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医生的书陆陆续续出了几本,包括之前的《错把妻子当帽子》和《火星上的人类学家》以及即将要出版的《脑子里装了两千出歌剧的人》。这几本书的主题大致相同,都是围绕着脑神经异常症患者而写。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神奇世界,也领略到大脑的惊人潜能,从而更清醒地面对今生和来世。
这本《钨舅舅》却完全不一样,严格地说,这是一本传记,是萨克斯医生的童年回忆,是他与科学结缘的浪漫故事,读来无限回味。
作为一个学中文的人,说到科学总有些底气不足,斗胆在这本美丽的科学书里写编后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妈妈。
妈妈自幼热爱化学,这点与萨克斯医生的童年有些相似,后来她考取了中国科技大学化学系,毕业后也是从事与化学相关的工作。她一心一意想栽培出有同样爱好的女儿,可惜我却未能如她所愿。
端午节时和朋友闲谈,就一个问题争论起来。他说,为什么人类向来爱以科学家命名行星,比如我们的老祖宗祖冲之、张衡,却从不见大诗人李白、屈原什么的获此殊荣。
我拍手道,这就对了,没有大诗人,你我仍能气定神闲坐在这里喝茶聊天,而如果没有科学家,我们性命堪虞。科技带来人类进步,只有在科技???明的社会里,人们才能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我们可以没有唐诗宋词《红楼梦》,但不能没有医治流行性感冒的药丸,可以不知道平仄对仗,但必须了解宇宙守恒定律。
他摇头叹息,却又找不出理由辩驳。
真是汗颜,我是个卖文为生的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文学只是这个世界的花边,对于推动人类发展进程毫无益处。
也许和从小所受的家庭熏陶有关。父母全是理科出身,爸爸学物理,妈妈学化学,我从三岁开始,便接受加减乘除的教育。那时寄居在奶奶家,妈妈每次来看我,带来的不是洋娃娃和零食,而是钉成厚厚本子的数学习题,要求爷爷敦促我全部做完。
我家的家风--书本以外,全是奢侈。印象最深的是六岁时读的一套《动脑筋爷爷》,里面有三个人物,戴眼镜的白胡子老爷爷,每当小问号和小天真在生活中遇到难解的命题,便找来他求证,三个人经常结伴出行,自然万物,天文地理,全都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比如秋天为什么会落叶?河水为什么会结冰?向日葵为什么成天朝着太阳转?
这套书读到百看不厌的程度,而且光是看已经不过瘾,还要一页一页地读给妹妹听,从第一本的第一页直读到最后一本的最后一页,仿佛头脑突然开窍,对这个世界多了如许多澄明的认知,恨不得学着《正大综艺》喊句响亮的口号: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从那以后对科学家的传记故事便产生极大的热情,至今仍记得,居里夫人幼时家贫,冬天奇寒无比,睡觉时不得不把椅子压在身上取暖。而最后她终于苦尽甘来,嫁给了志同道合的科学家丈夫,发现了镭,看到那实验室中神秘的化学物质闪烁的蓝光。眼看成功就在前面招手,没想到命途多舛,居里先生被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撞倒,恩爱夫妻从此天人两隔。
我没有为诗人徐志摩的死叹息过,却着实为居里夫人的不幸命运伤感了很长时间。
可惜,读了大量科学家的传记,似乎是了解了他们的成功之路,也尝试着踏上一条与他们无限接近的发奋图强之路,成为莫测高深的科学家,但之后成功并没有随之而来,为什么?
科学的解释是,父母以半强制的手段赋予了我科学情怀,却没有遗传给我科学的大脑,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始终偏向感性而非理性。如果让我判断一桩谋杀案的主角,我肯定会指着那人说,他不可能是凶手,因为他长着一幅端庄正直的面孔,还有他的目光,真诚得让你心动。
当初投考中文系,遭到父母一致反对,在我家,文科是毫无用处且没出息的专业。关键时刻,它无法救死也不能扶伤。这一点,要经历过很多生活磨难才会明白。最气馁的例子,申请移民,计分表相当严格,候选人必须正当盛年,具专业知识,持律师执照及会计师资格证属首选,另,年入二百万者可获另眼相看。
一是一,二是二。
你居屋简陋,“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不管用。你家贫无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不算数。你一无所长,但“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没人理你。
这是个适者生存的社会,卖弄文字,也许结局是图穷匕现,走投无路。
理想中的高尚职业是做女科学家女博士,像亦舒笔下的女主角一样,穿白衬衫卡其裤平底鞋,研究原子物理海洋生物。电影《偷心》里面,漂亮的朱莉娅·罗伯茨穿着棉布衬衫麻布裤子,刚毅镇定地拿着莱卡相机专注地工作,那是最高级的性感。
最近有本叫《新科学》的书,厚达一千多页,俨然同《时间简史》一样畅销,作者说用电脑程序就可以解决生物、物理学科的一大堆问题。在《大西洋月刊》上有篇书评的题目叫《生活,宇宙和所有事情》,这个题目真好,因为很快你会发现,诸如失恋之类的事情都能和冥王星发生关联。
永远不会忘记的是爸爸送的童年礼物,一架天文望远镜,还有悬挂在家中的两张地图,中国的,世界的。爸爸指着地图说:将来,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落脚?
理想中要做一个会抬头找北斗星的人,一个气定神闲懂得在家中培植生物的人,一个懂得爱情亲情友情的人。
理性与感性结合,看待问题多用科学角度,或许生活会简单些,也可能会少走一些弯路,没有那么多无用的敏感与不必要的感伤。
如今,热爱化学的妈妈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了,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我很想让自己理智成熟起来,抛开文科生的小情小调,更大气知性缜密,富有逻辑。
不为别的,只为告慰妈妈的在天之灵。
科学不能包治百病,不能代言一切,但起码它是诚实的,公正的,它也永远不会背叛你。
李静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