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迷了三天三夜,最终醒来竟在床前看到了一个人。
她几乎习惯性地想扑到他怀里哭诉:“墨离被抓走了!”
他青丝长瀑,玄红锦衣,狭眉凤眼,一身冷傲,却又妩媚非凡。
他坐在桌边,右手撑着脑袋,正眯着眼在熟睡。乌黑的鬓发被勾到几近透明的耳朵后,但有一缕调皮的秀发散乱地跑到红润无瑕的脸颊上。露出的侧脸轮廓完美,肤色白皙透亮,镶嵌着的五官精致玲珑,接近妖孽般的绝美容颜生生美成了一幅画。
这幅画此时此刻静谧美好。龙葵微拧着被角,多希望他永远这般不要醒来,自己便能永远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观望着他。
她忍着泪水一动不动,她不敢唤他——如今的王兄,对于她只可远观不可触碰了。
她却还在自欺欺人,以为王兄会来地府寻她,会在床前守候她。
她知这是梦,会碎,她的心更会碎!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王兄了。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伤痛,它已经随着王兄消逝在梦里,可再见时,她才知她的心有多痛,一声声的敲击清晰可闻。
她记忆中,王兄最后同她说的话——
他说他要成亲了!
他介绍她未来的嫂子,斥责她赢了也没用!他乐意,他爱她!
……
心口又开始痛了……
闭上眼,卷长的睫毛微颤如蝶,底下的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她,不想再梦见他了。
龙葵再次醒来,屋里已是空荡荡的,再也找不到玉璃的影子。她静默一会儿,将落寞与泪水都流进了心里,才起身下床。
河述推门而入,万分疲倦:“小葵,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你身上还有一片断叶没有取出,因为太靠近心口,我还不敢取……从今日起,你不可以牵动内息!否则,叶子会加速馅入心脏,到时候就……”
龙葵恍惚地笑着,“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扯断的。”
“其实不止……唉,总之我太对不住你了。”河述紧皱着眉头纠结,竟有些气喘,说不上话来,“冥王他对你如此有他的心结,你要恨就恨吧……只是要等你叶子取出来了以后。我这次去玄真境是打听你封印的事,带你来这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解除你的封印。”
龙葵听得一头雾水,无奈河述已招呼她出去吃饭,她只好顶着塞满了问号的脑袋随河述出了房门。
房外,她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玉璃,一身玄红,一头瀑发。他的身后是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她认得她,她是菱公主!
她的脸又复发了么?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地府?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火山了,毕竟那儿才是他的归宿。
看他的妖孽装扮,她几乎有一刻怀疑刚刚的梦是真的。
然下一刻,眼眶氤氲恢复清明,她平静地打招呼:“王兄,菱公主。”
一旁的河述暗暗悬着一口气,替玉璃唏嘘不已。
玉璃本神采奕奕的眼睛立刻暗淡无光,他愣愣地盯着龙葵出神。倒是身后的长菱开口了:“我这次随玉璃出岛,已不是什么菱公主了。”
龙葵笑得黯然:“菱公主为王兄牺牲了这么多,我该唤你声姐姐。”
“小葵,其实……”玉璃本想解释清楚这一切,曾在肚子里回转过无数遍的话语,此时此刻却卡在喉间,一句也吐露不出。
河述见此解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
到了夜间,地府的阴气更重了。
长菱裹着厚厚的棉袄,还是冻得发抖,她外露的皮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长长的白发垂下,护着冻得发紫的脸。
“本就叫你呆在玄真境,那儿四季如春,偏要来这遭罪。”
看似体贴的话,长菱却觉得,这样冷的人用上这样冷的语气配上这样冷的神情说出的话,比地府里的阴气寒冷数十万倍!
看他说话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不自知透露出的厌恶目光,她知道,他这分明在赶她走!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顶多算个累赘!
心似在滴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缩着身裹紧了棉衣一动不动。倒是河述看不下去了,给了长菱几颗丹药御寒。
“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你是宇修家的人?”
长菱苦笑,玉璃对谁的事都比对她的事来得关心。
“谁说只有宇修家族才有这个?这是冥王赏给我的。”河述对着玉璃狡黠一笑,“冥王被贬之前可是身份高贵的天帝之子,宇修家要年年向天帝进贡,自然少不了这个。”
玉璃冷冷一瞥,不加理会走开了。
河述望着玉璃的背影深思,暗暗琢磨:他这是在试探我么?
