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子上面,已经有了一汪翠绿的湖水,湖面上一只鸳鸯正低头戏水,却又不甚孤单。一根细长的针插在鸳鸯的胸前,针上还残留着红色的线,线孤零零地悬在半空,因为没有风,所以一动不动。刺绣胖的茶几上,是一套深色的青瓷茶具,还有一个放满五颜六色的线、剪刀、大小不一的针和一些小碎花布之类的女红盒。与其说是盒,不如说是个竹编的小簸箕。刺绣前摆放的是一条高矮适当的凳子,只待人一坐下,便可以起针了。
这个叫做戈蓝的女子缓缓坐在刺绣前的凳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眉间紧锁,抬手拢了拢落在眼前的发,便无奈地拔下嵌在鸳鸯上的针,又开始一针一针仔细地绣了起来。虽然不想,但是,她是不能违背姥姥的意愿的。每天,戈蓝只被允许在院子里呆一个小时;每天,戈蓝被允许去离她房间很远的西厢房里使用电脑一个小时,而她住的是东厢房;每天,戈蓝必须在房内弹上两个小时的古筝才被允许用早膳;每天,戈蓝必须在房内读上六个小时的书——幸好这是她喜欢做的事情;每天,戈蓝要在房内完成两个小时的刺绣;每天,戈蓝还得在晚餐之前画上两个小时的山水画;每天,戈蓝要在六点钟准时起床,晚上十一点准时睡觉,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戈蓝唯一的消遣是在院子里那仅有的一个小时,只有那时,她才可以放下步子,好好看看阳光,看看花鸟。每周,戈蓝都由佣人李妈带着到附近的公园转上一个小时;每个月,姥姥会亲自带着她到了各个艺术中心、展览馆、科技馆、演奏会等高雅的地方呆上一天,但是,午餐从来都是姥姥亲自带的,戈蓝没有吃过外面的食物。戈蓝知道,这是姥姥的监视,她不会让她逃离他的视线半步。戈蓝还知道超级市场,知道明星,知道服装的潮流……她知道一切,可她同样也知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姥姥有一辆德国产的保时捷,那是德国产的,大红色,看起来很炫,,但是,戈蓝却一次也没有坐过,只是看过几次罢了,所以她不知道那是哪年产的,只记得样式已经有些老旧了。
即使是这样,戈蓝也并没有很多怨恨,对于这一切,她都再习惯不过了,从小,她就是这样生活的,因此,这所奇怪的房屋以及姥姥所有的安排,她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她也会有和姥姥相同的想法,即房子外面的一起都是多余的,她是不需要的。唯一的不满足,只是想要在院子里多呆上片刻罢了,戈蓝想要阳光,想要多看几眼可爱的花草,如此而已。但是,戈蓝是不会对姥姥提出自己的想法的,在这十几年里,她始终都在听姥姥的一句话“不能有欲望,欲望是罪恶”,所以,戈蓝对任何事都不会有所期盼。
戈蓝没有去过学校,她不知道学校的教育是怎样的。不过,她却依然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有着良好的文化熏陶。自她和姥姥一起生活,姥姥就替她请来各种各样的名师,绘画、数学、古文、外语、音乐、化学、物理、天文等等,知识面之广,即使是名校的博士也自愧不如。戈蓝精通四种外语:英语、日语、法语和俄语。即便如此,戈蓝却没有听过姥姥夸过她一次,只有李妈,经常当着她的面说她如何好,外面的人如何差,但一看到姥姥,李妈便住了嘴。其实戈蓝也不在乎,对李妈的话也只是当做李妈的好意罢了。
只是,这几天,戈蓝有些烦躁了,这种起伏的情绪,多少年了,她都从来没有过。她不明白,姥姥为什么突然就叫她绣那幅鸳鸯戏水图,且还急着要。
四天前的早晨,戈蓝还在屋内弹奏古筝曲。姥姥毫无征兆的来到她的房间,静静听完一曲之后,什么也没多说,就直接让戈蓝绣一幅鸳鸯戏水图,并要在七天之内完成,说完便走了,只留下要用的缎子及针线。戈蓝纵使有千百个疑问,她也不会问,更何况,她并没有那么多问题,只是,她要如何在七天内完成这么一幅巨大的刺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