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圆儿早已迎上来道:“小姐们可回来了,夫人等了半日,请二小姐、三小姐过二姨娘那边去,有事商议。”
我们刚至后院,早有丫鬟通报道:“二小姐、三小姐到了!”圆儿轻挑门帘,我们进到二姨娘的房间,母亲端坐在当中,众姨娘和姐妹都在座。
母亲啜饮了一口茉莉花茶,用绢帕轻沾嘴角,徐徐说道:“今日叫你们姐妹到二姨娘这里来,倒不是为别的,只因过几日是姑奶奶的四十五岁生辰,也是大生日,姑老爷一定要请众多王公内眷过府,你们姐妹也该去给姑母拜贺,自然要准备一份寿礼,二姨娘原是姑奶奶的旧人,你们如今便可与她商议商议,既要精致,又要有新意儿,最要紧的是合姑奶奶的心思。”
母亲说完,对二姨娘道:“你和他们姐妹细说罢。”
二姨娘点头答道:“是”,向我们道:“我服侍姑奶奶十余年,姑奶奶所爱的颜色乃是正红正绿两色,不喜黄、紫,喜羊脂白玉,不喜碧玉……”絮絮叨叨,直说了有盏茶工夫,方才算完。
我听得不耐烦,眼神四处游移,只见芳逸正襟危坐,侧耳倾听,十分专注,蕊欣表情淡淡,芙晴本就斯文乖巧,在母亲和三姨娘面前,越发谨小慎微,故也十分认真。
待她讲完,母亲道:“都回去用心准备吧。茉儿你留下,我还有话问你。”
我走到母亲面前,扑进她怀中,柔声道:“母亲让我留下来做什么?”
母亲抚摩着我的背心,笑道:“姐妹们里面偏是你最淘气!”对二姨娘叹道:“我生她的时候难产,茉儿生下来几天都不会哭,后来好容易才活过来了,老爷和我未免娇惯她些……”
二姨娘笑道:“茉儿活泼可爱,不象芙儿,太过沉静了。”她对我道:“过来让姨娘看看,你上回手指甲染的颜色褪些没有,若是褪了,姨娘再帮你染。”
我依着她坐下,不便立刻就走,强打精神一边欣赏丫鬟们描的花样,一边听母亲与姨娘们闲聊。
忽地有几句话传入耳中:“皇上至今虚悬后位,对沈妃娘娘着实情深意重。”
“恐是宫中并无得意之人,方才如此牵挂,只是过了这许多年,也该淡忘了才是。”
“前番姑奶奶还说,我家女儿个个花容月貌,若是进得宫去,必定深蒙圣眷。只可惜老爷并无此意,也只是说说罢了。”
母亲道:“芳逸年下出阁,老爷身边就只这三个女儿,茉语和芙晴尚小,蕊欣若是再去应选,老爷岂不伤心?我兄长原是试探过几次老爷的口气,见他不允,只得罢了。”
我心下顿时明白,父母似有送蕊欣进宫选妃之意,不禁隐隐担忧。
二月十七是姑母生辰,母亲十分隆重装扮了,又将我们姐妹的装束细细看了一遍。
芳逸因姑母喜欢正红之色,今日特地选了一袭红裙,上有鎏金蝶状花纹,头饰亦是赤金扁簪,鬓旁斜插一枝粉色芍药花,熏过上等宫制幽兰香,衬着她的桃粉色面颊,只觉人面桃花,艳光迫人。
蕊欣一身绿色罗裙,平日里她本喜欢黄、绿二色,因顾及姑母不喜黄色,选的是绿色,头饰因寿诞喜庆换了一只凤头金步摇,雅韵天成,颇为得体。
我穿着父亲从海外带回的特殊织锦布料所裁制合身长裙,看似普通淡粉色,阳光下却可变幻折射七彩,头饰是同色系布料所制大朵茉莉花,水晶耳坠晶莹透亮。
母亲看完我们的装扮,眉目间颇有满意之色,待她目光一转,看到芙晴,淡淡的柳烟眉却微微一蹙。
芙晴身着水蓝色裙幅,水蓝非姑母所好之色,虽是上好锦缎,却无别致设计,母亲开口道:“芙晴,你姨娘是如何替你选衣服的?”
芙晴怯怯答道:“母亲若是觉得不妥,女儿这就去换。”
我见她神态楚楚可怜,心中不忍,便道:“母亲,妹妹这身衣服,也算合身得体了。”母亲目光一转,笑道:“也不必换,时辰已不早,我们这便去吧。”
我与芳逸、蕊欣同坐一辆马车,母亲带着两个弟弟,二姨娘带着芙晴,父亲先自骑马去了。
芳逸叹道:“三姨娘用心太过,反倒委屈了芙晴!她明知姑母喜好,却有意给芙晴挑蓝色衣服,既不会夺了我们姊妹的风头,也不致惹姑母厌憎。”
蕊欣伸手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只看风景,且不答话。
我说道:“母亲岂会在意芙晴越过我们?三姨娘自己过于循规蹈矩了。”
马车转弯时,蕊欣神色一变,我往窗外看去,却是刚刚经过我家的“尚衣记”门前,曹先生以前常常在此协助父亲打理店铺生意,如今不知换了何人。
蕊欣将窗帘放下,我随即找些闲话来讲,不觉已至尚书府东门外。
尚书府第宅院宽敞华丽,姑母路夫人盛装打扮、雍容华贵坐在大厅正中。
我们一一拜见,将各自的贺礼呈上,姑母喜形于色,十分开心,连连夸赞我们心灵手巧:“几月不见,侄女儿一个个都出落的这般如花似玉,弟妹如今可要大享清福了。不是我偏着自己娘家,这京都虽大,名门闺秀虽多,都给比她们姐妹们比下去了!”
母亲笑道:“她们姐妹如何能及姑奶奶如今富贵荣华、地位尊贵?若有一人能似姑奶奶这般得到朝廷封诰,贵为一品夫人,那才是好。”
姑母道:“你何须担心她们姐妹没有大好姻缘?今日老爷请的王公贵族家眷不少,前厅有戏,老爷已安排妥当,我们且吃茶看戏,你们难得过来,家里花园子刚重新修缮过,让她们自己四处都逛一逛。”
母亲道:“维扬可是帮姑爷在前厅张罗客人?自他升为太子侍读后,我有些时日未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