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聿王朝迁都之前,洛阳乃东都。
迁都至金陵后,虽江南土地千里,金陵旁杭州、扬州、苏州都适合做了这陪都,李昭却没有过明确意思。当年于洛阳龙门修了石窟建了香山寺,可不就是坐实了东都之名?
当年长安告急,皇帝首先去的地方那定是洛阳。
迁都到金陵后,却不能再选就近的江南土地做了陪都,想远一万步,假如那来势汹汹的北燕哪天又踩到了安聿王朝的头上,飞马过了长江,皇帝总得有个盼头不是?黄河破了还有长江,长江要是破了还有什么?
所以陪都已经没有设立的必要,假如乌鸦嘴成了真,真有这一天,皇帝就要赶紧往东跑,上船,出海,跑!
现在看来,这一天是不会到了。以安聿皇帝李昭的本事,坐在长江边却收回了黄河北的幽云十六州,哪儿会被赶到海上去?当年金陵形势危及,李昭没时间想什么陪都,可后来眼看北燕再过不了黄河,李昭便好好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对江南的喜爱实在超乎想象,太子李广陵的名字实际取的地道江南味儿,太子生母是个江南姑娘,可惜生下了太子后不久就去世了,李昭悲痛至极,亲自为太子改名——广陵。
广陵乃是扬州的别称,这位江南女子是扬州人。
此般情深,谁见犹怜?
李广陵文武双全,能显儒,能辩道,明事理,知礼仪。他身先士卒,披甲上阵,谁不赞叹?
李昭最爱的女人生下了他最爱的儿子,可偏偏这么优秀的人,却死在了战场上。
这大概就是命吧。膝下血脉并不算多,却失去了这最疼爱也最优秀的长子。李昭纵使中原逐鹿,马放边疆,又能如何?幽云十六州千里土地、百座城池、万千人民又能怎样?
命谁都逃不掉,皇帝也一样。
但李昭再爱江南,也知道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也算是为子孙后代留的一条后路。樵水之战后,这大概就是东南水军存在的目的,随时严阵以待,不打仗,也不怎么练兵,长期养着这些人,只是为了那不幸真的会到来的那一天,假如真要跑,真要出海,总要有水军掩护吧!
青州水师太远,指望不上,所以东南水师,靠你了。
海西王李益说来也冤枉,怎也是一方藩王,离都城又是最近的,守的地方也还算不错,皇帝家的后花园,金陵的小棉袄啊。
但个中滋味,可能就他自己知道了。
建安又名长乐,乃是距离金陵最近的驻军所在地。
再往下走便是到了岭南,岭南又再往东一点又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了。曾经这里有一个小国,小的很不起眼,当安聿都城尚在长安时,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国。这个小国的国土不大,却有个奇怪的特点,便是沿海而居,海岸线很长。
细长细长的小国——墉国。据说这个国家都是古时中原战乱时,南下躲避的难民所建立的国家,当然也有闽中和岭南的一些本地人,他们虽然语言不通,但一方是东道主,拿出了最好的招待这些中原客人,一方来自礼仪之邦,带来了完整的制度与文明,这个小国便是这样诞生了。
“墉”取的是闽中一个小地方的小名字,汉人到了这儿,称呼此地是“南汉”。
建元十九年,李昭调了西北军南下,为了夺得这漫长的海岸线。
王朝内一直称呼小国为“墉国”,从来不叫“南汉”,个中缘由,只怕是不想扣上了屠杀同族的臭名声。中原人嘛,就珍惜这个面子。
江路云此时白马出了豫章城,却不再是单骑,也不止马车,而是真正带了白羽轻骑。
五十轻骑,策马奔腾,黄沙千里。
未着战甲,未携长戟,唯刀在身,唯白马白袍。
江路云突然想起了西北六路,当年的定西铁蹄,想起那时的白袍徐义庆。江封手下良将多是北人,徐义庆却是真正的南人。当年江封和老皇帝从北方过长江,到了江南,身边的兵士也多是北人。南方士子文人,多少缺了些血气,徐义庆却是朴刀白马的军中之魂,西北六路铁蹄,白袍徐义庆是熙河军的将领,江封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江路云漫不经心的和徐元晋拉起家常道:
“不知徐状元父亲姓名?”
这半月相处,徐元晋虽然对江路云还是爱理不理,似是心存怨气,但比起当初在金陵紫宸殿当面给难看,还是客气了很多。他头也不抬,道:
“徐瞻。”
江路云与他对视,他也回看一样,不似说谎。
江路云心下叹口气,也对,天下姓徐的那么多,就算都是定西来的,哪儿会那么巧?
去建安之前要途径一地,名昭武。
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像是南方的地名,实际上,此地原先也确实不叫昭武。昭武乃是雍凉之地,属张掖郡下。此地的昭武在建元十九年之前,并不属于安聿王朝。
昭武是墉国的门户,西北军踏破此地,与顽强抵抗的墉国人开战。战斗虽异常惨烈,但仅仅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很快便结束了,不到半年时间,安聿清理了自己的后花园,放心大胆的撤回西军,浩浩荡荡再向北方前进。
幽云十六州西路到东路,虽只用了一年时间收回,之前所作的努力却连十年都不止。
灭了墉国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步而已。
昭武的名字也是西北军所起,当初的墉国门户已消失,这里发生了最惨烈的战斗,死伤万人,以前的名字和以前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
江路云未进昭武城,昭武的周大人却是远远就在等着。这会儿,估计没人能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这位周大人也不是纯正的汉人,非要追根溯源,周泽应该是亡国人。他乃是墉国的遗民,以前的“南汉”人。十几年前,他自然还不是昭武的守城,当年的那位可是带了万人军队在此与西北军大动干戈,以举国之力,想在国之门户拦住了这声势浩大的军队。
可惜,不过以卵击石。
之后西北军几乎再未遇可以一战的敌手,不是投降,就是投降。
当然,要是就这样一举拿下,莫说半年,怕是半月就够了。
但此刻,周泽的心情苦涩却难以形容,故土不再,故人聚散,国不再国,连昭武的名字都是当年的敌人给的!
当他接了建安来的消息时,表情便更加苦涩了。来的人竟然是江封的儿子,随行的就是当年的西北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亡国人痛心的吗?
让一个有良知的人有苦难言,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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