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武任督二脉已经打通,真气运行全身,绝无阻滞,因此感觉异常敏锐。那无形剑气刚一发出,燕武就觉得它正猛地射向自己。独孤求败的遗刻中写道:当剑术高手的内力剑术均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时,往往能够以无形剑气伤人。燕武心想:这老和尚剑术在我之上,功力更是远胜于我,倘若再以剑法对敌,十招之内只怕非败不可,我就用萧前辈所授的七玄斩掌力与他周旋。其实燕武所习得的武功仅属独孤求败剑法的第一层境界,倘若他能够臻至第三层境界又或者独孤求败复生,那么奎狼就是再厉害也抵敌不住。燕武虽得萧独云授以七玄真气,但毕竟修为日浅,七玄斩纵然刚猛无俦,到底能否抵挡得住这位纵横西域的绝顶高手?
燕武弃去长剑,垂手凝立,潜运体内的七玄真气。
翎羽看得心惊,还道是燕武自知不敌,垂手待死;她本来决心和燕武同生共死,但看见燕武遭逢危险,总不免心急如焚;与其看见燕武受到伤害,她倒宁愿自己替燕武抵挡灾难。
就在那道剑气飞到燕武身前三尺之处时,燕武倏地拍出一掌,掌力才发出时并不如何猛烈,但掌力在空中直递出去,非但丝毫不衰竭,反而竟似瞬间扩大十倍。掌力剑气甫一相交,只听得一阵轻微的爆裂之声,两者瞬间同时消解于无形。
奎狼见燕武行若无事地就化解了自己的剑气,心中惊讶不已,心知仅以阴阳乱刃剑法非但胜不了他,多半还会落败。当即弃去双剑,运起西域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天魔无相神功。这天魔无相功,原载于《天魔真经》之上,共分九重境界。修炼这门神功,须以极强的内力和佛教参禅入定的功夫作为根基,而且修炼过程艰险重重,稍一不慎,就有走火入魔之虞,轻则四肢俱残,成为废人,重则全身经脉尽断而亡。据说西域除了创出天魔无相功的那位前辈,从未有人能修炼到第八重境界以上;唐玄宗时期曾有一位西域狂人突破第七重境界,继续勇猛精进时却突遭心魔反噬,自绝经脉而死。奎狼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竟尔进境奇速,此时已突破第八重功法,臻至第九重境界,当真是震古烁今。据那《天魔真经》言道,达到第九重境界时,天人合一,逆转阴阳,直有通天彻地之能。
天魔无相神功还未施展,忽听得天空一声清脆而悠长的鸟鸣,众人不自禁地抬头看去。但见十数丈的高空中飞着一只巨大的凤凰,凤翅扑腾,婉转如意;燕武心中惊疑: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凤凰这等神异之物?怎么又如斯之巨?再看时,那凤凰却径直坠落下来,下坠之势极快,倏忽间已经飞到翎羽头顶之上数尺。
翎羽一见,欣喜地叫道:“华师兄,快来救我们!”原来这是慕容家的飞行神器——凤凰翼,乃是请高人巧匠以铁桦树制成凤凰之形,内置机括;凤凰翅膀制成上凸下凹之形,操纵之人可借助气流的上托之力直飞上天。倘操作机括,还有下坠、悬停、转弯、侧飞等功能,端的神奇无比。
慕容华附身在凤凰翼之下,操纵飞行。凤凰翼在翎羽头顶略一停留,旋即又直飞冲天,再看时翎羽已然不见,却被慕容华救走了。
奎狼心想:千万不能让慕容龙的女儿被救走。但燕武反应何等敏捷,早已料到他必会偷袭。因此先发制人,奎狼还未发招,燕武已经朝他拍出一掌,直击后脑,攻其必救。他只想无论如何要保得翎羽周全。
尚诺见翎羽被救走,心中大喜,心想:她是燕武兄弟的情人,也就是我的朋友;此番她逃走再好不过,免得被师傅捉到。她是仙女般的人物,哪能受如此委屈?他本是坦率真诚之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第一次与燕武交手之后,即引其为知己,将他当作至交好友一般。
那魅影儿本想出手阻挡,但是相距甚远,凤凰翼又是略一停留,瞬间又飞到天上,他没生翅膀,如何赶得上?
