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多样性又是播音语言的长期弱点。多年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缺少对多样性的探求,没有很好地解决规整性与多样性的统一问题。所谓多样性,简单些说大致有这样几个方面:
1.抓个性,要有意境:每一篇稿件都有自己的个性,从内容、目的、基调到体裁、结构、语言特点都有不同于另一篇稿件的东西。这种种不同就是我们创造它的意境的条件。抓不住个性,抓不住具体稿件的特点,不可能创造深邃的意境。
2.抓语气,要有造型:语气是播音语言诸多技巧的中心,它不但体现播讲目的,还带动丰富的语势变化。造型,有播音员个人语言特点和风格、形象化人物的语言特征、诸种文体特殊性语言表达等,并非仅指人物的老少。不从语气入手和不通过语气显露,同样造成语言的雷同化,情、声、气的单一化。
3.抓变换,要有情彩:这里说的变换,包括体现思想感情变化的声音形式、气息状态的转换。以明暗为例,深沉的感情与欢快的事情要求声音的明暗不同。那种单纯追求响亮的声音的作法,不会有情彩可言,必然导致播音中缺乏多样性。
4.抓美感,要有装饰:所谓装饰,不同于外在的、形式主义的粉饰。我们应该从美学的高度来对待、处理播音中的情、声、气,否则就会有意无意地走上自然主义的歧途。必须使听众得到美感享受,播音才可能作为一门语言艺术自立于各类学科中,并作为一种艺术珍品列于人类艺术宝库里。从情、声、气的角度说,这艺术珍品一定给人以深思遐想的天地,一定要有引人入胜的艺术感染。多样化,就在于情、声、气的丰富多彩,就在于充分利用话筒并综合各种表达技巧。如有时用虚声,有时用气音,停顿节拍感欲断还连,话筒偏正、远近等。这种装饰应是锦上添花,而不是画蛇添足。
多样性为我们的播音再创造开辟出更为广阔的道路,绝非对播音特点的菲薄,也绝非对语言技巧的玩弄。
规整性与多样性是相辅相成、水乳交融的。只有融整性,缺乏多样性,容易百人一腔、千篇一律;只有多样性,没有规整性,容易各行其是,面目全非。在播音中我们要努力把规整性融入多样性,把多样性化入规整性,达到规整性与多样性的统一,在坚持播音语言的基本特点的同时,创造姹紫嫣红的播音语言特色。
四
情、声、气的关系很难解决得尽善尽美。但又不是神秘莫测的。一般来说,学会只是入门,学通也较易,至精就难了,入化当然就更难。“会、通、精、化”是解决情、声、气关系的四个阶段。在学习和应用过程中要善于分析自己的现状,并及时提出新的努力目标。在反复实践中,大量的播音状态似乎难于变更,可是,也许正在量变之中;偶然的播音状态似乎难于巩固,但那很可能属于质变的先声。
我认为,解决情、声、气的关系应该坚持下面几个要点:
1.在理解稿件、具体感受的基础上注意设计,在自如控制的状态中进行表达;
2.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要在发于衷的同时注意形于色,使面部表情、身体形态都有相应的变化;
3.新闻、通讯、评论是播音员必须掌握的三大件。在这个基础上可以广阔发展,但不要单打一。否则,就会失去播音员情、声、气的特殊性,而混同于别的语言艺术。
4.要养成好习惯,在生活中就时时处处注意解决情、声、气的关系,防止只局限在练声时、播音时才注意的错误方法。
5.要培养自己把握和运用情、声、气的能力,包括发现毛病、解决问题的能力,发现进展、巩固收获的能力,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能力,见微知著、博采众长的能力等。防止囿于经验、迷信名家等简单模仿。
6.只有循序渐进、持之以恒地刻苦练习才是唯一正确的途径,急于求成、企望捷径就会走弯路。一曝十寒是对业务的荒疏,沾沾自喜恰是停滞的开端。狂妄自大无异作茧自缚,心虚胆怯只能望洋兴叹。为了较为深广地解决情、声、气的关系,靠一时的热情、一个人的钻研是不成的,也许要花费毕生的精力甚至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清人郑板桥有一首诗可供我们自励:
“四十年间画竹枝,日间挥洒夜间思。
削尽冗繁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1981.1
作为有声语言的创作,播音离不开情、声、气。这三方面都有不少理论阐述和训练材料。但是,如何认识和把握这三者的关系,实在是播音创作过程中和话筒前工作不可轻视的问题。
本文概括、阐明的几条,带有规律性。发表后,不少同志认真钻研,在播音中体会颇深。
