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嗣三人行至嵩州境内,日薄西山,已着实委顿不堪。萧灵萱不禁抱怨起苦来:“嗣哥哥,我快累死了。”江承嗣也怨道:“是啊,这过了茂苑,扬州境,走到嵩州也有一日了。”边说边将水壹递于萧灵萱。三人一路走来,沿途尽是些不入流的小客栈,江承嗣嫌粗陋住不惯,便在路边叫住了一个路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人,问道:“喂,这嵩州城里最有名气的客栈是哪家啊,知道怎么走吗?”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叫化子,只不过穿着打扮,比普通乞丐光鲜不少,若不是看见他前面置放着一个乞讨的碗,还真把当成普通民户了。
那乞丐竟然头都没抬,半睁着眼睛,又装做昏昏欲睡之样,竟丝毫未理睬江承嗣。江承嗣一时恼怒,心想一个小叫化子竟也如此目中无人,便拿出五两银子,“嗖”的一声掷到叫化子身前,厉声道:“说吧,这五两银子就归你了。”
叫化子只将眼睛睁了下,竟又闭上了。这倒令江承嗣,萧灵萱,宁雁翔三人好生奇怪。这天下竟然有见钱不要的乞丐。那乞丐突然用鼻子嗅了嗅,用手指指宁雁翔的包,萧灵萱心机聪颖,立马解开包裹,将里面荷叶包着的烧鸡递给乞丐。这乞丐眼睛顿时发光,对着烧鸡东嗅嗅西嗅嗅一副受不释手之样,旋即又张口撕咬,不消片刻,一只烧鸡被他啃食了一大半。
宁雁翔见乞丐年龄约莫四十岁之样,便恭敬的问道:“请问这位前辈,这嵩州有没有好点的客栈,敢问如何走?”江承嗣忙打岔道:“对,我们要找最好的客栈。”
那乞丐未理会江承嗣,却将宁雁翔上下打量了一番,对着宁雁翔道:“这一位,面容清秀,知书达理,是可塑之材啊。不像某些人一张口就是喂喂喂,还以为自己天皇老子,嘿嘿。”乞丐边说边晃头。江承嗣听出他话中之意是讥笑自己目中无人,心想自己刚才是问得急了,言语有些失礼,是故也不加以辩驳。萧灵萱却笑成了花,看见有人还是一乞丐打压了江承嗣的傲气,她也似乎暗中得意。
乞丐指着前方对众人道:“这嵩州城有两家最好的客栈,顺着这条街直走,会看见一家“蓬莱大染坊”,这时呢,你们往左拐,有一家“东莱客栈”,这客栈富丽辉煌,生意兴旺,可是这城内赫赫有名的大客栈。你们就到那住吧。”叫化子说完又滋滋有味的啃起了烧鸡。
江承嗣笑嘻嘻的问道:“请问前辈,你不是说有两家最好的客栈吗?这还有一家呢?”
乞丐笑道:“怎么,你活得不耐烦了?”
宁雁翔心中甚奇,这客栈和活命有何关系?便问道:“请前辈指教,这另一家客栈,难道不住人吗?”
这时乞丐笑道:“哈哈,这一家客栈呢,也好找,顺着刚才所说的“蓬莱大染坊”往右行,就是“万仙紫金楼”。不过,我奉劝各位还是不要去,这万仙紫金楼里可是会吃人的,你进不去,若是你进去了也出不来,哈哈哈,所以最好莫去,莫去。”乞丐话音未落,竟端起烧鸡,一晃一摆哈哈大笑跨步而去,萧灵萱见他走路姿势甚是滑稽,不禁莞尔。
“师兄,你看那乞丐呢?”萧灵萱刚还抿着嘴笑,却突然发现适才还在人群中行走的老乞丐已经寻不着影了。
江承嗣喃喃道:“这叫化子可真奇了。”说罢也未再理会。
萧灵萱这时问道:“嗣哥哥,大师兄,我们去哪家客栈住啊?”
