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四十五层很快就到了,我也不用想太多。
“我们先躲起来看看。”我看见前面的灯柱,赶紧拉着龙葵藏在后面。
灯柱后面是半身高的围栏可以遮身,灯柱前则是一览无余了。
从这里望下去,便可以收揽了大半个地府。
琼楼玉宇,宏伟壮阔。建筑房屋,布置得错落有致。
此时貔麒护法站在庭院里,身前跪着位白衣翩翩的气质少年。
这个角度,我们从围栏细缝里看过去,刚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貔麒一直是一身霸气黑装,现下灯光昏暗,所以白衣少年显得格外突出。
只见他虽是跪着,却绝没有一副阿谀奉承的表情,仅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果然是个气质男,帅气指数跟貔麒不相伯仲。
只是貔麒给人的感觉是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傲气,还有千年融不化的冰山脸(龙葵面前除外)。
而他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淡泊雅致,与世无争的隐者。他虽不严肃,但也很少真正地笑过!
不同往日的是他身后竟然缠着一根长长的镶满银片的鞭绳,跟河逆的那条如出一辙,远看还以为是条花哨的蛇。
“不服气?”貔麒不屑一顾。
“不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少年长跪不起,“护法可否护她周全?”
“凭、什么?”
少年不温不火:“河述自知犯下大错,甘愿承担罪责,只求不要牵责于她,此事万不可传到冥王大人耳里。”
貔麒重复了一遍,非常不耐:“凭什么?”
“就凭她和龙葵一样,都是无意之举。”
“你是在拿龙葵威胁本尊?”貔麒显然怒发冲冠,怒目睁圆。
真不要命了,不知道龙葵是貔麒的逆鳞吗?
“属下不敢,只希望护法能保她平安。”
“就凭她?”
“还有我。”少年临危不惧,忽地神情凛冽,抬头四目相对,“龙葵昨日误入禁地,这与护法平日里纵容无度脱不了干系,护法也不想被冥王大人知道吧!”
“很好,你知道怎么威胁本尊。”貔麒怒极反笑。
“属下只求不要伤及无辜,其余的,护法就是要我于地狱业火中焚烧殆尽,我也毫无怨言。”
回答他的已不是语言,而是一记巴掌。生生打在胸膛,打得他退了十几米远,吐了好几口鲜血。
我心纠地看着这一幕,实在心疼。没想到他看似不染红尘,其实是如此的专情。
貔麒显然怒气正盛,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朝着下巴往上又是一拳。
只见衣服翩跹,光影交错间,少年已被抡起,复又重重摔落在地,血花四溅。
而银鞭已到了貔麒的手中。银片瞬息展开,变成了一根根锃亮锋利的刺。貔麒娴熟地挥舞着银鞭,额头上青筋暴突,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少年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我惊呼出声,待我发现自己暴露之时,龙葵早已冲了出去。
她挡在少年与貔麒之间:“貔麒大哥,不准你再打河述哥哥!”
“龙葵?”貔麒见是龙葵,怒气也降了一半,缓声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你答应龙葵,放了河述哥哥。”龙葵倔强得不肯让开。
我也趁着龙葵在,赶紧奔过去,扶起血泊中的河述。
河述显然伤得不轻,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咳嗽不停。
他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一瞬而逝,转而恢复淡淡的语气:“多谢姑娘!”
“你没事吧?”看他的伤势,我很是焦心,没有在意他话里的疏离。
他摇摇头,紧接着便是咳个不停,血腥味刺鼻。
“还说没事。你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吧?”与此同时,龙葵在喊:“小枫姐姐,快带河述哥哥离开!”我这时才想起,前方还有只气势凌厉的鬼呢。
我赶紧搀起河述撤离。貔麒显然不肯轻易放我们离开,紧接着追过来。
龙葵快速挡在我们中间,身上的颜色在一红一蓝间变换,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要杀他们,先过我这一关!”
“小葵……”貔麒瞬间气势弱了,口气里竟带了丝丝醋意:“你为了他们,竟然这样对我?”
“貔麒大哥,对不起了。”龙葵转身对我们:“你们快走!”
我们还未走几步。却听貔麒一声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走得了吗?”
周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攀爬了无数只蝙蝠。
河述明显是见识过这些蝙蝠的厉害,心如死灰的脸好久才缓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看来小枫姑娘今天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看在小葵的面上,本尊可以考虑,”貔麒绕过龙葵,背向着她,露出一脸阴森,“你的建议。”
“什么意思?”河述有些动容。我赶紧在一旁提醒,“不要上他的当!”