自从本文发表后,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本科和专科教学中增设了播音情、声、气的关系这一讲,有些教材和文章也采用了作者在本文中的观点。
此文收入了《播音创作漫谈》第一辑。
夏青
研究播音理论是一项紧迫的任务
历史上任何一个新学科的出现,必然伴随着萌动的、雏形的理论的应答,以及实践与理论的螺旋式的反复生发。否则,特定对象的质的规定性便无从被认识、被抽象,新的学科也就无从建立起来。
播音,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并不是和广播电台同时诞生的。一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国家视播音为附属品,可以证明取得学科资格,需要假以时日。可庆幸的是我国人民广播的历史不长,但是我们已经开始认识到播音学科的社会地位和艺术价值。这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我们对播音理论的研究仍处于草创阶段,还不很成熟。50年代中期,齐越同志从苏联考察回来,在第一次全国播音业务学习会上,介绍了苏联播音经验,使播音工作者开阔了视野,促进了我国播音理论的研究。不久,一些播音员根据自己的播音经验,提出一些带理论性的问题,写出了几篇总结的文章,集成《播音经验汇编》。这便是我国播音理论的第一本问世之作。
60年代初期,北京广播学院开办了两期播音培训班。1963年开始,正式设立播音专业,1980年,正式建立播音系。专业教材由无到有,从简到繁,播音理论体系初步形成。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播音理论的研究正以空前繁荣的景象预示着金色秋天的到来。各地电台、广播站几乎都在辛勤地耕耘着,集体的、个人的研究活动方兴未艾。1981年8月中旬召开的全国省市电台普通话播音经验交流会,是播音工作者第二次群英聚会,代表们带来的丰富成果标志着播音理论研究的新阶段。
一
播音既然是一门学科,也许实践方面不乏深刻的体会、高超的技能,理论却不可避免地相形见绌。许多应该提出的问题、应该阐述的原则、应该论证的规律,都还没有纳入我们的研究范围和理论体系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们的队伍中,轻视理论的“理论”并没有失去市场。直言不讳地说理论只能“使人走上歧路”的,谈理论“只能造成神秘莫测”的,虽然不多,但仍存在。
成熟的理论应该既能圆满地说明实践中的全部现象,又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地预见和指导将来。可是,理论的形成和发展有个过程,成熟的理论是由不成熟的理论不断丰富、发展而成。要求理论伊始就完美无缺,是不现实的。何况。理论愈是成熟,愈意味着它的发展而不僵化,指南而不教条。在理论研究上,最忌对不够完美的新事物过早地轻易地否定。因为,否定这虽不完美的现在,就正在否定日臻完美的未来。当然,播音理论的研究也不必从“茹毛饮血”起步。播音理论所值得借鉴、汲取的哲学、美学、心理学、逻辑学、教育学、语言学、文体学、新闻学、文艺理论、表演理论……及其研究方法,可供我们纵横驰骋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在纵横驰骋中,播音理论的个性化也就能够博采众长、熔于一炉,建立自己辉煌的殿堂了。但是如果我们总处于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的位置,在理论研究上没有更新、没有重大突破,播音实践也就不可能得到正确的指导。在播音理论需要研究的课题中举凡播音发声、播音表达、播音文体等,都有理论上的空白点、模糊点。为了说明理论研究不足对播音实践的影响,这里仅举几例。
播音的客观性与情感性,是播音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至今还没有较为精深的论述。播音是新闻性的语言艺术。语言艺术要求情感性,失去了有动于衷的情感性,鼓动性便随之消失。新闻性则要求客观性,有别于艺术真实,要显露其“历史真实”或“现实真实”。推动了客观性,误把现实运动的真实反映看做主观夸张、渲染出来的“心造的幻影”,真实性、可信性也便不复存在。当强调客观性,注意传达、转述稿件内容时,往往忽略情感性,只觉其“冷”,感染力大为减弱;当强调情感性,着意于生动、形象地表现稿件内容时,往往忽略客观性,又觉其“过”,也缺乏应有的魅力。客观性和情感性的内涵及其关系不透彻,难道不是提高播音水平的障碍吗?
