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承嗣的居室内。江承嗣忿忿道:“师姑,……不知师傅他老人家心中作何想,师傅与我爹是莫逆之交,现家中惨遭变故,师傅他竟,竟撒手不管?”满是迷茫、岔恨之色。
林仪凤心知萧青阁绝非贪生之人,当下按兵不动,必有其他打算,便柔声道:“嗣儿,你师傅他一定是要想个万全之策,百花宫在武林门派中数一数二,金含玥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若没有策应周全,不但仇报不了,反而会累及众人。”
江承嗣知道林仪凤一向对其怜爱有加,处处为已着想。但他一想起萧青阁的畏缩,仍心中不平,冷言冷语,道:“师姑你休要瞒我了,师傅他一定是担心金含玥的武艺高深,怕毁了自己的名节,不敢报仇罢了……”
林仪凤闻言略有不悦,斥道:“嗣儿,你休得胡言乱语,你自小随你师傅,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再说,你师傅所言并非全无道理,金含玥不仅武艺高深,更兼心机过人,若真是她行凶,怎会如此不小心遗落百花宫腰牌?”
江承嗣闻言甚是不服,反问道:“师姑,难道你与金含玥相识甚熟?再者,金含玥武功虽远强于我爹爹等人,但杀人行凶,行动难免匆忙,一时跌落物什,也不足为怪。如果不是金含玥,还有什么人会如此残暴?”此时的江承嗣完全被怒火包裹着。
林仪凤倒被江承嗣的话问住,道:“师姑与金含玥确实未曾谋面,但,但……。”
林仪凤话未说完,却察觉到屋外有微微的喘息之声,知道外面有人,忙问道:“屋外是何人?”
“是我。”说话之人声音极细,温柔之中却有丝丝惴惴之意。
林仪凤听出说话之人正是萧灵萱,知其二人青梅竹马,感情至深,便径自上前启开屋门,对萧灵萱道:“萱儿,进来说话吧。”
萧灵萱道:“六师姑,你也在啊。”实则灵萱在屋外早已听到二人的对话,缓步进屋后,半晌沉默不语,双眼通红。林仪凤见状,恐惹不便,便托故离屋而出。
萧灵萱见林仪凤离开,这才抬起头,偷偷瞄了江承嗣一眼,欲言又止,江承嗣亦沉默不语。许久,萧灵萱方轻启朱唇,对江承嗣细语道:“嗣哥哥,你恨我爹?”
江承嗣冷语道:“没有。我岂敢忌恨自己的师傅?”心内仍是忿忿,对萧灵萱爱理不理。
萧灵萱心知江承嗣迁怒于自己,也不见怪。心想:若是嗣哥哥迁怒于她而不再生爹爹的气,自己承受再多的委曲也情愿。
想至此,萧灵萱又泪眼滢滢的望着江承嗣,江承嗣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想让灵萱担忧,可一想到深仇大恨不知何日能雪,心内焦火欲焚。萧灵萱几欲说道,却怕江承嗣不悦,都抑住莫语。
江承嗣恨恨而道:“只恨自己武功不济他人,若是能早日学得那金刚伏魔功,也不会如此这般窝囊。”萧灵萱闻言,仍默不作声,半晌方道:“嗣哥哥,我去为你煮碗莲子粥吧。”江承嗣待她走出屋后,疾声道:“不用了,已是亥时了,你我都早点休息吧。”说罢,闭门而锁。
这两小无猜的二人,平生第一次心生罅隙。可怜萧灵萱香泪顿如泉涌,忍不住伏在墙垣上小声抽泣。
“师妹,你哭了?”宁雁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灵萱的身后,轻声问道。
萧灵萱只顾哭泣,并不知身后的宁雁翔已经伫立良久,闻宁雁翔叫道,便轻拭眼角,转而道:“大师兄啊,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萧灵萱话音极为低柔,唯怕被人发觉哭泣,说完便欲转身离开。宁雁翔本就不善言辞,见萧灵萱要离开,一时情急,伸手便去拉萧灵萱。两人手指相触,萧灵萱羞不可当,旋即缩了回去,惶惶而走。宁雁翔目瞪口呆,惴惴不安,责怪自己鲁莽,直担心萧灵萱是否还为刚才之事介怀。
……
天黑漆一团,伸手难见五指。有风西来,崆峒派西侧的榆树林“倏倏”作响,树枝悠晃,如幽魂鬼魅。
一个黑影背对着崆峒派的山门,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他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未挪寸步,任凭西风下零落的枯叶附在身上,也未伸手去掸。
许久,黑衣人才对着前处的树林,缓缓而道:“你终于来了。”
周围却鸦雀无声,不见任何声音。
他又说道:“下来吧,没人跟踪我。”
数丈外的一颗榆树上,一人飘然而下。也是一身黑衣打扮,道:“阁下好耳力,十丈之外,亦能辩音识人。”听不见是赞誉还是暗讽。
“嗬嗬,岂敢,此等小伎俩岂能在千面魔刹面前班门弄斧。”莫炳郁受此一言,似乎十分受用,一脸得意之色。
“没人跟踪?”千面魔刹又问道。
“你在树上想必已有半柱香时间,难道没看清?”黑衣人反问道。
千面魔刹莫炳郁诡异的一笑,又道:“江湖人传说,百花宫金含玥灭了乾丝门满门。”
黑衣人笑道:“江湖传闻看来不假。”
莫炳郁道:“那么说,阁下也认为是金含玥所为。”
黑衣人又冷笑二声,接着道:“不,江湖传闻果然不假,你千面魔刹不仅神功盖世,而且心机重重。尊驾,既然与在下合作,就应当坦诚以待吧。”
莫炳郁也笑道:“哈哈,阁下,难道认为我的话错了?”