江承嗣道:“去万仙紫金楼,我倒要瞧瞧这嵩州城内什么样的客栈会要人命,哼。”
宁雁翔忙劝道:“师弟,我们还是去东莱客栈吧,刚才这位乞丐前辈,一番好言相劝,自有他的道理。”
江承嗣又道:“师兄,你就别再疑神疑鬼了,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你难道还真怕客栈里的老板会杀人吗?”宁雁翔一听也有道理,这客栈里要是闹人命,还怎么住人,还怎么称得上嵩州最鼎鼎有名的客栈呢?于是不再执拗,随着江承嗣,萧灵萱朝“万仙紫金楼”走去。
这万仙紫金楼光看金梁银柱,镂花阁楼,便知奢华冠绝。里面已经端坐着数十位人,皆金银绸缎装扮,一看就是名绅仕流。江承嗣亦不理会,将包裹扔在栈台上,嚷道:“伙计,住店。”
这一喊,周围坐着的数十位人都齐唰唰的把目光转向江承嗣等人,惊异的盯着他。江承嗣心内悚然,萧灵萱连忙依偎着他,轻声道:“嗣哥哥,这些人看我们干嘛?”江承嗣更是一头雾水。许久,才发现奇怪,这喊了半天,这万仙紫金楼里竟然没有一个伙计。
江承嗣心想什么破客栈,要银子,我包里可有的是银子,便运足内力,振声一喊:“伙计,住店。”这一劲喊倒真引来了一个人,穿戴齐整富华,竟似一个富家公子,想必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了,缓缓而来,对着江承嗣嚷道:“喂,嚷什么嚷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江承嗣答道:“客栈啊,难道这客栈不住人?”
语声甫毕,全场皆哈哈大笑。那掌柜打扮的人冷笑二声,也未答话,对着江承嗣将手一摊。
江承嗣从衣袂里拿出十两银子,递于跟前,那掌柜打扮的人竟不耐烦的将银子推开,又将手一摊。
江承嗣心想,这万仙紫金楼好大排场,通常客栈住一宿也只需一二两银子,这客栈竟赁如此欺生。江承嗣索性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到掌柜打扮的人跟前,心想看你还有何话讲。
掌柜打扮的人却是看也不看一眼,顺手将银票弃于一旁,不耐烦的嚷道:“我说几位小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啊,没有的话,就请尽快走人。”说罢,又高叫一声:“送客。”
江承嗣一时恼怒,上前二步,欲与之理论,怒道:“你这厮,好不讲理,与你一百两银子住宿,你还嫌不够,当真以为我等年少可欺?”说音未落,身旁一紫衣打扮的人将纸扇一抖,“唰”的一声摊于江承嗣面前,笑道:“我说小位小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江承嗣奇道:“我与他银子住宿,怎会不对?”这话音一落,端坐的数十人又哈哈大笑。
这紫衣人笑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江承嗣答道:“正是,我等从茂苑城来。”
紫衣人道:“这也难怪。与你说吧,这万仙紫金楼不是一般的客栈,住人呢,倒也是有住的,只是于此住宿,从不要银子。”
江承嗣心内一凛,心想这客栈住宿不要银子难道要人头,莫非黑店?问道:“不要银子,那要什么?”
那紫衣人又笑道:“凡到此住宿者,一文钱不收,但——,但须有本地知州府署印通票,凭通票一文不收,否则一概不纳。”
萧灵萱听了,不禁嗔怒道:“哼,什么稀奇客栈,从来没听说过的,住个宿还要官府的署印通票,不住也罢,嗣哥哥,我们去别处吧。”
那紫衣人又将纸扇一摊,嘻皮笑脸的对萧灵萱道:“莫急,莫急,这没有知州府通票也行,我见这位小娘子生得端庄,只要你陪爷们几个喝上两蛊,你们几个在此的住宿,爷就全包了。”说完,竟然将手伸向灵萱的脸蛋,欲图揩油一番。
宁雁翔在旁看得怒火中烧,本以为紫衣人心存善念帮他们解围,未曾想心怀不轨,雁翔眼疾手快,未等紫衣人手伸到,铁掌一扫,谁料想那紫衣人并不会武功,始料未及,身子被扇出数米远,口角鲜血直流。只是那厮看装扮是当地的名绅,受此大辱,岂能干休,不等他示意,身边的那些食客还有他随来的小喽喽已经将宁雁翔,江承嗣,萧灵萱等人团团围住。
江承嗣,宁雁翔,萧灵萱等人虽会些武功,但奈何对方人多势多,此处又是别人地盘,若一番厮杀势必吃亏,那些人见宁雁翔等人会些手段,也只是围住不敢冒进,正当二拨人僵于一旁,此时突然有人柔柔的喊了一声“住手”,奇的是,喊“住手”之人竟是一个妙龄女子。
更奇的是,适才还层层围住捋袖擦拳的那些人竟像听话的猫儿一样,皆都重新落座,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婀娜女子,生怕她会从眼前飞走一般。这女子戴着赤金螭璎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薄绸,下着翡翠撒花裙,长得极为艳丽。她从万仙紫金楼的楼阶袅娜而下,每走一步,浑圆的屁股都要扭到极致,一双眼睛秋水般荡漾,令人魂难守舍。
那紫衣人倒是可笑,见了这女子如同擦了止疼药,只是转头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完事,又轻摇着纸扇,对着这女子点头哈腰,道:“钗儿,今日可比前日又漂亮了几分,你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罢,从袖里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个紫檀青龙匣,里面竟盛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饶是白昼亦光茫刺眼。
这女子却瞧都未瞧夜明珠一眼,一把推开紫衣人,缓缓的走到江承嗣等人跟前。一双荡着秋水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承嗣,道:“哎哟,今儿个真对不住这三位客官了,瞧我手下这些下胚货,真不懂规矩。”说完,将那掌柜打扮的人拎到跟前,又接着道:“还不向这几位客官赔礼。”
那掌柜打扮的人一敛刚才的傲慢,磕头如捣蒜,求饶道:“适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请几位客官包涵。”此种小人见多了,江承嗣,宁雁翔等人也未加理会。
那女子浅浅的笑着,露出醉人的酒窝儿,又将一只玉笋般的嫩手搭在江承嗣的肩上,一对颤动的****几乎要摩挲着他的身子,香嘴贴着他的耳朵柔声细语道:“这位公子,长相俊俏得紧,倒不知要在这小店住上几宿啊?”
