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教授—— 一位著名的花尾榛鸡猎手,是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认识的。我们当时一同去打猎,同去的还有他的侄子——阿尔塞尼,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
那次我们打到很多野味,想在森林里过上几宿。但过夜是个问题:我们都没带帐篷。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说:
“在不远处有一座小木屋,旁边有个斯图金泉眼。大家愿不愿意去那儿?”
我们把马套好来到那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好不容易才找到小木屋:很小,很拥挤。我的肩膀几乎跟房顶一样高。窗户和烟囱早已不见踪影,门与窗户一般高。
阿尔塞尼把马拴好后就去找水,我和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负责捡柴火,支起炉灶开始生火。炉灶像一次性壁炉,随意堆砌起来,顶盖上还有一个窟窿。
烟此刻已弥漫了整个小屋。呛得我们直咳嗽,眼睛也睁不开,不得不平躺在破床上。木屋里除了紧贴墙壁的炉灶和破床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火生着了,烟开始直着往外排。
一小时过后,大家喝完野味炖的汤,又喝了点茶,就上床睡觉了。壁炉里柴火烧得噼噼啪啪,屋外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小木屋暖烘烘的,甚至还有点热。
深夜醒来,四周是那样地静。又冷又黑,一种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死一样的寂静。
火熄灭了。透过壁炉顶盖上的窟窿能看到天空的星星,看上去也是那样的冷。已近深秋,最后的树叶也从枝头上飘落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静?难道是少了什么东西?
哎呀,马,铃铛!赶快往壁炉里放点柴火,然后出去看看。
旁边的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也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
这时突然传来了马粗大的鼻息声,然后是惊恐的嘶叫,接着便是重重的马蹄声。
很明显,马因为受惊而嘶叫,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尔塞尼,快起来!”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喊道。半分钟后,我们三个人拿着武器从小木屋里跑了出来。
马就站在门口。它那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之中只现出一个轮廓。能看得出来,马有点哆嗦,还喘着粗气。
“我们把火点旺点儿!”我提了个建议。
阿尔塞尼钻进木屋,将火点旺,然后很快拿出来一个火把。
拿着火把,循着马的踪迹前行。最后,马蹄印到斯图金泉水旁就没了——那里有马踩踏过的痕迹。
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对岸的森林在高山的掩映下显得格外阴暗。
我们返回小木屋,决定将马缰绳拴在门上,而我们就坐在小屋里,不让火熄灭,以防“敌人”来袭。
我们就这样待着。
那晚我不知道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睡没睡。他把我和阿尔塞尼叫醒时,太阳已高过树梢。
“怎么样?”想起昨天深夜发生的事情,我们问他。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我们,说道:
“赤脚的老头儿!”
很快我们亲眼证实了他说的不是假话:在河对岸,赤脚老头儿的脚印清晰可见,在西伯利亚,人们都把它称做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根据脚印的尺寸判断,这是一头上了年纪的大熊。
我建议沿着脚印进行追踪。
“不,还是饶了我吧!”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明确表示,“我最好还是回原来的地方去打花尾榛鸡吧。”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个有关我们这位最可爱的教授的狩猎秘密。他不会怪我揭发他的秘密的。
提起往事,我还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讲起那段苦涩的历史呢。
其实只有亲自跟他一起打猎的人才知道这一点。
他是一位饱含热情、孜孜不倦的猎人,在花尾榛鸡面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酷杀手……但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打死过一只花尾榛鸡。
预先声明一下: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喜欢打野禽,有时候也能打黑琴鸡、松鸡、沙鸡、野鸭。有一次,还打过一头个头不大的鹿,人们都误以为是“野山羊”。
只有花尾榛鸡他没打到过。
我不得不揭开谜底,否则不是猎手的读者不会明白,为什么花尾榛鸡对于教授来说有着那么大的诱惑力。
花尾榛鸡——森林里一种个头非常小的野鸡。当它从地上飞起时,会发出声音,比黑琴鸡大一点儿,比松鸡小一些,猎狗很难逮到它。它可以在你脚下随意穿行,一瞬间就飞得无影无踪,只有敏锐的眼光才能发现藏在树枝上的它。
