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两个小鬼暴露了！”
墨鸦到达小圣贤庄时，院里的荷花开了，他在湖心的亭子里看到了张良。
“可以这么说。”
张良正端坐在石桌一旁，提着水具往冒着白烟的茶壶中注水，见他来了，飞快地掩饰住眼底的惊讶，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又往桌子上摆了几只茶盏，俊郎的容颜在云烟下若隐若现，墨鸦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有些不真实，却又感觉多了什么。
墨鸦也不对他客套，自觉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伸手扇了扇还冒着白气的茶杯，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
“怎会。”张良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放在墨鸦面前的茶杯。“若是不欢迎就没有这番待客之道了！”
“我以为这是儒家的传统？”墨鸦耸肩。
低头观摩杯盏的花纹，上好的蓝田玉，小圣贤庄还真是有钱！怪不得一个个都膀大腰粗的，想着前些日子在小圣贤庄内看到的小胖子墨鸦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自然，这是儒家的待客之道。”张良疑惑地看着墨鸦，一时间不大明白他怎么就失笑了，再三斟酌自己的话语，觉得依旧没有什么大碍。
见墨鸦对他摆了摆手，也不强求，紧接着开口道。“不过是对客人以此礼相待。”
“那不请自来呢？”墨鸦疑问道。
张良也没有卖关子，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双目明亮却是一直注视着墨鸦，薄唇轻启，吐出了这么一行话。
“不请自来是为贼！”
所以说我是小贼喽？墨鸦没有开口，大大方方也没有回避张良的视线，就这么任他打量。
“呵！”
墨鸦望去，张良早已收回了目光，一门心思扑到品茶上面去了。
“这水不错。”墨鸦为自己倒了一杯，低头反复嗅闻。“什么时候再多送我几瓶。”
“小圣贤庄夏季才产的玉露，一年至多也不过二十五瓶。”
“嗯。”墨鸦点了点头。“那是很珍贵。”绝口不再提玉露的事情。
张良摇了摇头，看着坐没坐相的墨鸦，皱了皱眉头，语气平淡的说道。“是又馋丁掌柜的手艺了，还是闲来无事找我消遣打发时间？”
想着庖丁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墨鸦在心底暗暗吞了口口水，面上却是不显分毫。
“你就不怀疑我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墨鸦挑眉，唇角上扬了几度，对着张良眨了眨眼。
对于他的行径，张良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了茶盏，自然地低头饮了一口，须臾，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以为你自己的行为称得上是君子吗？”
我以为我至少不算个小人！
墨鸦无奈耸肩，见桌上茶水正热，也没去找烫，单手提着个空茶杯转了几圈。
依附在茶杯内壁的水珠蜿蜒而下，溅落在石桌上，留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水洼。
这凉亭也是平日里他大多活动的地方，却不是他一人专属，平日里师兄他们闲来无事也喜欢到这里逛逛，赏荷花听雨声。
这茶渍本就难以清理，几天再经过阳光的锤炼，怕是也要留下不小的痕迹。
想到这里，张良伸手拿过一旁的布锦，细心将石桌上的茶渍清洗干净。
他可不指望罪魁祸首能帮他清理，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苛责的话，之后将布锦又整齐的摆在了一边，方便下次再用。
对上他平淡的眼神，墨鸦不由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觉得今天张良的眼神有些渗人。
若是像墨阳那样怪他还好，至少他还有个应对的方案，但像张良这样一言不语也不怪他，没由，心里真是有些发毛啊！
“你们小圣贤庄可真是够大的！”墨鸦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张良笑着搭话。
“是够大的！”
他说着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袖，缓步走到了湖心。许久才穿来了他的话语。“也足够美！”
墨鸦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
挺拔如青松，他的背影的确和他的人一样，坚韧不屈。一袭蓝色的衣衫更是将他衬托出尘。
