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派议事正堂内。
掌门萧青阁,江承嗣的二师叔飞龙堂堂主狄光,三师叔追魂堂堂主莫海棠,四师叔神拳堂堂主徐迪,五师叔醉清堂堂主道清子,六师姑林仪凤和江承嗣,萧灵萱,宁雁翔等人,端坐于大堂内,神色哀思,静默无声。
萧青阁手中端详着那块腰牌,通体满绿色,属于翡翠中的铁龙生,腰牌上镂刻着“百花宫”三字;沉思半晌,久久未语。
林仪凤轻轻的抚着江承嗣,看着身前这个悲怆复加的少年,双眼充满爱怜。
林仪凤在崆峒中排第六,并无子嗣,因此对江承嗣怜爱有加,视如已出。而江承嗣早年丧母,有这一师姑相疼,自也欣喜。
此时,林仪凤道:“掌门师兄,我看这证据确凿,江兄之殇必是百花宫所为。”
萧青阁反问道:“就凭这一腰牌?”
林仪凤未置可否,狄光却道:“掌门师兄,单凭这一百花宫的腰牌,就足可认定了。百花宫一向自视独步武林,傲视群雄,其宫主金含玥更兼心机莫测,武艺超绝。自百花宴始,金含玥就觊觎这《金刚伏魔经》,百花宴,无尘之死,哪一桩不是她金含玥刻意设计,精心安排,然嫁祸于乾丝门和北川兄。依我所见,金含玥必是自以为武功超绝,向北川兄等人强索秘笈不能,便痛下杀手,火焚偏房,致这灭门惨案。”
狄光说道,言情仍难抑忿忿之色。
一旁的莫海棠也答道:“狄师兄此言甚有道理。我前日也在那现场仔细勘查过,北川兄,赐雄兄等人身上的剑痕均是一招致命,他二人均是一流高手,凶手与四人搏斗,出手却如此迅猛,剑式如此精准,当真匪夷所思;再见那陈断枫,全血内脏筋骨均被深厚内力震断,由此可断,这行凶之人的武功之高深可见一斑,思遍整个武林,除了少林的普照,普藏几位大师,武当掌门人清须道人,百花宫主金含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如此修为?”
江承嗣闻莫海棠之言,又想起父亲和师叔们临死前的惨状,双眼几近迸射出满盈的怒火……。
狄光又顺着莫海棠的话道:“普照,普藏大师均是有道高僧,与人行善,与世无争;而武当清须道人也是个有道之士,十几年前就闭关修练,这些年从未在江湖走动;这几个人绝计不会为了《金刚伏魔经》大动干戈,造这满门血案。可金含玥生性怪僻,为人乖张,喜怒不定,江湖中亦有传闻金含玥虽貌美却一副蛇毒之肠。哼哼,掌门师兄,除了金含玥,我倒真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这辛辣的手段?”
