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毛泽东瞩目的文臣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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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临危进言祸至福消

——后唐枢密院学士薛文遇 薛文遇,唐末时人,初任陇州判官。清泰元年四月,李从珂称帝。薛文遇奉命入京都洛阳侍奉末帝。节度使石敬瑭率军驻河东,末帝寝食不安,想以和藩之策牵制石敬瑭,使其不敢举兵造反,因遭薛文遇反对,遂罢议。此后,石敬瑭假称身体有病,请罢兵权,调迁任所。朝议时,众臣以为不可,独薛文遇赞成。翌日,末帝宣布将石敬瑭调天平节度使。不久,石敬瑭举兵造反,自立为晋帝,率兵进入洛阳。薛文遇不知所终。毛泽东认为,没有薛文遇,后唐照样亡国,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毛泽东评点薛文遇】

不徙石敬瑭,没有薛文遇,照样亡国,不过时间先后耳。

——摘自毛泽东读欧阳修的《为君难论》的评语,见《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95页。

【薛文遇小传】

出现在10世纪前半期的五代十国,是开始于八世纪末的藩镇割据局面的延续。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的更替,无一不是地方节度使拥兵自重,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进而拥兵自立,改朝换代。有的君主深深地知道自己取得皇位的途径,意识到了削弱藩镇的必要性。有许多大臣也曾提出过迁徙藩镇的建议,如后唐末帝时,薛文遇提出过徙石敬瑭之议。但是这种藩镇割据状态,一直到北宋建立后才得以消除。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后唐明宗李嗣源病逝,宋王李从厚即位,是为闵帝。当时璐王李从珂任凤翔(治今陕西凤翔)节度使,受到朝廷的猜忌,朝廷又任命洋王李从璋暂主凤翔事务。李从珂想拒绝朝廷的命令,却因自己兵弱粮少,不知怎么为好,便和部将商议,部将纷纷劝李从珂起兵。清泰元年(公元934年)二月,李从珂向邻近各道发出宣告文书,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希望得到邻近各道的支持。但只有陇州(治今陕西陇县)防御史相里金全心全意地依附李从珂,并派判官薛文遇前来商议联络。

这年四月,李从珂率军来到洛阳,闵帝出逃。潞王李从珂即位于明帝灵前,是为末帝。薛文遇因功擢升为六军诸卫判官、尚书工部郎中。后又加枢密院直学士,为末帝出谋划策,把持朝中事务。河东(治今山西太原西南)节度使石敬瑭入京朝拜。石敬瑭是曹太后的女婿,他的妻子是晋国长公主。石敬瑭和李从珂都英勇善战,但两人老是在暗地里进行竞争,平常彼此不和睦。当时李从珂的将佐大多劝说李从珂将石敬瑭羁留洛阳,只有韩昭胤、李专美认为宣武(治今河南开封)节度使赵廷寿正在汴梁(今河南开封),逼近洛都,为了避免赵廷寿的疑惧,不应当猜忌石敬瑭。再加上曹太后等几次以石敬瑭久病体虚为辞替他说情,末帝李从珂也看到石敬瑭瘦削衰弱的身体,也少了几分担心,让他回到河东节度使任上。

石敬瑭在洛阳知道了一点风声,返归镇所后,便暗中谋划如何保全自己。而末帝李从珂对石敬瑭等藩镇将领也不放心,很关心外边的事情,常常命令薛文遇等人轮换在中兴庭值班,有时候同他们谈论到深夜。石敬瑭通过他在朝中任内史的两个儿子以及曹太后左右的人,暗中探知末帝的密谋,不论事情的大小他都能知道。石敬瑭常常在宾客面前自称病弱不能领兵为帅,希图朝廷不猜忌他。但有一件事,让末帝更加怀疑石敬瑭。清泰二年(公元935年)七月,石敬瑭率大军屯驻忻州(治今山西忻县),朝廷派使臣赏赐军士夏衣,传布诏书加以慰问,军士曾多次呼喊万岁。石敬瑭心虚,便将带头呼喊的三十六人杀了,作为这件事的宣示。消息传到末帝那里,怎能不让他更加忧虑呢?

