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飞霜殿内,只听外面宫人传报:“皇上有旨,已将国丈夫人与姨娘宣入宫中。”
我闻言大喜,迎出正殿,见母亲容颜渐老,心中惨痛,不待母亲参拜于我,跪在地上抱着母亲裙裾,哭道:“母亲……”
母亲涕泣不止,拥着我道:“我的茉儿……为娘思及你在那苦寒之地,夜里梦中总是哭醒几次,身上不冷,心中却是如被冰雪一般……”蕊欣亦落泪,柔声劝道:“如今妹妹既已回来,母亲便该高兴些才是,宫中规矩甚严,母亲须得谨慎。”
母亲忙止泪道:“正是,为娘只顾着伤心,却未虑及你此时贵妃身份,你赶快起来,不可如此。”
蓝笺青樱将宫中各色茶点,琳琅满目摆上一大桌案来,母亲执我手,又仔细端详我之形容,方才说道:“皇上他待你可好么?”
母亲深恐皇帝因卢杞之事冷待于我,我点头道:“皇上待我很好,母亲无须担忧。”
母亲叹息道:“若是如此便好。你如今既已入宫,皇上是你夫君,你须得尽心服侍他,相敬如宾,不可任性妄为。”
我知她是提醒我不可念念不忘卢杞惹恼皇帝,点头道:“多谢母亲教诲,茉儿知道分寸,请母亲放心。”
蕊欣在旁欲言又止,我见母亲似是与她一般有话与我说,亦是避忌于她,便道:“母亲请随茉儿至偏殿一行,有件东西赠与母亲,请姐姐在此稍侯。”
母亲随我而至偏殿,方才说道:“今日有两件事想与你商议。一是路家所求蕊欣婚事,姑母想让你相求皇上下旨赐婚,蕊欣自无不允之理;二是皇上登基后将你舅父贬至幽州,如今他年事已高,那里甚是凄苦,你若有机会进言,相求皇上调他回来,纵然不能官复原职,回京都来做个小官吏,颐养天年亦为幸事。”
舅父崔佑甫本是独孤丞相心腹之人,皇帝登基之后对敌党之人自然不会过于信任,舅父之职本非高品官阶,若是调他回京挂个闲职,料皇帝定会应允,只是蕊欣婚事,尚须慢慢图谋。
我对母亲言道:“舅父之事,茉儿定当尽力而为,但姐姐婚事,还须问过姐姐自己心愿。”
母亲点头叹道:“也好,你们姐妹之间亲密和睦,或许能劝得她应允。”
蕊欣缓缓走入殿中,我见她走近,唤道:“姐姐!”
她微笑道:“你定是要劝我嫁与维扬表兄了?”
我摇头道:“姐姐错了,我自己今生已误,怎能眼见姐姐与我一般?”
她闻言微有忧虑之色,说道:“莫非时至今日,你心中还有未尽之情么?你莫要忘记,如今应许了皇上,便不该三心二意,贻害他人。”
她此话甚重,我怔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她叹道:“你我姐妹如今遭遇同样命运,不由我们选择。卢杞对你虽是深情,却也无可奈何。”
我凝神而立,心头疼痛已成习惯,此刻竟已麻木,今时今日,除了将卢杞永远埋藏心底,我还能如何?
我面上浮现淡淡笑容,问她道:“姐姐对自己将来可有打算么?”
蕊欣道:“我之打算多年前你已知道,你何须再问?”
我点头道:“我明白姐姐苦衷,若有机会,定然助姐姐完成心愿。”
母亲和蕊欣去后,我坐于瑶琴之畔,手起之时,心念不由自主,琴中流溢之韵,正是曹先生离去之时蕊欣深夜于水阁之中所奏《伤别离》。
一曲方歇,蓝笺在我身旁轻轻道:“姐姐,皇上已来了多时了。”
我凝眸回首,他立于我身后数尺远,眼中之意深邃难测,表情冷淡漠然。
适才所奏之曲过于哀婉凄恻,我们大婚不过几日,我在他面前作此伤感之音,他定然心中不快。
但我所奏此曲,确实并非为自己伤怀,只是有感于蕊欣对曹先生之痴情,我离弦而起,若无其事道:“臣妾恭迎皇上。”
他神情如往日一般,并无半点异常之色,伸手扶起我,淡然道:“平身吧。”
次日清晨,他起身上朝而去。
此后接连十几日,飞霜殿中却再无他的踪迹。
我心知其中缘故,不想他竟依然如此隐忍情绪猜疑我,暗自伤心不已,却并未似其他妃嫔一般前去逢迎他。
一日晚间,我坐于妆台之前梳理长发,临镜而照,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曳地长宫裙,腰间饰以碧色锦带,发挽高髻,已是宫中妃嫔模样,青樱在旁跪下说道:“奴婢大胆,有言回禀姐姐。”
我淡然道:“你且起来,但说无妨。”
青樱站起言道:“皇上十几日未来过了……姐姐让皇上有所误会,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蓝笺道:“奴婢觉得青樱所言有理,皇上对姐姐情深意重,姐姐应该慎重珍惜才是,这些时日来说不准有谁在看姐姐的笑话呢!”
我摇了摇头道:“六宫妃嫔都在期盼他的恩宠,难道要我费尽心机去争宠么?”我随后有意岔开话题,问道:“你熟悉花草品种习性,今日可有什么新鲜花朵么?”
蓝笺道:“奴婢利用花香草本精华,加以调配研制而成一些香料,待开春了便可依方炮制出来,姐姐尽可随意挑选。淑妃娘娘往日亦很喜欢这些香草,裴昭仪想找奴婢要香料,奴婢都借故推脱了,皇上这些天……或许在裴昭仪那里亦未可知。”
我见她提起裴昭仪,思及她那美丽妩媚之态,说道:“裴昭仪本就美丽,皇上喜欢她亦是人之常情,便是我犹恐及不上她。”
蓝笺柳眉微蹙道:“姐姐怎会如此妄自菲薄?姐姐若是不及她,皇上又岂会如此牵念姐姐,数载不能忘情?裴昭仪之美,只让人心动;姐姐之美,却让人心乱。”
我闻听此言甚是有趣,笑道:“你且是说说看,何为让人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