凤凰翼虽已飞上天去,但燕武出招却越发迅捷,掌力所及的圈子渐渐扩大。他知道凤凰翼虽然飞到天上,但是这老和尚倘若凌空一击,翎羽的处境只怕更加凶险。因此鼓劲出招,丝毫不敢大意。
奎狼见燕武出招越来越快,知他用意。奎狼双掌只轻轻一合,只觉得他身周的气流竟似被巨大的吸力拉着飞速旋转,就像混雪球一般,越转越大。气流渐渐延伸到十数丈之外,被波及的草木纷纷扭曲断折;方圆十丈之内飞沙走石,尘土飞扬,竟似风暴来临一般。
燕武惊骇无已,掌出如风,但掌力一到奎狼身前三尺之处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无影无踪。
奎狼突然右掌一圈,猛地向燕武击出。一道气流瞬间击中燕武胸口,燕武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直飞出去,远远地落在了如山林立的海浪之中。众人惊得呆了。尚诺呆呆看着远处滚滚而去去的海浪,虎目落泪。奎狼本没有伤他性命之意,却不料他竟然掉落在海中,又身负重伤,多半性命不保。众人见翎羽乘凤凰翼飞走,燕武又被巨浪卷入海中,甚感失落,悻悻而归。
东海之中,有一仙岛,名唤“蓬莱”。据远古神话传说,那蓬莱仙岛被一片黑色的冥海所包围,仙岛终年被缭绕的云雾之气环绕,使得岛上有如仙境。
岛上一间冰宫之内,一名男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只见他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面色苍白,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这男子身周围着四名白衣女子。有一名女子摸了摸这男子的脉搏,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旁边三名女子,一名手按玉笛,悠悠然吹奏着笛曲;另外两名各自手握玉瓶,一瓶碧绿透明,一瓶殷红如血。笛声悠扬,有如一只温柔的玉手在抚摸着听者的心。冰宫之外,一名白衣金带的女子飘然而进,看着那昏迷的男子,面有忧色地说道:“服下紫金、碧灵两大灵丹,又以笛声调养,还是不省人事么?”那手按玉笛的女子道:“宫主莫急,丹药的灵力恐怕还需要一些时辰才能被吸收。待我再吹一曲,安他心神,调养内息。”
这时,那男子右手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口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咱们现在去看海棠花,看日出,送落日……漫山的海棠花……”众人却听不懂他莫名其妙在说些什么。那手按玉笛的女子喜道:“宫主,他醒了!”那宫主道:“你把玉笛给我,他现在神志不清,我吹安神曲,助他调养内息。”说着接过玉笛,缓缓吹起来。笛声悠扬,如同浅吟低唱,又如徐徐春风,直到人的心灵深处,给人休憩,给人安稳。
不久,那男子悠悠醒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头。一名白衣女子立即拉住他手,道:“你头部受伤,现下流血已经止住,但你不要乱动。”
那男子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吹笛女子道:“你受了重伤,掉落在海中,是我们宫主救了你。”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受了重伤……掉在海里……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那宫主柔声道:“你内伤甚重,头部又被海中礁石撞伤。现下你要好好休息调养,养好了伤,你自然就能想起来了,然后回到属于你的地方,爱你的人的身边。”
男子只觉得头昏脑涨,甚是难受,但听得这宫主语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心中很是受用,于是又即躺下,缓缓睡去。
这日黄昏,男子复又醒来,依然头痛欲裂,胸塞气闷,四肢酸软无力。但见宫中静无一人,夕阳西下,赤红的光把通透如玉的冰宫映照得霞光溢彩,金碧辉煌。男子却无心欣赏,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也不知这些白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他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他满心的迷茫与失落,就像是个走丢的孩子。
这男子正是燕武,当日他被奎狼打伤昏迷,后落入海中被浪潮卷走,随着海浪漂到蓬莱岛附近水域,被蓬莱岛主人玉音宫宫主云夕发现救回,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却患上了失忆症。燕武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地躺在床上,看着琉璃屋顶发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就像死鱼的眼睛;他曾经也是这样的眼睛,是翎羽的温柔使得他的眼睛恢复了生命的神采。但是这一切,此刻他都不记得了。