的确有君子儒雅之风，墨鸦心生感慨。察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抛玩在空手的茶杯一握，灵巧地耍了个把式，茶杯稳稳的落到了雕有莲花的石桌上，快步跟上了张良。
小圣贤庄的确大，他可不想在这偌大的一个山庄中迷了路，到时候估计也不知道会被铜板带到哪里。
墨鸦三步并做一步，几个呼吸间便追上了张良。
“怎么，不去见见他吗？”方才那人步履从容沉稳有力且呼吸绵长，一听就知道是个内家高手，而儒家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眼前这一位，便只剩下儒家的大当家伏念及二当家颜路了。
墨鸦偏头看了看身旁之人沉稳的面容，以他方才的反应，显然不可能是二当家，如此便只有他了！
不久前刚见过，他可不想撞枪口。
张良加快了步伐，墨鸦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穿过荷塘，踏过木桥，终于在一栋屋舍面前停了下来。
张良步伐再次加快，墨鸦也想随着他的节奏变化，之后便被一只手挡在了外面。
张良越过墨鸦走在了左边，看着张良做的那个请的手势，墨鸦哑然，却也是想起了儒家的规矩。
再次在心底咒骂儒家怎么这么多事，却也还是皱着眉，跟在张良的身后进了屋舍。
经过墨鸦一次次的访谈，与张良也渐渐变得熟稔起来，平日里更是懒得走动，之后更是干脆赖在了小圣贤庄，倒是有那么个想要长久定居的架势。
张良也是赞成居多，带他来到了自己隔壁的房间，指了指还算亮敞的屋子，道了句。“就这吧。”
小圣贤庄的确不愧是传授儒家学问的地方，规矩自然是多的很，即使是这间一直没有人居住的屋子也是一尘不染，墨鸦伸手往橱柜上摸了摸，道了声，的确不错。
也亏得规矩多，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小圣贤庄竟然多了一名访客，没有人知道，墨鸦也乐得清闲，虽然这种悠闲地时光很快便被打破了。
“公子，这边请！”伏念弯腰对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行礼，不卑不吭地站在他的身后，自己与李斯则是分居两侧。
白衣男子嘴角衔起一抹淡雅的笑，一路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圣贤庄的风景，不加掩饰自己的惊叹。
“伏念先生，小圣贤庄居处清雅，也不怪乎被天下学子视为做学问的圣地了！”
听得他这话，伏念眉头紧皱，开始揣摩他的意思。
这是要拿小圣贤庄开刀了？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颤动的双拳，颜路站在他的身后，面色担忧地看着他。
“是先生谦虚了。”扶苏淡然一笑，周身气度更是大度。“齐鲁三杰的名号谁人不知？”
也不在意伏念这么说是否失礼，目不斜视，稍稍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这一路上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而且，他也不想在等了。
估摸大约一刻钟后，伏念看着不远处的楼阁，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恭敬地站在不远处的颜路子房，心底松了一口气，走到白衣男子的右侧。
“公子请！”
白衣男子颔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大殿，伏念从容地把他引到首位，自己与李斯则是分别坐在两侧。
两拨人被有序地分散在了两排，小圣贤庄诸位在左，以伏念为首，帝国那边则是以李斯马首是瞻。厅里门外更是驻扎着帝国的军队，他们手中携带着尖锐的器，在毒日之下发出幽深的冷光。
张良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一群人，护国法师星魂，阴阳家的楚南公，名家公孙玲珑，中车府令赵高，落网的黑剑士六剑奴，还有帝国的精兵。
帝国这次究竟是要做什么？是发现了天明少羽的身份，还是终于要拿儒家开刀了，张良侧目担忧地看向身后的儒家弟子。
人群里的少羽察觉到一道视线，一偏头，便看到了张良担忧地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伸手拍了拍精神不济的天明，小幅度地冲着张良点了点头。
“你干什么啊！”天明本就精神不济，这么早能从被窝里爬出来已是不易，适才还在下面打瞌睡。
冷不丁地被项少羽一拉，整个身子都偏了，急忙拉住少羽的衣袖，这才免于头抢地尔的危险。
待荆天明稳住了身子，一个没留意语气猛然语气拔高，瞬间成为众人眼神的焦点，天明摸了摸后脑勺，故作爽朗一笑，没有出声。
公孙玲珑冷哼一声，两头撇到了一边，摇着自己精致的面具，质问道。“小圣贤庄的确是天下学子向往的圣地，只不过这儒家弟子的言行……”
公孙玲珑话还没说完，便捂嘴一笑，轻轻拨了拨头上的金钗，心中却是痛快极了。
