为见不得人,所以一直赖在日本人头上,说水是日军放的。因为是扯谎,说法未尽统一。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说的是日本飞机轰炸开的;《中华年鉴》(1948年9月南京中华年鉴社版)却说是日本大炮轰击开的;赖不在日本人头上时,甚至说是“大雨滂沱”后河堤自己裂开的(国民党党史会编《中华民国史话》中说法)……其实都是造谣。当时奉蒋介石命炸堤的是国民党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商震,商震转命上校参谋处长魏汝霖主其事。魏汝霖到台湾后,一开始不敢公布经过,后来因为《蒋总统传》出版,才在1976年9月的张其昀监修《战史论集》里,由当年陆军中校工兵参谋刘叔琬出面,发表《抗日战争期间黄河决口经过纪实》;六年后,魏汝霖再将此文以自己名义,改题《抗战时期黄河决口纪实》,在1982年12月31日《战史会刊》第十四期发表。文中记录没有“从容准备”的放水作业甚详。《复兴关怀念集》(1981年10月31日国父实业计划研究学会出版)收有魏汝霖的《生平自叙》中说:

徐州会战后,先总统蒋公决定掘开黄河堤防,造成泛滥,阻止日军西进,自策划至完成,悉由汝霖主持之,时值季春,正当枯水时期,先在河南封城北赵口掘堤,失败三次,最后始在郑州北之花园口成功。“失败为成功之母”,信不虚也。抗战八年,黄泛阻敌西进,保障西北,功不可没。(第110—111页)

其实这些“功不可没”的说法,早已被“水”没矣,当然魏汝霖不肯面对这种真相,所以他在《抗战时期黄河决口纪实》中,还来了三段“揭穿中共歪曲说法”的“检讨”:

一、黄河决口成功,造成广漠无比之大泛滥,宽约数十里,水深仅数尺。尤以决口初期,水行极缓,开封南北,全为沙地。故灾区人民,扶老携幼,均平安逃至平汉铁路豫西地带,政府分发大量救济金,非但无任何人员伤亡,即猪狗牛鸡都随人走避,并无损失。至于耕地之破坏,村落房屋之淹没,当所难免。当年全国人民都有焦土抗战之决心,只要能阻止敌军,有利抗战,任何牺牲,绝无怨言。

二、当时敌军乘徐州会战之余威,期图以机械化部队与骑兵占领郑州,继续西进,以拊武汉之侧背。故我最高统帅部(在武汉)日必长途电话多次,询问黄河水势东进到达情形,最后竟以水行太慢,疑决口并未成功,特派第一军军长李铁军(现居美国)至决口工程地,视察实情。李军长初见余等,情急有怒色,大呼:“狗撒尿!狗撒尿!”余与蒋师长在珍及黄河水利会人员,共同详细说明后,李军长似渐明了,始半信半疑而去。数日后,先总统蒋公又派胡宗南上将携其参谋长罗列再来决口工程处视察,罗参谋长列为汝霖陆军大学十期同期同学,战场上遇故友,畅谈决口经过,胡上将始相信成功,报告先总统蒋公而去。

三、共匪前数年,曾在匪区及香港报章上宣称:抗日之战黄河决口时,淹死人民数十万,造成重大灾祸等之痛恶攻讦。此固为当年参加抗战,实地眼见之中原人士所洞悉其奸伪惯技。回思当时若非由黄河大泛滥阻止日军,郑州早已陷敌,西安可能不保,毛酋巢穴延安亦将遭受日敌袭占。

这种检讨,可真滑稽。一百万老百姓都淹死了,魏汝霖居然还说“灾区人民……非但无任何人员伤亡,即猪狗牛鸡都随人走避,并无损失”!至于放水的效果,也是害民远过于困敌的,这由“水行太慢”“狗撒尿!狗撒尿!”等情况可以概见。据1981年9月出版的《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二编《作战经过》(二)所收总统府机要档案《蒋总统来台后批阅之“徐州会战经过——民国二十七年1月至6月”》,也不过说“6月开封失守。次日敌续陷中牟、尉氏,并进扰新郑;同时,以飞机对我黄河沿岸守军滥施轰炸。6月8日,花园附近黄河决口,洪水夺贾鲁河南泛,中牟尉氏一带尽成泽国。敌我乃隔黄泛两岸成对峙之局,徐州会战遂告终结”等话,看不到魏汝霖所描绘的那样神话式的画面与效果。魏汝霖的“战史”,实难令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