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吏部尚书马季庭,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后,马季庭向宋青书说:“如今这朝上是出了不少新面孔,青书你多跟他们聚聚,也好不被排除在外,毕竟,还是年轻人更被重视啊。”
宋青书淡淡一笑,“多谢马老提点,就算是青书一直在都城,有很多事也需要各位前辈指点,更别说青书才从边疆回来了。”
柳瑞光捋着下巴下的一缕白须,笑呵呵地说:“青书还真是会说话,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么久才回家,家里人一定盼着跟你好好聊聊吧?”
宋青书脸上出现了一瞬奇怪的神色,然后略一抱拳,“那青书就先告退了,两位前辈慢聊。”一转身,外袍的衣摆划出一个半圆,说不出的写意潇洒。而在宋青书走了没几步,那两个老头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也便各走各的路回家去了。
段辰雪跟在宋青书身后,见他左拐右拐的一会便到了一扇颇为威严的朱红大门前,可人家却并没有从门走,倒是绕到了一边的院墙下,墙上跟前面大门很不相称的有一个仅容一人过去的小木门,那宋青书倒很是淡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段辰雪跟着他进去,然后被接下来的一切搞迷惑了,这明显是个院子,还是个破落不堪的院子,几平方米的地方稀稀拉拉的长着些野草,围墙边还种着两三颗歪脖子树,院子正中的屋子倒是显得挺新,像是刚修葺过的。
宋青云直径向屋子走去,看他颇为怀念的抚摸着屋里的桌子椅子,段辰雪猜测也许他到这是怀念什么人,却看见人家直接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坐在窗户前的桌前,就那样仔细的看起书来,完全没有和家人见面的意思。
怪不得那个什么宰相说那话的时候宋青书的表情会如此奇怪,段辰雪思索着,难不成这个声名远扬的定疆大将军在家中的地位极其低下?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正当她想着各种情况,就听到门外很远处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高喊,“午饭送到了!”开门关门声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宋青书合上书,缓步朝门外走去,跟在后面的段辰雪这才发现,这个院子是被隔离开的,一个门通向外面,一门通向内院,而那个通往内院的门边的石垛上放着一个用黑漆木做的托盘,里面放着几道饭菜。
这宋青书居然极其习以为常的端起那个托盘就往屋里走,丝毫不觉的这种待遇有什么奇怪。段辰雪被这一家子的奇怪交流方式搞晕了,说是宋青书被虐待吧,这屋里的用品也不是差的,刚才送进来的饭也菜色明丽香味扑鼻,可怎么就有种他并不被这个家庭承认的感觉呢?
看宋将军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段辰雪也觉得可以离开了,顺便去了解一下目前这个状况的原因,她飘出院墙,正好看到一个家仆在前面的路上走着,好像是才从这院子里出来。段辰雪跟着那家仆进了一间厢房,就看房厅内的八仙椅上坐着位目光炯然的白须老者,手里持一青花瓷杯。
见那家仆进来,那老者手腕一抖,将茶杯随手往桌上一放,有些急切的问,“青书他有说什么吗?”
家仆摇摇头,“大少爷他没说话,只是把饭拿进去了而已。”
那老者长叹一声,“看来他还是怨着我的啊,这么多年了,他连话都跟我没说过几句,我这个当爹的……唉……”
家仆安慰道,“大少爷他只是不习惯与人交流吧,像青云少爷,不就和老爷您很亲近吗?而且又那么孝顺,老爷您就别自责了。”
“罢了,你下去吧。”老者挥挥手,不再想谈论这个话题,那家仆住了嘴,倒退着离开了房间,门刚刚关上,段辰雪就听到老人的叹息,“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那个家仆刚出门就被一个蓝色身影拉到了一边,家仆没有惊讶,反倒是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二少爷,来跟老爷请安吗?”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来人皱着眉头,还算是清俊的一张脸被他的表情破坏了个干净,“我问你,爹还是向着大哥吗?”刚从沉默的房间里飘出来的段辰雪便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禁冷笑,这家里可真是人心相背,各自都在为自己打算,真是无可救药了。
家仆哼哼两声,“那毕竟是宋家的大少爷,而且亏待了他这么多年,老爷当然是想补偿的了,二少爷莫急,小的自然会在老爷面前替您多多美言的,只要您还扮演着这个老实孝顺的二少爷,相信宋家一定会交到您的手上的。”
看到这,段辰雪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一个个都是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国家如何能够发展?她的脑中不禁浮现小孩天真的笑脸,是不是总有一天,他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呢?