林仪凤见萧青阁仍犹疑不决,催问道:“大师兄,事情如此,也几乎是板上钉之事,我们即日就上那凌绝峰,寻那金含玥。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怎么,怎么对得起承嗣这孩儿,……”终是女人心软,林仪凤语音未落,便搂过江承嗣直泣,令人心寒不止;一边的萧灵萱更是掩面而泣。
萧青阁心想:自己是崆峒派一家之主,经营了百余年的艺业,若不谨慎从事,则可能毁于一旦。江北川之死,他也痛心无比,但众人皆指向金含玥,他却隐隐中自觉不妥。此刻众人擦拳摩掌,须得教众人冷静行事。想至此,萧青阁对众人言道:“此事尚有几处疑点:一则,若是金含玥有心要行这灭门血案,为何还要画蛇添足,摆这百花宴,故意弄这无尘之死,她只要择一个日子直接来夺那《金刚伏魔经》就是了,二则,金含玥虽然江湖传闻性格乖戾,喜怒不定,但老夫与她有几面之交,以老夫所知,她终是一介女流之身,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三则金含玥向来心机缜密,行事谨慎周全,如果真是她所为,怎么会在行凶前还带上自己的身份腰牌,带上也就罢了,却又如此不慎正好把腰牌遗落在作案现场?这当中疑点重重,……”
萧青阁也是久历江湖之人,平心自论,这番话自有几分道理。可江承嗣此时满心激愤,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心想:师傅必是惧那金含玥的武艺比自己高,因此束手束脚不敢前往复仇,可是面子上又不好直接翻脸,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往外迈步而出,边走边叫道:“我一个人去就是了,定要刺那女魔头一千刀。”
萧青阁大叫一声:“放肆,你莫认为为师是怕了金含玥不成?”萧青阁本想好好呵斥江承嗣,可转念一想承嗣刚经历这人寰惨案,实已不幸,不可再言语相激,因此便缓声道来:“不错,为师的武功是不及金含玥,但江湖寻仇,非儿戏之事,如果事先不调查清楚,鲁莽行事,必会更生祸端。”
萧青阁为了让江承嗣冷静下来,不吝自贱师尊身份,自认为武艺不及那金含玥,要知道,武林中人最忌讳承认自家武艺逊于其他门派,萧青阁能如此说话,自当是胸襟坦荡。
此时,林仪凤早将江承嗣拉扯住,江承嗣将头扭于一旁,萧青阁说的话,他却没有听进,心中暗忖道:师傅一定是惧那金含玥,因此不敢寻她复仇。对萧青阁莫名的一种厌恨,竟暗暗孳生。
……
凌绝峰,依旧是鸟语花香,香雾缭绕。这种美艳,裹挟着几分神秘。凌绝峰,百花宫,对江湖人而言,依旧神秘;而金含玥,依旧是那个虽年近不惑却貌美天仙的妇人,过去,她的天香国色不知倾倒过多少男人,而现在呢,她的清高,孤傲,超绝让那些男人渐渐远离她而去,一个传说,是江湖中人永远离不开的话题,有时可羡,有时可叹,有时可悲,有时亦可怕。
百花宫思沐堂内,邀星,邀月和秦风三人早已恭候多时,见金含玥未至,三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邀星对秦风道:“秦风师弟,江湖上听说发生了一起灭门血案,茂苑城乾丝门满门被杀,江北川,段赐雄等人皆身首异处。”邀星,邀月虽比秦风年幼,但入门时间早,邀星便以师姐自居。
秦风神色颇为哀伤,道:“哎,江北川与我有几面之缘,此人早年是个征战西域的将军,后来归隐茂苑设了乾丝门,做些丝绸营生,为人正直信义,乐善好施,颇有人缘,一向受江湖人士敬重,不曾想受此变故。”
邀月道:“难怪上次宫内百花筵,宫主会邀请江北川。”
邀星道:“你真以为宫主是敬重江北川才相邀?我看宫主是……。”邀星欲言又止。虽然金含玥不在场,但言情中仍露出几分忌惮。
秦风神情中却有几分不屑,道:“说破也无妨,现在这《金刚伏魔经》都已经落入他人手中了,还有什么话可忌惮的。”
邀月又正色对秦风道:“师弟,据说乾丝门的血案现场,竟然在废墟中寻出了我们百花宫的翡翠腰牌,这可……”
秦风愁云顿现,道:“恐怕宫主叫我们前来,就是为这事。上次无尘之案后,”宫主放江北川等回去,本想一石二鸟,既能破了这无尘之死的谜局,又可见机行事,设法取了《金刚伏魔经》,不想如今被他人……。”
邀月忙道:“正是正是,呆会儿我等不可胡言,恐宫主动怒。……”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绵绵却坚定的声音,“既然怕我动怒,你们还敢在这七嘴八舌?”
众人闻声,知是金含玥来了,顿时自觉惶惶,不敢再赘言。
金含玥怒道:“说,你们谁告诉我,我们百花宫的翡翠腰牌怎么会在乾丝门的血案现场?”
邀月道:“启禀宫主,这分明是嫁祸于人,凶手故意遗下这腰牌,想让江湖中人以为是我们百花宫所为。”
金含玥冷冷的言道:“你也知道是嫁祸,你倒不笨。”言语甚有讥笑之意,转而,她又问道:“邀月,你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这乾丝门血案似乎与你有关?”