“本尊可以饶过她,绝不对她动手,至于她能不能活着就看她的造化了。”貔麒上前一步,“至于你,永生在地狱业火中焚烧直至殆尽,如何?”
“不可以!”我抢先答道。
“好。”河述似是深思熟虑,沉静地吐出一个字。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可置信。这明摆着是个不公平的交易,那个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保护呀。
“我相信,你不动她,没有人敢动她。”河述直视貔麒,似乎要把貔麒的心软看透。
“哼,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本尊一样!”貔麒不愿跟他对视。
河述看他这副表情,不由地一笑,像是安心了下来。
河述转头对着我深深地笑了,笑得我莫名地心慌,就好似他要立马消失在我眼前似的。
不知为何,他此刻的神情让我倍感熟悉,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河述缓缓转身走向边缘,虽然不住咳嗽吐血,但步子坚定。
“河述哥哥!”龙葵想扑过去拉住他,被貔麒一把抱住。
“放开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河述哥哥?”龙葵不住地挣扎,哭不成泣。可河述依旧离得越来越远。
“兹事体大,这件事冥王早就知道了,只有处罚地重了,冥王才不会深究!”貔麒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一边防止龙葵挣脱,他布在耳边轻轻地哄她:“相信我好吗?等这事风波过了,我一定救他出来。”
河述走到了边缘,转身站在那里,淡淡地微笑:“小葵,你听右护法的话,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河述哥哥……”龙葵无力地叫着,掩面哭泣。
“一定要好好地,小葵,”河述往后倒了下去,我吓得不敢看,“小枫。”我似乎听到了微乎其微的两个字,然而当我抬起头,边缘那儿早已不见人影,龙葵已经哭晕在貔麒怀里。
晚风吹干了泪水,我才发觉深深的冷意,夜真的已经很深了。
只可惜地府里从来没有光明,又如何辨别得清楚?
此后几日,龙葵病倒了,貔麒束手无策,只好差人叫我去看看她。
我想到最伤心的恐怕还是龙葵,我这个只是被故事感动的人应该去安慰安慰。
坐在龙葵的床边,龙葵还在昏昏欲睡,我看见她紧缩的眉头和两行清泪的痕迹,很是怜惜。
龙葵自小经历的苦难颇多,又是非常人所及,所以她对情谊总是看的比生命重要。
对人家施以的小恩小惠,她都长记心中,更何况是对她呵护有加的。
两个都是她敬爱的哥哥,又在她眼前互相残杀,任谁都承受不了,何况是用情至深的龙葵。
龙葵此番病倒,睡了很久,貔麒也颓废下来,大半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龙葵床边静静不语。
我偶尔来几次,看见这副场景,总觉得貔麒也一块病倒了,而且病得更重。
几天过去了,龙葵没有好转,反而开始梦呓连连,像是梦魇缠身。
貔麒深锁眉头,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差人去取忘忧水。
我这才知道貔麒是要龙葵忘了这一切,包括他自己。
忘忧水,实为忘忧,却是还有“疗伤”的功效,我不禁撇撇嘴,真是个大讽刺啊!
不过站在我的自私心上讲,我还是有几分高兴的。龙葵忘了这一切,她就对地府不再有所留恋,这样她比我更急着出去。
果不其然,龙葵好转醒来,对貔麒等人很是排斥害怕,她一直担心会被逼着投胎转世。
而我这位和龙葵‘同病相怜’的人,经过我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龙葵跟我走得很近。
……
自那以后,我从罚恶司的糟老头那儿听到了河述与龙葵还有貔麒的完整故事。
一千年前,第二十六代玉帝密送来一朵巨大的葵花苞骨朵。冥王大人叮嘱河述负责将它养大,开花。
当葵花送来时,河述从来没有这般惊喜过。不仅是因为它长得巨大,还因为它的颜色呈冰蓝色。
这种颜色十分罕见,对环境也极其苛刻,一般的土壤根本无法栽培。
河述急得团团转,想起了曾经在地狱无门处看到过一片冰蓝色的葵花遍地盛开。于是,他悄悄地打开了地狱无门,将苞骨朵种植其中。
自那以后,他总是早出晚归,潜入地狱无门整天整夜不出来。
说来也奇怪,本来开满遍野永不凋谢的冰蓝色的葵花竟一夜之间凋谢殆尽,而巨大的花骨朵开始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