有一种非常简单的花尾榛鸡狩猎方式:只带着诱鸟风笛。
当你碰到一群花尾榛鸡时,它们会飞到树枝上,从我们的眼前消失。这时,找个最近的树桩静静地坐下,从口袋中取出风笛。尖细的笛声就像花尾榛鸡妈妈的呼唤声,招引着自己的孩子。花尾榛鸡纷纷下到地面来,根本就不用猎枪。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认为这种狩猎方式非常不光彩,所以他从来都不带风笛。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就是这样打猎的。
我们在森林里边走边找,突然跑出一群花尾榛鸡……
花尾榛鸡飞了起来,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被眼前神奇的景象惊呆了:深绿色的花尾榛鸡在金色的桦树林中显得是那么漂亮。
“乒!乒!”他朝两只正在飞的花尾榛鸡中间连开了两枪。
打飞行中的花尾榛鸡,可不像打松鸡那样简单。小花尾榛鸡飞起来就像离弦的箭一样。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又没打中。
花尾榛鸡都落到枝头上,像戴上了隐形帽。现在一只也看不到了。
教授在树林里又跑了起来,边跑边欣赏着秋天美丽的景色,等待下一拨的到来。
突然,一阵风刮来,桦树叶簌簌落下,就像金色的喷泉一样,教授难掩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唱了起来,那不太优美的歌声回荡在整个树林里:
“在这金秋时节,农村一派忙碌景象……”
当唱到“饱受苦难的母亲”时,出现了一群花尾榛鸡,当然,很快就全都飞走了。教授的猎枪——说实话也就那么回事,已经非常老旧了。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就这样在林子里走了一整天。鲁莽的山鸡和松鸡有时还能进入他的口袋,而行动迅速的花尾榛鸡却一次也没落入他的手中。
打下一只飞行中的花尾榛鸡,一直是他的梦想。现在读者应该明白,为什么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不愿意去追熊,而想打花尾榛鸡了吧。
阿尔塞尼不得不待在木屋旁:他没有带打熊的子弹,而且他还得照看马,以防熊再次杀回。
我只身一人去追熊。
熊的脚印一直把我引到森林深处,回到斯图金泉眼,又陷入密林之中。
看来熊在林子里穿行了很长时间,时而穿过密林,时而经过林中旷地。这个“赤脚的老头儿”看到火之后就像胆小的兔子似的逃之夭夭了。
差不多走出三里路。我在一棵云杉下稍稍躺了一会儿。睡醒之后,就像阿尔塞尼感觉的一样:大地软绵绵的,真舒服。
在这雨后湿润柔软的林地上,熊光秃秃的脚后跟和大脚趾留下的印迹非常明显。我坚信,他已没法再躲避我了。
然而,任务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我开始继续追捕熊时,天已近黄昏。新脚印里,水正在慢慢增多,毫无疑问,大家伙刚刚走过这里。我扳住扳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双管猎枪中已装满火力十足的“扎坎枪弹”。这种子弹打到身上会炸成四瓣。
我停了下来,仔细倾听。好像没有什么,只有风在呜呜作响。我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现在就看谁能率先发现对方了,如果熊率先从伏击地点向我发起进攻,到那时再开枪就为时已晚了。
当脚印开始折回去时,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我聚精会神地朝密林看,蹑手蹑脚地往前挪步。
突然我停了下来: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我还真来过这儿。刚才也经过了一大堆树枝,不同的是,我之前是站在树枝堆的一侧,而现在站在另一侧。
刚才熊就躺在树枝堆下,先将树枝慢慢地拿起来,然后再轻轻地盖在自己身上。刚才我从此经过往前寻找时,它就躺在这里。毫无疑问,它看见我了,放我过去,然后自己离开。我当时的确听到它的脚步声了。
我不顾一切地穿过密林,从林子跳出来,来到悬崖处,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我环顾四周,峡谷内流淌着静静的小河,在河的两岸都发现了熊清晰的足印,在河对岸沿着山有一片幽深的原始森林。
野兽逃跑了,再追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但也不能在这儿,我得趁着天黑前赶回去。
稍微喘了口气,我就开始往回赶,看看能不能抄近路返回。
这一晚我们谈了很多关于熊的话题。
我向他俩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
“你简直胡说八道!”阿尔塞尼对我说道,“人带着武器,还怕熊!”当然,我根本不把他那种大话当回事:“把芬兰刀给我,我自己出去找那头熊去。”
我微笑了一下。
他大怒起来。
“人啊!”他喊着,口沫横飞,“你明白吗?人!在熊面前会表现得怎样?我比它聪明千倍万倍。它什么都想不明白,而我却能一下子就明白全部。虽然熊比我强壮百倍,但我有自己的思想,始终能够理智地处理任何事情,比如,我怎么糊弄它,什么时候,往哪里给它下刀子等。”
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折了一些树枝,放进壁炉里,然后缓慢地说道:
“要是在乌拉尔原始森林里跟朋友谈这些或许挺好。而我个人更愿意谈花尾榛鸡,我不是猎熊的人。”
我不打算问维克托·斯捷潘诺维奇他今天有什么收获。看一看挂在墙上的一串猎物就知道,他今天又没有打到花尾榛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