摇摇头,随他吧,自己只是在完成一个挑战罢了,只要最后的目的达到了,变成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自己交给他的只有绝对的实力与坚毅的心防,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任何阴谋诡计只会不攻而散。
看看天色,宁安应该做完了活回去休息了,不知道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舒展身子,早上这么累,现在估计该累得趴在地上了吧?段辰雪轻笑了下,不放松也可以,只不过到明天痛苦的是他自己,这算是个考验吧。
“小宁子,你能做到哪一步呢……”话语里有着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亲昵,段辰雪飘在半空,看着远处暗红的宫墙,慢慢伸出手遮住了那国家的中心,权力的顶端,“这里,只是个开始……”
坐在树丫上,段辰雪托着腮看着小孩在下面拉韧带,虽然他年岁小,可骨骼韧带也有些僵硬,毕竟从来没有拉练过,想要达到段辰雪的要求,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磨练。
小孩吭哧吭哧的把身子从地上拔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树向后弯下腰去,咬着牙让腰成了一个大幅度的弧度,结果不知道是今天肌肉过于疲劳还是哪里没站稳,小孩的脸上泛起一阵不自然的潮红,然后从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宁安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正慌得不知道是先动脚还是先动手,就听到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打算这样站多久?”
宁安咬着唇,他突然十分懊悔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刚才逞什么能,明明弯不到那个幅度,却非想试试,搞到现在好了,被师傅看到了这窘态,真是丢脸!
段辰雪也不逗他,稳声说:“精神集中,把力量放到手臂上,慢慢的将腿放平,对,就是这样。”宁安按照段辰雪的吩咐小心翼翼的把身子躺了下来,腰部沾到地上的一瞬间,小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副刚活过来的感觉。
“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随意地坐在瘫在地上的小孩旁边,“虽然我不反对你挑战极限,但如果你无法承受因此带来的后果,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宁安抹了把头上的汗,“可是师傅,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不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啊。”
段辰雪愣了下,随即无奈的摇摇头,喃喃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啊……”对上小孩疑惑的眼神,“今后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尝试,这样,就算你碰到什么麻烦,也不会跌的太惨。”
听到段辰雪这段话,宁安心头涌上一阵酥麻的感觉,好像是有根羽毛在鼻腔那轻柔的扫动,酸酸的,却又很幸福,用力的点头,“嗯!谢谢师傅!”
段辰雪点点头,“起来吧,地上寒,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宁安刚想爬起来,突然身子一抖又摔倒了地上,“哎呦!”
段辰雪眉头一紧,“怎么了?”
宁安苦兮兮的眨巴着眼睛,“腿疼……”
段辰雪又好气又好笑,“装可怜也没用,快点起来,去屋里再放松放松,在这躺着像什么话!”
宁安赶紧爬起来,顾不得身上跟被车轮碾过似的感觉,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屋里去,途中还差点左腿绊着右脚栽了一跤,叮铃咣啷的一通倒是把躺在床上休息的宋云英吓了一跳,连声问小孩是怎么回事,苦了宁安是赶紧想一堆的理由来解释他的异状,最后被他娘一句,“我知道,你师傅嘛,小孩子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替他圆了所有的谎言。
靠在外面墙上的段辰雪嘴角都翘了起来,小宁安,你还嫩着啊……
日子便在这平淡而又含着辛酸泪的生活中慢慢度过,宁安也从一开始的‘一练瘫’到现在练完之后还有精力跟着段辰雪后面游皇宫,每次偷偷摸摸的也能玩个不亦乐乎。不过宁安也发现了,只要自己在逛皇宫的时候走神或者反应不灵敏,那么,第二天的训练就会变本加厉的严酷。
久而久之,宁安也养成了随时保持警惕的习惯,甚至有时候段辰雪故意从后面接近他,他也能警觉的发现异状,这令段辰雪毫不吝啬的大肆夸奖了一番,虽然身体素质提上去了,可面对段辰雪的夸奖,小孩依旧迅速的红了脸。
除了锻炼身体,段辰雪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思想教育,她可不想教出来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从史记到资治通鉴,从论语到资本论,段辰雪用最简单生动的语言向宁安讲述着那些凝聚了千年的智慧。
因为没有笔和纸,小孩只能用大脑把段辰雪说的东西硬生生的记住,不过好在段辰雪讲的细,宁安的大脑又特别的发达,所以这讲学效率倒也很高,段辰雪偶尔抽查他记的如何,结果都挺令她满意。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