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在路灯下一盏一盏穿行。他的人生经历仿佛就那么两件事情。跟大麦混以后,大麦也没做什么事情,一直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大麦要做什么事情。大麦说:你虽看着懦弱,但你是最勇猛的。王智完全不理解。自己从来一事无成,没有特长,感情失败,跟着大麦的唯一希望就是成功一次。他向大麦表达他的看法的时候,大麦说:你一直很成功,你成功学会了走路,成功学会了说话,成功知道了吃葡萄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吐不出葡萄皮,成功穿了几千次马路没被车撞到,你的人生已经很成功了,如果你穿马路把人家汽车撞坏了,你的人生就辉煌了,我们都没辉煌呢。你都想些什么呢你。
王智觉得有道理,自己一直很成功,只是没辉煌。王智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辉煌一次,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但是王智明显经验太少,他上街的时候,连小姐都睡了。街上女性只有早饭摊做煎饼的。他走到一条小街,左手边有家牙医诊所,灯火敞亮。透过窗户,一个牙医正喝醉酒倒在地上。右手边是一个水果摊,很奇怪到现在还开着,水果摊的女摊主一直坐在椅子上哭泣,但没有发出声音。
再往下走,所有的店都关闭着,唯一的光源就是路灯。走着穿过一个已经关门的舞厅,一转角,一家亮着桃红色灯光的洗头店神圣地开在橘黄色的灯光中。
王智想,这肯定有小姐,谁半夜三点半洗头啊。
王智推门进去,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美好的姑娘正屁股对着他给自己的手机插充电器。
王智开口道:这么晚没睡觉啊?
姑娘转身说:我这是早班,早上起来大家性欲旺盛。
王智看看四周,说:那来吧。
小姐抬起头,王智吓一跳,不是那姐姐吗,想着自己的人生不能这么巧吧,这一切,太像导演安排的。
麦片也认出了王智,但没表现出激动,眼里闪过的光芒马上被这店的主题色——桃色灯光所掩盖。
麦片说:你该真不是跟你说的一样来找我的吧,切,怎么,一路嫖过来,不小心嫖到我店里来了?
王智说:这么多年,你没变什么。
麦片说:废话,你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育好了,还变什么变。
王智说:是是,什么都没变。
麦片说:变了,世道变了,那次你如果上了我,不要钱,免费的,这次要钱。这里没有同学价的。
王智说:是是是,不会少给的。那我们开始吧。
麦片说:开始就进去啊,你站着外间干什么,展览啊。进去进去进去。先洗洗。否则不吹。
王智说:姐姐,这次不了行不?
麦片问:怎么,你还不方便?我们不方便一个礼拜,你是几年几年不方便啊。叫什么姐姐啊,谁是你姐姐了,咱们谁大谁小你弄明白没有啊?
王智说:对不起,对不起。那好好好,我们开始。
麦片说:到里面第三间。要不要我把我姐妹叫起来一起啊?
王智连忙道:不不,你就行,太多了不好。
麦片切了一声,拐角拿了点东西,走向王智。让王智躺下后,麦片打开电视。王智说:没关系,不……不看了。
麦片说:谁让你看电视了,电视开响一点,盖点声音。这是简易屋,大半夜的都快天亮了,北京都要升旗了,你给天安门升旗伴奏啊你?一会叫小声点。
麦片蹲坐下来,调了一会电视,发现都是雪花片。在床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遥控器,挠头正想,突然发现遥控器被王智坐在屁股底下,麦片骂道:你那屁股没感觉啊,坐我遥控器上了。
王智马上站起,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麦片换个几个台,看见一地方电视台正在五集连播郑少秋版本的《戏说乾隆》,便自言自语道:就看这个。说完调大音量,电视里大叫一声:春喜,你去哪了?
王智战战兢兢坐在床角。
麦片道:开始吧。你躺下,把衣服脱了。
王智把衣服脱去,紧张得直咽口水。
麦片说:好了,放松点,我先帮你擦下。
王智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幻似虚,自己喜欢的两个姑娘的三次见面,居然都要动用自己的性器官,但不幸的是,自己完全都还没任何和性沾边的想法。
王智假装看了看四周,说:嗯,这电视机挺大的。几的?
麦片说:二十一的。
王智假装大悟道:哦,二十一,也不是那么大,但看着怎么就那么大呢。
麦片说:躺平,全套,二百,我先帮你吹。
王智说:别,别,北方人才喜欢吹牛,咱南方人……
话没说完,麦片就已送嘴过去。
王智强忍说:我也有个电视机,是二十五的,但看着就没你那个那么大,你这个二十一的真挺大,挺大的。
麦片完全没有理会,履行职责。
王智边说边咳嗽几声,问:这什么牌子的电视机啊。我也去买……买……这个牌子……的电视……
麦片抬起头,看着王智,久久不语,然后冲去洗手间,一分钟后出来怒道:你有没有职业道德,你他妈也不说一声,你开心啊,啊?!