奈何桥上,本打算偷偷去找冥王的龙葵,被玉璃叫住了。
“小葵!你要做什么?”
“我,我……”龙葵惊慌地回头,唇色苍白。
玉璃关切地靠过来,温柔的语气似水漾开,“你怎么了?身子还没恢复么?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看到龙葵触电般远远地避开,玉璃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小葵!”他尝试着一步步接近她,就好似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内心。
他怕唐突了她,他怕伤了她。
当感情经营得小心翼翼,也许是彼此患得患失。因为感情分量的加重,让他们率先考虑需要承担的后果。
“王兄,长菱姐姐跟我说……”龙葵退无可退,不得不开口。
“提她做什么?”莫名地有一丝恼怒。
“王兄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应尽早回火山岛才是!”
“你在赶我走?”
龙葵不应答,玉璃又进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脸问她,“你还生我气?”
“不!王兄终归要娶妻的,龙葵明白。长清姐姐人很好,对王兄也好,龙葵觉得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龙葵绝对衷心地祝福你们。所以王兄应尽早回火山……”
“所以你说什么都要把我推给别人?还是推给一个死人……麻烦你说这些话之前多打听打听行么?就算是生气,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吧?我除了骗你一句假话,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了?而且那是违心话,你给过我机会解释么?我一没娶妻,二没跟人有段卿卿我我的往事,三没不理你,将你当物件让来让去。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让你揪着一个误会跟我死磕到底?”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龙葵忍着眼泪。
是因为在这之前,长菱曾来找过她,求她放过王兄。说是王兄自觉有愧于她而千里迢迢潜入龙族跟她赔礼道歉,现在被玉帝通缉,随时可能有牢狱之灾。
玉璃这坏脾气一来就遏制不住,“可你呢?明知我跟长泽水火不相容,偏要嫁他刺激我,明知我看不得你对我视而不见,偏要対尽所有人好却跟我一直计较,明知我不喜被人决定,偏要将我推给她人。这些,你都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
龙葵捂着心口一退而退,原来在王兄心里,她是这样的人,斤斤计较,自私跋扈……
脚下一个羁绊,忽地失了重心,龙葵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摔下桥去。
“小葵!”玉璃随之慌了,跟着纵身一跃。
平静的忘川霎那间变得汹涌澎湃,浪头一个个打来,将龙葵卷进水底。龙葵在忘川里死命扑腾着,浑身火辣辣的疼,她看见身边密密麻麻的鬼魂涌上来,要将她分食干净。正当龙葵挥之不去那恶臭的大嘴,濒临绝望的时候,一人游了过来,恶魂瞬间退得干净,水域恢复清明,清清楚楚地映出了王兄的脸。
玉璃抱着龙葵游到岸边,所经之处恶魂纷纷退让,看样子很是怕他。他带龙葵回房,龙葵已经意识恍惚,被梦魇缠住了身。他后悔极了,是他把话说重了,才让小葵掉下忘川受噬魂之苦。
河述得知事情的原委,第一次不给玉璃留情面。
“自从你出现,小葵就一直在为你受伤!她如今的身子,若再这么下去,谁也救不了她!倘若璃公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不要再接近小葵了!”
河述不由分说地将玉璃轰出去拒之门外。这段时间再也不许他过来打扰小葵疗伤。
龙葵噬魂之痛当夜发作得最为厉害,河述一直守在床边安慰她。每当小葵嚷着河述哥哥时,体内的真河述魂魄就开始造作,开始以苏醒来抗拒假河述魂魄的控制,这让河述头疼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精疲力竭的不止龙葵一人。
“小葵,你知道自己是阴魂么?还这般折磨自己?阴魂承受的痛苦是常人的两倍,而且不老不死。一旦叶子入了心脏,再难取出,锥心刺骨,永无止尽!”
河述明显还不消气,“从今日起,你要答应我,克制自己做到清心寡欲!喜怒哀乐过了头,都会牵动内息。如今解封在急,寻医的事必当缓一缓,你若再妄动私念,便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关心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