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退下后,男人又低头看了看沙盘上排布整齐的红蓝旗帜,手掌虚虚抚在北边的一大片沙地上,摇头道,“早了,本不必有这些损失的。”剑眉微皱,“是什么原因让这匹孤狼如此失控?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忽而脸色一凝,手指紧紧攥起,下一秒,那一身黄袍的男子便消失在了室内,原本置于指尖的信纸飘然落下,却在落地的前一瞬化为无物。
“飒……”掌风带起的锋利声音刺痛耳膜,黑色与黄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一招一式都极尽狠厉,若是个普通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这两人偏偏能在对方的招数中找到反击的空隙,不多时,便过了上百招。
终而,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手,看着对方的神色中均是带了些赞赏。
“你的功夫又精进了。”金属质感的嗓音,黄泉剑已归鞘,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秦子期却没有丝毫进步的喜悦感,垂剑而立,看着地上因为打斗而留下的残痕,唇边虽然挂着笑,可声音却是极寒无比,“不行,还差得远,这样,还不够。”
“是因为那个人吗?”黄泉眼中也没有了温度,那个传说中极强的存在,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那个人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不需要别人来承认。
因为没有真正交过手,即便是外面对他的实力有多么的敬畏,可黄泉还存些不服之感,可与他不同的是秦子期,幼时就见识到了那压倒性的实力,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都能成长至此,何况那个人。
巨大的压力下,秦子期便也狠狠地压榨着自己的极限,不但作为一国之君维持着国家秩序,功夫成长的速度也让逍遥门中所有人都深表震惊,就连黄泉也在两年前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只不过,这巨大成就的背后也是无法忽视的付出,如此压榨的行为,让秦子期的身体只有依靠定期的服用药物才能维持正常。
余春乐不止一次的端着汤药训斥着这个别人崇敬敬仰的存在,在他眼中,秦子期不过是个不知轻重,对自己身体不管不顾的小鬼罢了。
“你要是再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面对他的吹胡子瞪眼,那男子只是微微笑着,然后似眷恋的看着远处的风景,“在达成约定前,我不会死的,若是约定达成……”转头,眼中是满溢的温柔,“那我也就该追她而去了。”
尽管生气,余春乐也是尽着自己最大能力替这位帝王调理身体,恐怕,操心操的最多的也就是他了。
“夜冥在康靖出现了。”秦子期背着手,面朝北方站立,“五年没有动静,一出现却就是康靖,他想要做什么……”月光反射在点漆的眸中,寒光点点。
秦子期说的,作为黄泉道的首领,黄泉也自然知道,“有什么安排吩咐便是,至于那些出谋划策的东西,我黄泉不在行。”
秦子期转头,笑道,“自然如此。”转而认真道,“我需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以及随行人数。”想了想,补充到,“不要刻意接近,一定要保证安全距离。”
黄泉一哂,“还请阁主放心,虽然这夜冥被传为天神,可他还并不是神,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有弱点。”
“一切都不可掉以轻心。”秦子期笑容中是不可忽视的凝重,“安全第一。”
“我今晚就去安排。”黄泉挑起唇角,“康靖的地盘,也不是这些人想来就来的!”
点点头,黄泉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秦子期依旧站在月色中,夜晚寒意十足的冷风吹起如墨黑发,男人抬起手,抚在胸口,眉头紧紧蹙起。
“为何,为何躁动至此?是想告诉我什么吗?还是……”手指猛地攥起,幽幽叹息随夜风飘远,夹杂着些许细雨,更显凄凉……
“呼……”探出窗外,看着吐出的气息成了白雾,段辰雪裹了裹身上的栗色斗篷。两月过去,即便是一直向南走,可依然压不住那渗到骨子里的寒意。
以前不觉得,如今才知道没有温室作用的世界到底有多冷,更是不禁想到当初小孩在这般腊月寒冬只穿着单薄的衣物,心疼之余更是庆幸。
“小姐~”禾菱掀开厚重的帘子爬了进来,一进来就舒爽的叹息一声,嘟囔道,“还是主上心疼小姐,亏禾菱还跟着他这么多年,连个暖炉都不愿意配给我。”
段辰雪听到她的抱怨,翘了翘唇角,“要是想要就拿一个去用,别说的跟我亏待你似的。”
禾菱眼睛一亮,然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主上抓去教训。”
两个多月的相处,段辰雪已经和这批人足够熟悉,除了那个喜怒不定的夜冥,想到那位大神,段辰雪不觉得更是头疼。
说他做了什么吧也没有,可不光是自己,包括他带出来的那些人,都是极其不习惯这么个状态,听禾菱隐晦的表达过,他们主上已经十几年没这样出世了,所以,所有人对于段辰雪也表达了极其特殊的情感。
段辰雪虽然明知道夜冥行为的特殊性,可只能接受。揉了揉眉心,照这样下去,会不会颓废掉?段辰雪如是想到。这些日子,除了赶路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即便是普通的出行,夜冥的行头也不是一般的货色,生活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当,不像是被胁迫随行,倒像是度假,可越是这样,段辰雪就越是头疼。
如今看来,离永宁不过是一周的车程,到了永宁后该怎么办?当初来到这个世界所报的念想就是找到宁安,这之后要做什么却从来都没想过。
乡近心怯,越是近,就越是无措,段辰雪也曾经问过自己,再见后要做什么?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又要迎娶红颜玉人,自己贸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会不会打扰到他?