播音的技巧性,表现出播音技能的熟练程度和播音质量的美感差异。认为播音没有或用不上技巧的观点,是不对的。承认播音的技巧性,但不甚了了,恐怕是现状的一隅。稿件制约着我们,但同一篇稿件可以有不同的技巧运用,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样式,恰好说明技巧性不是束缚了而却是开拓了表达的丰富性。无论怎样说,到头来也不会造成是另外一种语言艺术的品格,这正是一种局限性。播音理论的研究就要回答这局限性是什么;它的界限在哪里;怎样充分利用这局限性,并形成自身的艺术特色。歌德说过:“最大的艺术本领在于懂得限制自己的范围,不旁驰博骛。”研究自身的特点,给以比较严格的限制,不能否认是一种本领,而且的确属于艺术本领。“旁驰博骛”,东家找米,西家借面,不能否认是一种本领,而且的确属于艺术本领。“旁驰博骛”,东家找米,西家借面,做出来的充其量是普通饭食,东邻西舍都会做,没有什么独特风味。我们在理论研究上,应该给播音的技巧性确定一个具体的界限,不论界限的边缘是怎样地延伸开去,是怎样地模糊。黑格尔说:“界限就是事情终止的地方,或者说,界限就是那种不复是这个事情的东西。”缺乏播音技巧性的这个大体的界限,很难说会有播音特点寓其中,现于外。不解决这个问题,什么想象、渲染,形似、神似,转述、扮演,生动、形象等等,既不易殊途同归,却可以同床异梦,继承可能抹掉播音特点,创新也可能脱离播音特点。实践中的歧异就会向各自的理想国奔驰,播音技巧性的核心便可能裂变为别的什么艺术品种了。
就以“说”和“播”的表达样式来看,从概念到实践都存在着歧异。“说”就是生活化的语言样式吗?“播”就是呆板腔调的代名词吗?如果只有“说”才平易近人、亲切自然,那么,日常生活中“训人”、“质问”等语气是不是“说”呢?话剧、电影、评书、相声都在“说”,播音的特点是什么呢?那“向生活语言接近”“向电影语言靠拢”的不够科学的表述已经流传开了,甚至在实践中还产生着指导性的影响。“哼哼哈哈”“这个那个”掺杂到播音中去,许多同志已指出其不当,以书面语为主体的稿件以“说”的样式表达,也有同志指出其欠妥。“播”和“说”哪个概念的容量更大、特色更显呢?理论上的模糊,将导致实践的上盲目,理论的指导性只好被动地当做个别实践的具体说明,理论的体系将会长久地被“分而治之”。
任何艺术都有自己的演变、发展史,而播音,似乎备受政治形势的左右。对播音的褒贬很少有自己的精确标准。在内容和形式的关系上,几乎常常受机械唯物论、形而上学的干扰。因此,对播音稿件的准确表达,这是不是过于简单了呢?稿件好,播得成功,当然是锦上添花;那么,稿件一般,播得出色,不是更难能可贵吗?十年浩劫中的播音不能说没有佳作,优秀播音员的播音也不能说没有次品,优秀稿件的播音并非品品上乘,一般稿件的播音就没有一篇独得风韵?播音质量的标准是什么?我们承认这个问题的复杂性,我们看到了稿件的优劣、播音员与听众审美趣味上的种种差异,不同欣赏水平、不同认识角度造成的不同评价……我们更觉得应该深入地研究。能不能有一个基本的、较为具体、客观的标准呢?基本,并不面面俱到;具体,避免笼统抽象;客观,应该容纳不同风格、不同样式,又具有历史发展高度。这样的标准的可审性,不应该模棱两可,也不应该机械生硬。它是多年播音鉴赏力的总结,又是播音规律的深入探寻,是继承的归宿,是创新的桥梁。播音质量的标准当然不是简单的算术公式,不是空洞的法律条文。它需要深厚的理论研究功力,它需要“群起而攻之”的巨大能量。
仅此数端,可见一斑。理论研究的勇猛奋进,定将把我们的实践推向更为独特、广阔的天地中去。在那里,我们会摆脱“刀耕火种”的狭隘眼界,我们能克服“遗憾艺术”的明显弊端,“事后诸葛”的结果主义就可以被“未卜先知”的原因主义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