这个小子之前在小圣贤庄三番两次驳她面子，这次他要是不能把他踩进泥里，她公孙玲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就这点儿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眼耳，看向儒家众人的目光多多少少带了一些审视。
坐在首位的扶苏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
“公孙先生错意了。”伏念神色淡然开口，望向那个搔首弄姿的公孙玲珑眼底闪过几丝冷光。
“错意了？”公孙玲珑扭了扭自己的“纤腰”，冲着伏念眨了眨眼睛，眼睛上下都挤在了一起，底下众人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李斯阴翳地看着她，上首的扶苏面上也闪过了几丝不悦。
公孙玲珑正欲开口，想要再说几句，一阵钻心的痛感从自己脚下传来，公孙玲珑装作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只见一双淡蓝色的靴子压在自己碧绿的绣鞋上。
公孙玲珑火气一大，顺着那只鞋子顺藤摸瓜看去，便撞进了一双清明的老眼里，正要开口大骂的公孙玲珑像哑了的鞭炮止了声，冲着老者灿灿笑了。
眼下所有人都看过来了，她要想装不知道也难了，想到这里，公孙玲珑抬起了自己的面具，半掩住了自己的面颊，面具下的脸咬牙切齿，鼻子和眉毛都拧成了一节。
“哎呦，怎么是南公您啊！”
“呵呵！”楚南公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公孙玲珑脸僵了僵，察觉到桌下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原来是楚南公！
公孙玲珑见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上方，她转过身去，装作不经意间回头，瞬间小圣贤庄内所有人的神色都映入了她的脑海。
即使不过三息却也是够了。
公孙玲珑冲着上座笑了笑，自己主动坐回了座位，顶上的公子扶苏相国李斯已经不耐烦了，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在捻虎须，到时候迎接她的可不就只是一顿说说罢了。
想着那人行事的狠辣，公孙玲珑打了个寒颤，暗地里对楚南公递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楚南公笑而不语，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呦！已经开始了呀，南公也真是的，走的那么匆忙也不记得叫上我！”
门外传来一声清魅的嗓音，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一名黑衣白发男子倚着大门站在门外，笑意吟吟地看着高坐上的楚南公。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楚南公捂住口鼻干咳了几声，待身体不在震动，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毕竟你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所。”
“前辈邀约，帝俊岂敢不从！”墨鸦冲他勾了勾唇角，对着木门捋了捋自己的衣袖，这才步履生风地走向楚南公。
你什么时候从过？！听到他这话楚南公心中又是一阵好笑。面上也不禁摇了摇头，附上一层无奈的表情。
“与晚辈同坐一席，南公没什么问题吧？”
楚南公招人替墨鸦又增添了一席，冲着高坐上的人点了点头，对着墨鸦介绍道。
“这位是帝国的公子扶苏，也是是皇帝陛下的长子。”
墨鸦也跟着唤了一声，扶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位是帝国的相国李斯大人，可是超重不可或缺的‘良臣’。”
墨阳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却看到背对着李斯的楚南公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感受到墨鸦的视线，也不做作，就这么把自己眼底的情绪摆到了墨鸦能看到的明面。
轮到星魂，楚南公没有多做解释，反倒是星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墨鸦冲他颔首示意。
待楚南公带墨鸦走到一个身材丰满的美人身前，墨鸦却是不满了，因为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面具摘下来。
待楚南公说到下句，墨鸦便不做声了，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盯着公孙玲珑用来挡住娇颜的面具。
“这是名家的公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