一想,心口处便钝钝的疼,像是有人用一把上锈的小刀,一寸一寸的割着那方寸柔软,刚愈合便被割开,血淋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好而已。对于一切的问题,段辰雪只能以此作答,若是安好,那自己自然可以放心离开,可若是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那又该怎么办?
更何况自己现在处于这个状态,如果在没有摆脱这个男人之前表明自己真正的目的,那一定会给宁安带来麻烦,而这,是自己最不想做的事。
该怎么办,段辰雪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身下用貂毛铺着的椅子,怎么才能……
禾菱玩味的看着陷入沉思的段辰雪,小姐又发呆了。越接近永宁,小姐就越容易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报给主上后,他却像料到那样,扔了句‘由她去’就再也没给其他的安排。果然主上的想法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法想明白的啊……
同样发了会呆,禾菱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那个,小姐,主上让您一刻钟后去前面一下。”
段辰雪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虽然不明白夜冥又要做什么,可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说起来,你们主上最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禾菱一愣,然后笑眯眯的说:“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吗?”
段辰雪沉吟片刻,“这件事我想当面和夜冥说……”
话才刚说完,夜冥的声音便传到了耳边,“想说什么?”
段辰雪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虽然我知道你内力不是一般的强,可能别用在听墙角这种事情上吗?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段辰雪也不打算真的等一刻钟才跑前面去。
拢了拢衣服,段辰雪朗声道,“麻烦停一下车。”
马车应声而停,刚一掀开门帘,段辰雪被扑面而来的寒意激的打了个哆嗦。下了马车,便看到不远处依旧是一身黑衣的男人。
天色极暗,尽管是白天,可沉沉的乌云漫布了整个天空,黑压压的几乎要将男人也笼罩在其中。整个车队的颜色都是偏暗,所以段辰雪的出现,立刻成为了这片风景中唯一的明色,如第一片从天上翩然而落的雪花,降落在人间。
快步走了过去,段辰雪仰视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开门见山道,“我说这些话不是想动什么心思,而是我处于这个队伍中,那对于可能危及到队伍及自身安全的事情自然要加以提防。”
夜冥面色不变,“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虽然夜冥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可这并不代表他非要做出什么灭绝人道的事情才行,要不然,那夜琉庄就不是受人畏惧敬佩的地方,倒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盘局地了。
也正是因为一行人走的是官道,所以段辰雪才对那种不该在官道上发生的事情表示奇怪。
她扫了眼后面大片的山林,轻声说:“一路上我们也遇到过不少赶路的人,你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夜冥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思索的神色,随后归为平淡,“那些东西,若是惹到本座杀了便是,本座关心他们作甚。”
段辰雪语塞,对,她是忘了,这家伙横行天下,哪会去考虑这种细微的异常,倒是自己常年的职业习惯,不由自主的就会去注视一切不正常的地方。
耸耸肩,“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就要回马车里去。
“你是让本座听这么一段废话吗?”夜冥有些不悦,“让你说你就说。”
……段辰雪默默地看了男人一眼,努力压抑着心中想把他那张脸揍成猪头的冲动,一字一句的说:“官道上,同行很是正常,可却每次都有这么一群人,不管他们是什么装束,什么身份,每次见到我们时都会选择避让和远离,这种情况,你不觉得不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