江承嗣哪见过这种架势,被她这么一撩拨,热血沸腾,难以把持,愣在那里竟答不上话。萧灵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见江承嗣面色羞红,目瞪口呆立在那,便使劲的掐住承嗣的手心,狠狠的瞪了江承嗣一眼。
江承嗣的手一剧痛,立马回神。心想这女子令人难以招架,那老乞丐说得没错,这万仙紫金楼当真会“吃人”,此处不宜久留。便道:“刀扰了,在下三个人既然没有这知州文碟,还是到别处去住吧。”
那女子闻言“吃吃”的笑了,另一手又搭在江承嗣的肩上,在江承嗣的耳边吹了口香气,细语道:“这位公子要住,便不需要什么知州文碟。”话音刚落,又把目光盯着萧灵萱,换了另一种口气,道:“若换成其他人,就一定要这文碟。”
萧灵萱听女子的口气,明显是针对自己的,见女子搔首弄姿,戏弄江承嗣,立时醋意大发,将身后的包裹狠狠的摔给江承嗣,道:“既然人家不要你什么文碟,你就住在这里吧,我和大师兄另栖他处。”说完,灵萱一双眼睛红红的,泪珠儿直落,拉着宁雁翔飞奔而出。
江承嗣见灵萱生怒,也顾不上众人的哄笑,紧跟出去。
三人拉拉扯扯,来到了巷子另一边的客栈“东莱客栈”。
江承嗣急切的对着萧灵萱道:“萱妹,我的好萱妹,切莫生气啊,刚才那女子明显是戏笑我们。”
萧灵萱道:“戏笑我们?为什么她只笑我,不笑你。”说完,泪珠儿滴滴直落,令人好不怜悯。
江承嗣一时语拙,道:“我,我也不知道那女子,会这么不知羞耻,故意,故意……”
萧灵萱哭道:“故意,故意什么?你怎么不说了?那女子搭着你的身子,你怎么不起身走开,你既然知她不知耻,为何不将她推开,你分明,分明是……”说完,灵萱伏在屋内的木桌上,醋意大发,呜呜直哭,江承嗣和宁雁翔一时都手足无措。
这时,“东莱客栈”的小二敲门而入,江承嗣有心转移视线,疑问道:“请问店家,这西边的那个万仙紫金楼,是谁开的啊,有何来历?能告知一二吗?”
小二惊异的看了一眼,答道:“客官外乡来的吧,那万仙紫金楼的老板娘叫姚月钗,她那边住宿的都是达官乡绅,一般人可不接待。对了,对了,这万仙紫金楼住宿从不收银子,只看知州的署印通票。”
宁雁翔奇道:“这不收银子,只收知州府通票,那还如何营生啊?”
店小二笑道:“客官这就不懂了吧,这姚月钗可是个厉害角色,你要知道,这知州府的署印通票,可去知州府换银子,一通票可换官银五十两啊。”
“什么?”宁雁翔和江承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江湖中竟还有此等匪夷所思之事。
江承嗣又问道:“天下竟有这等之事,那你们的嵩州知州和这姚月钗岂非一般关系?”
店小二连忙收起刚才的嘻笑之色,正色道:“回客官,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小的先告退了。”说完就急匆匆关上了屋门。江承嗣怒斥道:“难怪当今朝野贪腐,民生凋敝,官府竟然和人合开起客栈来了。边斥骂边回头看灵萱,见她还趴在桌上哭,心里着实怜爱,忙道:“萱妹,肚子饿了吧,我去点几个小菜吧,正好赶了一天的路……。”说罢便去解包裹里的银子。
江承嗣刚一解开包裹,就大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