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大殿四周,扶苏淡然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此时,大殿上也传来一阵空灵的女声。
“世间无我,处处是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与之出现的,是大殿中央的闪耀着荧蓝色的圆形法阵,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缓缓踏出。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这是道家天宗的最高心法和光同尘。
伏念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惊叹,帝国这次竟然把她请来了!
墨鸦身旁的楚南公小声地咳了几声,用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到。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女子是道家人?”墨鸦问道,心中的猜测却是八九不离十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分明就是出自道家典籍《老子》中的第一章。
楚南公这次没有回话,苍黄色的眼球盯着还未散去的荧光,目光闪了闪,语气幸灾乐祸感叹道。
“儒家这次可要倒霉喽!”
“晓梦大师,您来了!”上座的公子扶苏率先开口,对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颔首示意。“请上座!”他伸手指了指右排的坐席。
墨鸦目光微动,右边的席位可都是代表的帝国,道家!看来这次公子扶苏是真要给儒家一点颜色瞧瞧了!
那名女子的面容此时也终于变得清晰,坐在一旁的公孙玲珑俯身询问楚南公。“南公,这怎么是个小丫头啊!”
也不怪乎公孙玲珑这样想,墨鸦眯了眯眼,待阵中蓝色光芒散去,才得见那女子的面容。
银白色半长的头发在头顶绾了个发髻,独留额前一缕墨发,黑白交错倒显几分淡雅,淡蓝色的发簪衬得发丝更为雪白。身着一件淡青色的简约衣裙,双肩有一半袒露在衣外,玄色的丝带搭在双肩,背后有一段镂空,面色冷凝,神色不见半分涟漪。
公孙玲珑说着拂了拂头上的金钗,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名女子。目光在白发女子身上打转,刻薄的话语掩饰了她内心的羡艳。
“这才多大,就少白头了!”公孙玲珑捂嘴轻笑,待看到墨鸦玩味似的勾起肩上的白丝。
想着那人在阴阳家的地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花容失色,暗自咬牙,面上却是服软了。连忙为自己辩解。
“帝俊大人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她说着隐晦地看了眼墨鸦缠在手指上的白丝。
墨鸦摆了摆手,白发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真是不介意。
公孙玲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身子坐正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心中倒是泛起了一丝疑惑,女子少白头的确常见,多半是被负心人所负,只是这男子吗?还真是让人……
白色的头发,却不是全白,精致的面容,超然物外的气质,道家天宗需要的大概就是这么一扇活招牌吧!
仰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引得身旁楚南公不满的唠叨。“这可是好茶,平白就这么被你糟蹋了,委实可惜!”
“知道了!”墨鸦连连声应。
“荀况呢?”那白发女子坐下第一句话不是询问战况如何,反而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师叔尚在闭关。”伏念拱手作揖,伏念想了会儿,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妥,又在后边加了句。“钻研先贤典籍!”
白发女子点了点头,也没有回礼,一副清傲的模样,也不知是否信了他这说辞。
底下儒家弟子炸开了锅,纷纷以自己以为他们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讨论了起来。
“她竟然直呼师叔租的名讳?”
“也不知道是什么家的?”
“听都没听过,想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大家,至于之前那一套,估计也是拿出来撑场面装神弄鬼吧!”
在座众位虽说个个不是顶尖高手,但多多少少还是修习着一些内门功法,儒家弟子的讨论声更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到了众人耳中。
白发女子尚且没有怒形于色,扶苏和李斯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连带着扶苏对小圣贤庄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说晓梦出身偏远,不就是在说他们帝国势弱,请不起大家,只能从小家中随便揪出个人来糊弄事吗?
更何况,方才他都说了是晓梦大师,被帝国公子称为大师的,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吗?
“荀况是张良的师叔吧!”墨鸦俯身问道。公孙玲珑也是凑过身去,她对那名神秘女子也是好奇得很。
坐席离得稍远些的星魂看着他们互动,自己却无法过去,郁闷地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当下便浮了三大白。
“现如今,他是儒家辈分最高的长者!”楚南公吹了吹还冒热气的茶水,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别看荀况很少出门,他在儒家的威信却是没有人能动摇!”
想着那个有这一面之缘,总是不苟言笑的老人,墨鸦心中评价,端的是个手腕很硬的老头。
“这么说,这女子现在是我们当中辈分最高的一位?”
楚南公斜瞥了墨鸦一眼,没有答这话。
墨鸦却觉得自己好似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不满。
墨鸦失笑,总归是明白自己失言,怎么忘记还有这个老头了!
楚南公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淡然的目光投向墨鸦,甚至带上了几丝讥讽。
“她辈分最高?你把我忘了,也把你自己忘了!”