黑衣人道:“错,至少错了两点。”
“哪两点?”
黑衣人道:“其一,乾丝门没有被灭门,江北川的儿子江承嗣还在;其二,这灭门之事,并非金含玥,而是尊驾您所为吧。”黑衣人只顾说道,却从未看莫炳郁一眼,他似乎对莫炳郁很了解。
莫炳郁也笑道:“阁下果然聪明,教主找你合作,果然没有寻错人。”
莫炳郁又接着道:“只不过,阁下也错了?”
“哦?”
“至少也是错了两点。”
“哪两点?”黑衣人问。
莫炳郁道:“其一,江承嗣现在虽还活着,但马上就会死;其二,这乾丝门灭门之事,并非我所为?”
黑衣人问道:“这我就不懂了,尊驾既然说江承嗣马上要死了,为何昔日上少林之时又要从黄老仙等人手中救他?”
莫炳郁笑道:“阁下又错了两点。”
“哦?”
莫炳郁道:“其一,这救人有时候并非真的是救,只不过是迟点要他的命而已;这其二嘛,江承嗣的确就要死了,这不假,可我有说过要一定要亲自杀江承嗣吗?”
黑衣人闻此一言,却不再问,陷入几秒沉思后,又道:“说吧,尊驾找我来,有何事?”
莫炳郁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赫然正是《金刚伏魔经》。黑衣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莫炳郁问道:“阁下,就不想看一眼这武林中的绝世秘籍?”
黑衣人道:“嘿嘿,在下素有自知之明,在下没有能力拿到的东西,绝对不会去拿;我只想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不该是你的,就算真的给了你,也不过是让你早死几天而已。”
莫炳郁道:“很好,你又有一点值得我欣赏。”说罢,却将《金刚伏魔经》翻开呈给黑衣人看,黑衣人一看秘笈,心内一惊,道:“这秘笈怎么缺了第一页呢,缘何有撕痕?”
莫炳郁道:“这《金刚伏魔经》从江北川屋内找出时,就已经缺损了这前面一页,按后面的秘笈来看,这第一页应该就是金刚伏魔功的内功心法。”
黑衣人问道:“那尊驾,找我来,是?”
莫炳郁道:“不错,想要你帮忙找到那《金刚伏魔经》首页的内功心法。”
黑衣人道:“尊驾是否太抬举我了,在下与江北川非至交,并不知这《金刚伏魔经》内功心法的下落。”
莫炳郁笑道:“阁下与江北川虽非至交,但与萧青阁,江承嗣却走得近。”
黑衣人道:“你的意思是说,江北川将内功心法交于这二人?”
莫炳郁道:“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生前的莫逆之交,江北川将这内功心法撕去之后,必定是交于这二人中的一个。”
黑衣人道:“好,在下尽力而为。”
莫炳郁道:“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找到。否则教主会很生气。”
黑衣人道:“好,萧青阁的为人我很清楚,从不会在屋内藏匿秘笈之类的书,就算他本门的武功秘笈,亦都是随身携带的。”
莫炳郁道:“那就是说,这内功心法很有可能就在萧青阁身上。”
黑衣人道:“有可能,不过在下倒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千面魔刹。”
莫炳郁道:“问吧。”
黑衣人道:“第一,尊驾说江北川等人非你所杀,可这《金刚伏魔经》怎么会在你手里?第二,在下至今仍不知道尊驾的教主是谁,何时能引为一见?”
莫炳郁道:“嘿嘿,在下也素有自知之明,该说的在下一定说,不该说的却是刀架脖子上亦不能说,否则真说了,也不过是让你早死几天而已。你问的这两个问题,都是在下不能说的。”莫炳郁最后一句话故意拉长了话音说完,诡异的讪笑一旁。
黑衣人道:“那在下想得到的呢?”
莫炳郁道:“哼哼,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只要我等事成之后,定当全力相助阁下完成你的心愿。”
黑衣人沉默一阵后,问道:“那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莫炳郁附耳道:“下一步,只需……。”言语越发的轻,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