邀月闻言,惶恐难当,忙跪倒于地,叫道:“宫主,给弟子一百个胆,弟子也不敢啊。”
金含玥缓缓而道:“起来吧……。别说你没这个胆了,就算有这个胆,你也没这个能耐。”停顿片刻后,又道:“邀月,你下去,将宫内所有人召集起来,看看到底是谁遗失了翡翠腰牌,查清楚后,带人来见我。”邀月还对刚才之事心有余悸,领命后瑟瑟而去。
此时,秦风道:“启禀宫主,江北川,段赐雄,楚南等都是被一剑刺死,更有那陈断枫,竟是被内力震碎全身筋络。”
金含玥道:“嗯。江北川等人不是无能之辈,而且当时是四人合力敌一。凶手却在极短时间内将他们一剑刺穿,几无还手之机,江湖中能做到这点的恐怕……。”
秦风接道:“武林中有如此神功的,恐怕除了少林那一两个高僧之外,就是宫主您了。”
金含玥反问道:“少林的那些臭和尚当然不会出来趟这种浑水,那么这灭门血案就是我所为了?”
秦风忙正色道:“弟子不敢,宫主恕罪。”邀星在一旁听了,心里却纳闷,少林寺的得道高僧,人人敬仰,金含玥怎么称少林那些和尚为臭和尚。还有,这宫主说着说着,怎么把自己说成了是灭门凶手了。
许久,金含玥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面色闪过一丝不安,喃喃道:“难道会是他?”
邀星问道:“宫主,想起了谁?”
金含玥答道:“千面魔刹莫炳郁,不过江湖传闻他十年前远走西域,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不可能是他。”
众人良晌不语,各怀心事。
邀风突然来报:“启禀宫主,弟子刚才将宫内所有的婢女,随从召集一起,均已调查清楚,并没有人遗失这翡翠腰牌。”
邀星道:“这就奇了?宫主,从乾丝门现场寻出的那块翡翠腰牌会不会是假的?”
金含玥并没有马上回答,喃喃道:“腰牌若是真的,我们却道是假,到时一对质,反而于已不利。只是,既然宫内没人遗失腰牌,难道乾丝门那块翡翠腰牌真是他人造假?”
邀风突然若有所悟,道:“宫主,这活人身上没有,死人身上呢?”
金含玥道:“你是说?”
邀风见宫主没有质疑,忙接着道:“那日,无尘师弟被害,正值百花宴时,事后,我等匆匆将其下葬,并没有仔细勘查,说不定,丢失的腰牌是无尘身上的?”
金含玥这时笑道:“邀风,你这回倒真的变聪明了,不管腰牌是否是无尘身上的,你能想到这一节,倒是大有长进。”
邀风忙道:“多是宫主平日里指点有方。”金含玥微笑不语。
言毕,众人便带了几个侍从,转到凌绝峰后山。金含玥,秦风,邀星,邀月和几个随从走到无尘所葬之地时,已近黄昏,这凌绝峰后山鲜有光照,因此不比前山,显得阴湿潮冷。枝桠间挂着一些蛛网,随风曳动,每踩一步,发出“吱吱”的异响,都会从地上的枯叶里踩出腐水来。
金含玥叫随从打开墓地,将棺木抬出来。无尘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破破烂烂,隐隐约约便见斑斑暗红,一股股恶臭扑鼻而来。邀星,邀月将头扭于一旁,不敢再看。
二个随从壮着胆子,瑟瑟缩缩走到尸体旁,在腰间搜索了二圈,却未发现别在腰间的百花宫腰牌。
金含玥神色凝重,暗忖:看来这凶手在杀死无尘之后,就拿了翡翠腰牌,前面的无尘之死嫁祸于江北川等人,这后面的灭门血案又嫁祸于百花宫,这一切的血案都早在他的谋划之内。此人武功绝不亚于她,用心如此缜密,下手辛辣狠毒,难道真的会是他,千面魔刹莫炳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