王智边提裤子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忍住,没忍住。对不起,对不起。
麦片说:滚你妈蛋别给我他妈装处男。
王智站在床上,退后两步,说:真是处男,真是处男。
麦片说:上次让你干你他妈不干,难怪你不干,你他妈不行啊,还他妈逼没中央台广告的时间长啊。
王智坐下拍着床说:轻点轻点,我真是不好意思。
麦片说:让你干你不干,你他妈自己搞女人找上门来,你他妈逼几年前完事了,我他妈逼做你女人好不好,你不能把我留下来啊你,你是不是男人啊,你跑了就闪屁了,我等你一晚上,你行不行好歹跟我说声啊,我现在走了,被逼得出来卖,你真他妈贱,免费的试用期的你不要,非要等正式收费了才来啊。都是你害的。
王智一头雾水,想这事虽然印象深刻,但毕竟两人才认识两天,且最关键的是那天自己真的不方便。此刻在床角落里想着要不要说,斗争得不可开交。床头就是周润发的小马哥海报。他躺在小马哥的风衣下不知所措,说:给我一支烟。
麦片拉开抽屉,扔出一支烟。
王智接着烟,问:你这烟,怎么这么细长?
麦片说:处男,你会不会抽烟,这是女式的。
王智左手捏着烟说:哦,女式的烟。火呢?
麦片道:你自己钻木取火吧。别借火跟我套近乎,虽然没全套,一分钱不少,我还受了委屈呢。
王智稍微缓过神,说:好,老子就他妈钻木取火。
说着在床头强取下两根木头,说:我跟你说吧,我这人就是拧巴,我就他妈给你取火看。我实话跟你说,上次晚上,我刚做手术,我那里实在不方便。不信你问麦哥,他也来了,他就在边上山里。
麦片说:大麦也来了?你回去以后介绍他来我店里,我给他半价优惠。不过等你取了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给你打火机。
王智说:不,不用。
麦片收起打火机,说:不用拉倒。
两人就一直没说话。
天空里最早光芒浮现。
王智哭着钻木取火,麦片问:你干吗呢,深情什么呢你?
王智说:我快成了。
麦片说:别说你给烟熏的,电视连续剧我看多了,我回了老家,就租碟,我看了两年的电视连续剧,我看了一百多部。
说着,二十一电视里的《戏说乾隆》终于结束,最早光芒隐灭成最后黑暗,黑暗中突然升起烟来,麦片大声笑着叫喊:火,火,弟弟,火。
这一时刻江淑娜的片尾歌声响起: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 情愿糊涂
一身的遭遇 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 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啊
海水永不干 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王智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
麦片惊讶道:可你怎么在我床上钻木取火啊。
王智收起笑声说:灭火器。
麦片说:你当这五星酒店啊。
王智呆在原地。麦片连忙下床,打开抽屉,抓起一把钱,说:走啊。
王智问:这这这水,水呢?
麦片一把拉着王智,说:你坐火堆里干吗呢,你自焚啊,你要升天啊,快走啊,哈哈,快走。
王智衣服都没穿跳下床,抓住麦片问:这里烧了你姐妹们怎么办?
麦片大笑道:让她们去喝西北风吧。走了走了,带上钱,带上钱。你钱包呢?
王智说:在呢。快,快走。
麦片笑着拖着王智冲出发廊,桃红的灯一个个在高温里破灭,喇叭的音量越来越大,电视机最后很应景地唱了一句:一身的遭遇向谁诉……然后就炸了。
麦片定了定神,说:这电视机唱给我听呢,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王智喘气道:是唱给电视机自己听呢。哈哈,我带你去山里,我带你去看更牛的一个电视机。你见了这电视别瞎说话。
两人背后火光冲天,旁边民宅的窗纷纷打开。麦片说:溜。
王智和大麦手拉手跑着,天似乎瞬间就开亮,早晨最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骑着三轮车卖煎饼的大妈迎面而来,洒水车迎面而来,消防车迎面而来。
两人站定在街上,王智问道:我这算不算破处?
麦片呆在原地,思考半天,说:你真难倒我了。
王智看着麦片,缓缓说:我来日方长,你细水长流。跟我走。
天亮起,米旗被消防车吵醒,他走到窗口,往楼下下意识看看,想哪个王八蛋天刚亮就放火。再次躺下,睡意全无。努力几次,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