第二年正月,后唐末帝李从珂在自己的生日千春节置酒设宴,晋国长公主上寿祝贺完毕,告辞回晋阳(今山西太原)。当时末帝已经醉了,说道:“为什么不多留些时候,忙着赶回去,想帮石郎(石敬瑭)造反啊!”石敬瑭听说后,更加害怕,便开始了谋反的准备。他把他在洛阳及诸道的财货全部收拢送回晋阳,托词说是用作军费,其实人们知道他心怀贰志。

末帝知道后,心里很不安。一天晚上,他召集近臣说:“石郎是朕的至亲,没有什么可猜疑的;但是流言总是不断,万一和他失掉和好;怎么办为好?”众臣都不回答。退下来后,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和同僚吕琦进行商议。吕琦认为石敬瑭如果想谋反,必定要勾结契丹以作援助。如果放回契丹王子,与契丹议和,每年用值十万缗的礼物、钱财送给他们,他们必定会欢欣地答应。如果做到这样,石敬瑭即使想造反,也无能为力了。尔后,他们又把自己想法告知丞相张延朗,张延朗认为此举不但可以制约石敬瑭谋反,还可以节省戍边费用,于是也深表赞成。李崧和吕琦便在一个晚上秘密地把自己的计谋陈述给末帝,李从珂听后大喜,对两人大为称道。

过了一些时候,末帝把李崧和吕琦的谋略告诉了枢密院学士薛文遇,薛文遇马上阻止道:“以天子的尊崇,属身来侍奉夷狄野人(指契丹),不是太耻辱了吗!再者,如果那契丹按照过去的做法来谋求迎娶公主和亲,用什么来拒绝他?”接着薛文遇诵读了唐人戎昱的《昭君诗》:“安尼托妇人。”末帝便又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一天,末帝紧急召来李崧和吕琦,一见面就责备他们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懂历史的,是想要辅佐人主获得天下太平的,怎么现在竟然出了这么个主意!我的女儿还乳臭未干,你们是想把她抛弃到大沙漠吗?而且,要把国家养兵的财力输送到胡虏(指契丹)那里去, 是什么居心?”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提与契丹和议一事。

石敬瑭为了试探末帝的意图,多次上表陈述自己身体羸弱,请求解除他的兵权,调迁到别的镇所。末帝与执政大臣商议后准备答应石敬瑭的请求,把他移镇郓州(治今山东郓城)。李崧、吕琦等极力谏劝,认为不能这样做,末帝便犹豫起来。五月的一天,李崧因有急事请假在外,薛文遇独自承值夜班,末帝便同他讨论河东的事情。薛文遇对末帝说:“俗谚说:‘在道路当中盖房,三年也盖不成’,这种事情只能由主上的意志进行决断。群臣各为自身利益打算,怎么肯什么话都说!”接着薛文遇陈述了自己的看法:“河东的事,移镇也反,不移也要反,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不如走在前头,先把他解决了。末帝听了薛文遇的话,大为高兴。他又想起以前术士对他说国家今年应该得到贤人辅佐,提出奇谋安定天下,便认为这个人由薛文遇应验了。他对薛文遇说:“爱卿的话,使我心胸豁然开朗,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我决心施行。”于是立即命薛文遇写出封授官职的拟议,交付专门机构草拟任命制书。第二天上朝时,末帝便宣布石敬瑭出任天平(治今山东郓城)节度使,文武官员听到后,都大惊失色。

石敬瑭接到诏书,便决意起兵造反。果不出吕琦所料,石敬瑭以割让幽云十六州,每年输帛三十万匹给契丹为代价换取契丹出兵,并自立为皇帝,改国号晋,是为晋高祖,向契丹称臣、称子,石敬瑭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儿皇帝”。