霞光映照之下,云夕从宫门口款款走入。双手托着一个绿色的玉盘,盘中放着一只雪白的瓷碗。云夕把玉盘放在燕武枕边的台上,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这宫中什么药材都有。你只要好好休养,假以时日,一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燕武若有所思地道:“海棠花……海棠花……”突然一惊,问道:“你知道吗?我似乎曾经答应了一个人,陪她去看海棠花,但我又记不起是谁。”然后眉头一锁,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我答应了谁?她到底是谁?”突然又紧张起来,叫道:“我又是谁?我到底是谁?我要走,我要去找一个人……”说着,很着急似的翻身坐起,就要下床。
云夕才把瓷碗从盘中端出,见他坐起,吃了一惊,急忙放下碗,把手按在燕武肩上,说道:“你不要太着急,你只是伤势太重暂时失去了记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然后你就可以去找她,你放心吧,总能找到的。”
燕武只觉得心中失落无助已极,但云夕这几句话娓娓道来,有如一泓清泉直达心底,令人心静神怡。燕武渐渐恢复平静,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云夕端起白碗,拿起勺子,对燕武说道:“这是燕窝荔枝汤,可以补血、养神,对你的伤很有好处的。”说着舀了一勺送到燕武嘴边,燕武张嘴吃了,觉得心中感动,哽咽道:“是姊姊救了我?姊姊你贵姓?”
云夕笑道:“你别姊姊长姊姊短的叫我,我比你还小着几岁。我叫云夕,你就叫我云夕吧。”
燕武道:“多谢云姑娘相救之恩,我在你宫中多有打搅……我要找一个重要的人,只是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说着又黯然低下了头。
云夕道:“你要找的一定是你的心上人,你真是个痴情的男子。你这么爱她,她一定是天下最美最好的女子。”
燕武听得心中高兴,连说“谢谢”;想着那“天下最美最好的女子”几个字,不由得痴了。
云夕道:“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燕武道:“云姑娘,谢谢你。”云夕嫣然一笑,走了出去。
燕武又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燕武觉得头不再那么疼痛,四肢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就走下床来,踱出宫外。但见冰宫修筑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花海四周却是一片密林。冰宫甚大,通体发着淡绿色碧玉般的光泽,玲珑剔透,就像是以水晶筑成。此地是一个大海之中的岛屿,四周环绕的蒸腾的云气,使得此岛就像悬在空中一般,充满了缥缈神秘之感。
远处的海面上,几只白鸥上下翻飞,好不快活;海水相互拥挤、扑打,发出“哗哗”的声音,然后卷起一道道白浪,翻翻滚滚地向海与天相交之处移动。燕武从未见过海景,没想到海景竟是这般和谐美丽。他在这人间仙境似的岛上欣赏着美景,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像丢了重要的东西,但他记不起来。
云夕从海风中走来,白衣飘舞,长发如云,就像仙宫里走下的仙女。
燕武道:“这个小岛真美!就像仙境一样。”
“这个岛叫蓬莱岛,原本就是仙岛,自然很美。”云夕笑了。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原本不住在这里,后来架着小舟,来到了这个岛上。”燕武知她是不愿说出自己的来历。
“你这种仙女般的人物住在这仙岛,原是合适不过。”说完燕武感到心中一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记不起来。就像一根风筝线,在远远地牵着他;风筝线的另一头,是不知名的远方。
“我也算仙女吗?”云夕笑了,她的笑容就像天边的云霞一样灿烂。
燕武微一沉吟,笑道:“你美丽又善良,比得上你的仙女只怕也不多呢!”
云夕温柔地看着燕武,眼睛里充满了灵动的神采。
这一天就这样静静地过去。
过了月余,燕武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精神也健旺起来。只是对以前的事仍旧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