也是,墨鸦摸了摸鼻子,自己是阴阳家掌权人的弟弟,她是道家天宗的掌门,听着差了些许,其实也没有什么!
“道家天宗的掌门人辈分能不高吗?”楚南公反问道。
“是挺高的。”
“南公,您说,这晓梦是道家天宗的掌门人?”公孙玲珑摇了摇面具,目光投向帝国次座的晓梦,眼中闪过了几丝不甘心。
她可以说是名家的当权者,这晓梦是道家天宗的掌门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究竟有什么能力压在她头上。
压下心中的不甘心。“这晓梦看起来岁数不大,怎的就成了道家天宗的掌门人了?看她这么年轻,座下的弟子怕是会不服气吧!”
楚南公摇了摇头,他年岁已高,看过太刀人性的丑恶,公孙玲珑这点微末的计量实在瞒不过他的眼睛。
心中虽说不喜,但还是张口解释了起来,毕竟他身旁还坐着个同样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人,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你以为道家天宗的掌门人是怎么挑选出来的吗?”楚南公看向公孙玲珑。
公孙玲珑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家一项神秘得很,自诩超然物外,平时她们也没有过多的交集。
“呵!”楚南公轻笑一声。“一是靠辈分,二则是靠武力!”
“这天底下还有不靠武功就能胜任掌门人的学派?”墨鸦突然开口,仿若子夜的眸子更是布上了璀璨的光芒。
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楚南公瞥了他一眼,一时间搞不清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倒是把一旁的公孙玲珑面色气了个铁青。
不靠武力?那不就是靠嘴皮子吗?名家公孙以辩合之术闻名于春秋战国,他这么说,是对名家的蔑视!
心中仿佛有所领会,墨鸦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朝着楚南公身旁看去,一张铁青还未褪去的脸映入眼帘,墨鸦心头一跳,好像明白了什么。
皱着眉头想了什么,最后还是觉定不给阴阳家招惹麻烦,礼貌的偏过头去,与公孙玲珑攀谈了起来。
“公孙先生,实在抱歉,墨某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过一时心急,这话就难免有些不中听了!”
神色刚有缓和的公孙玲珑听了墨鸦这话,直接想掀桌,面色也从微青变成了猪肝色,密布在脸上的赘肉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也不知道墨鸦跟公孙玲珑说了什么,不过看公孙玲珑一脸难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了。
这比不说之前更让人下不来台好吧!公孙玲珑双手紧握她仅剩的另一件家传宝,压下心头的怒火,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着头毫不在意地说道。“墨鸦大人说笑了,这种玩笑话,谁会当真啊!”
她的嗓音有些颤抖。墨鸦端起桌上的茶盏,高举仰头一饮而尽,倒过茶盏一脸笑意地看向公孙玲珑。
小圣贤庄是没有酒的,只好用茶来代替了。
公孙玲珑将面具倒了只手,宽大的黛绿色掩住了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高昂的头颅,以及摇摇欲坠的金簪。
公孙玲珑放下衣袖,也学着墨鸦将茶杯倒转了过来,无声诉说着这件事完了,见墨鸦点了点头,便偏头不再言语。
从某种情况说,这公孙玲珑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就凭她在名家公孙快要没落之时,以一届女子之身跻身于诸子百家的讲堂,才华是必须的,手段也是不可少的!
公孙玲珑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目光深邃,张良别过头去,拿拳头抵在了喉间,压制自己想要笑出声的欲念。说起来,这出戏他可是从头看到尾啊!
虽说帝国这次名义上带队的是公子扶苏,但无论大小事还是都要从李斯手中过一趟。
这次帝国派遣他们出行,仪仗规格又是如此之高,一方面是来探探儒家现在的实力,彰显帝国的武力与态度。另一方面的确是想给儒家敲响个警钟,好让他们明白诸子百家中有名有才学的学派多了去了,他们也没必要把儒家捧得那么高,若是棋子脱离了掌控那就没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李斯平和的面容下闪过一丝狰狞,看着座下如鱼得水的儒家弟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下面,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他只是因为犯了点小错,就被驱逐出儒家,他明明只是……李斯面色不悦地盯着下座的齐鲁三杰。
张良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放下自己抵在喉间的拳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始终盯着大殿中央,像是没有发现李斯的眼光似的。
这一动,就引发了李斯的注意,他低声清了清嗓子,朗朗开口道。
“张良先生可是身体有些不适?”目光一直紧盯张良,不愿错过他一丝的神色。
“相国大人怎么那么说?”张良温和地笑了笑,适时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知道李斯为何会突然发难。
“哦?”李斯不紧不慢地说道。“适才看你一直抵着喉间,以为先生身子不大舒服,张良先生托着抱恙的病体也要出门迎接我们这远道而来的贵客,想来也是对皇帝陛下的决策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