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唐宫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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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溪柳陌早逢春(3)

我与蕊欣回到凌波水阁,她径直走到瑶琴之畔伸手理弦,琴声幽咽凝滞,几欲中止,正是古曲《伤别离》:“桥断人无归兮,昔时莫回首……”她眼中泪光闪烁,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尽落在那琴弦之上。

她数年来隐藏得如此深的秘密,竟在一夕之间显露无遗,足见曹先生之去对她震撼之大。夜深抚琴,女儿心事昭然若揭,我屏退丫鬟方儿、圆儿移步至她身旁,轻声道:“姐姐,父亲母亲此刻已经安歇了……”

她默然止曲,眼望窗外,目光迷离:“你今日可都听见了?你可觉得姐姐今日不该有此问?不该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我半晌无语,曹先生俊朗儒雅、仪态潇洒,若是蕊欣与他在一起,倒也是神仙眷侣,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依然决意而去,并无半点留恋。蕊欣的外表柔若如水,骨子里却坚定如钢,表面越是淡定,心思越是在意,她在曹先生面前丝毫不肯露出半分忧怨,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她低头垂泪道:“十三岁时曹先生教我音律……我早已不由自主……我知道本是我自己奢望,多年来隐忍于心……只要在府中能常常得见,我愿足矣……却不料他…他终究还是……”

我递给她一方绢帕,柔声劝道:“先生待姐姐一向很好,姐姐不可妄自菲薄。他本是我们的父辈,纵使他心中有姐姐,碍着爹爹的面子,岂肯轻易给予姐姐承诺?”

蕊欣止泪起身道:“妹妹,今日之事,勿对人言。”

我依言点头,道:“可是姐姐要答应我,不可为此事再伤神。”

她握住我的手,轻轻道:“我眼下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的心去思念。或许有一天,我会忘了他的。”

时光流逝,原本是最好的疗伤之法,我无法估量曹先生在她心中已经重要到了何种地步,但事已至此,惟今之计,只愿她能渐渐淡忘。

遥望窗外,凝露为霜、月华如水,水阁外一片静寂。

次日,长安西郊外,曹先生的车驾渐行渐远,蕊欣犹自痴痴凝望,我轻唤道:“姐姐,我们回家去吧。”

她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我想去相国寺。”

我会意,点头道:“姐姐要为先生祈福么?愿佛祖能护佑先生一路平安,早日回返京都。”

京都城郊之外寺庙甚多,其中大相国寺香火最盛,地处临山之畔,泗水之滨,山上树木葱茏、郁郁青青,路旁不知名的野花争奇斗艳,风景优美自然天成,甫进山门,便觉心旷神怡。

我们进寺门后依次焚香礼拜,许愿祈福。

下山时,只见寺中西厢房之后隐隐露出一大片桃花,鲜妍夺目、十分美丽,映得半边天空绯红,却有一弯清流,潺潺而过,风吹起时,那桃花瓣便落入水中,点点落红漂流而去,片时不知所踪。

蕊欣触动心事,弯腰拾起一枚残红,叹道:“人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这般!”

我说道:“落花既然有意随流水,何必在乎流水有情无情?”

话音未落,只听得不远处有男子声音道:“人人皆怜落花,却不知流水之心亦同,却只因天然规律,上游下溯,身不由己矣!”

我举目环顾,并不见人影,只闻一缕悠悠洞箫之声传入耳中,蕊欣微蹙柳眉,隐隐有不悦之意,我朗声道:“君系何人?如何在此窃听我姐妹说话?”

那洞萧之声嘎然而止,一道白影自桃林之中掠出,端端正正已落在我们二人面前。

来人竟是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白色锦衣,年纪约在二十开外,剑眉星眸,面容俊朗,美如冠玉,手执一根紫玉萧,站在那里恰似临风玉树,风华逼人。

我时常出入路府和崔府,见过的王孙公子并不少,或是宽宏大气,或是才华横溢,或是英姿勃勃,却从未见过如此风流飘逸之人,凝眸看他衣着,似乎是京都王公贵族子弟。

正自思忖,那男子竖箫向我们轻施一礼,歉然道:“在下京都卢杞,一时多言冒犯,有扰二位姑娘清谈,深感抱歉,请姑娘原谅!”

蕊欣冷然不语。

我说道:“适才闻得公子言谈,甚是新奇,我们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并无责怪公子之意。”

那卢杞笑道:“姑娘大量,自是在下之幸……”一语未了,却见他神色有变,身子腾空轻跃,舒臂展箫相拒,听得“叮”的一声,一件物事与玉箫相撞发出清越之声,落在地面上。

此等变化我和蕊欣本始料未及,尚未回过神来,看地上落下之物,却是一枝七星钢钉,长约三寸许,犹自闪烁点点银光。

卢杞拾起钢钉,沉声道:“你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朗朗男子笑声传来:“师兄身手,果然更胜往日,小弟尚有要事,不扰师兄雅兴,就此别过!”却是越来越远,最后一个“过”字只留袅袅余音。

我脑海里却是浮现他方才腾空轻跃之态,似乎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在曹先生书房曾经无意见过一本各派武学精华之书,我略略浏览过,那姿态却记得清清楚楚,不禁喃喃低语道:“难道是飞星逐月?”

卢杞似乎听见了我所说的话,如星辰般的眸子向我直望过来,我惊觉失言,一个闺阁女子本不该知道这些武学精要,更何况那书卷上明明写着:“此身法早已失传江湖,仅有寥寥几人知,亦为本门不传之秘……”我却在毫无防备之下轻率说出,还被他听见,已自懊悔不及。

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盯着看,我心跳骤然加快,脸颊发热,拉着蕊欣道:“姐姐,我们走吧。”

卢杞飘然而至我面前,凝视我说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欲请教姑娘。”

我早已料到他要问什么,说道:“我没有师傅,适才见公子身手,无意随口说出,如有说中恐是巧合,我等闺阁女流,又岂会知道武学之事?公子请勿见疑。”

他见我不愿说出来历,亦不再追问,轻施一礼,说道:“今日幸会姑娘,希望日后还能再见。”言毕转身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