末帝得知石敬瑭称帝,大惊失色,立即召见李崧等议事。薛文遇不知道也跟着进去。末帝看到薛文遇后,大怒,脸都变了颜色。李崧用脚踩薛文遇的脚,薛文遇才退去。末帝对李崧说:“我看见这东西肉就发颤,刚才几乎要拔剑刺死他。”李崧劝末帝道:“薛文遇是小人,出的主意浅薄误国,杀了他更显得丑恶。”

天福元年(93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石敬瑭进入洛阳。薛文遇不知所终。

【作者点评】

欧阳修在他的政论文《为君难论》中,着力论述了君王在面临臣下进言时的诸多两难选择。从主观上说,对臣下的进言,有的愿意听,有的不愿听,该听的不一定中听,中听的不一定该听。关于听言用人,欧阳修又指出:有的君王一心信任某人,结果成事;有的君王一心信任某人,结果败事。前者如齐桓公专任管仲,刘备专任诸葛亮。关于后者,他列举了前秦符坚听慕容垂之议南侵东晋,结果兵败淝水。五代后唐末帝担心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镇守太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打算把他迁到郓州。当时举朝之士都认为不可,唯独枢密院直学士薛文遇认为末帝不应该向群臣征求意见。末帝听后,大为高兴,他说:“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结果调任石敬瑭的诏令下达的第六天,石敬瑭就发出了反叛的文告。欧阳修由符坚败亡、末帝亡国这两个例子得出结论:“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乱败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符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也。”

毛泽东不同意欧阳修的看法,他认为后唐亡在末帝手上,不只是因为听信了某人的话,或因为有人反叛,“不徙石敬瑭,没有薛文遇,照样亡国,不过时间先后耳”。

毛泽东的议论是符合历史实际的。地方节度使将骄兵广,是唐安史之乱以来不解之症结。后唐明宗邺都之变后,这种情况愈势成横流矣。天成元年(公元926年)五月,麟州(治今陕西神木北)奏指挥使张延宠作乱,焚掠剽窃于市朝。天成二年十月,明宗到汴京,刚走到荥阳时,汴州守朱守殷“驱市人闭壁以叛”。节度使们拥兵自重,不进户口,租赋自赡本军,叛乱也接二连三地发生。虽然诸方乱事,皆未有成,可能是由于他们力微而且地近中原的缘故。而荆南、西蜀兵力雄厚,朝廷也鞭长莫及,最后终于分崩离析,孟知祥于应顺元年(公元934年)建立后蜀。

明帝死后,闵帝立,李从珂凤翔起兵,代闵帝而立,是为末帝。史家云:末帝之代闵帝,非其力足以灭闵帝也,乃闵帝所有之兵,举不为用也。但这情况到末帝时,并没有改变,而且还要面对刚刚兴起的契丹。此时的石敬瑭悉握精兵在北,饷刍粮,远近劳弊。薛文遇认为“徙亦反,不徙亦反,则当时情势固显然也。石敬瑭反,末帝亲征,是时败征已毕见。末帝自是酣饮悲歌,形神惨沮,臣下劝其亲征,他说:“你们不要再说石郎,使我心胆坠地。”末帝李从珂真的害怕石敬瑭吗?大概不会如此。李从珂深深感到当自己陷入危境之时,将帅不能与之分忧,亲征又士不用命,将帅叛离者越来越多,情势已无可挽回。

薛文遇这个昙花一现的人物,议徙石敬瑭于郓州,虽有点悖于时势,但正如他所指出的:“徙亦反,不徙亦反”,与其让他自反,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或许还有一些解救之机。毛泽东的评点可谓独具慧眼,这与他熟读史书是密切相连的。

藩镇割据的局面,是五代十国更替频繁的最主要的原因,直到北宋建立后,北宋政权采取一系列措施,削夺高级将领的兵权,削减州郡长官事权,由文人知州,在军队中使“兵无常将,将无常帅”,彻底改变了藩镇割据的局面。但是北宋政权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武将地位下降,军队战斗力削弱,军队指挥权力分散,是造成北宋长期“积贫积弱”的重要原因之一。

(卜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