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尚志英接到前沿上的电话:
“敌人在他阵地前沿设了防御工事。”
尚志英几乎是不相信的。睁着又惊奇又兴奋的大眼抬起了头:“什么?真的?”
昨天夜里,阎振龙小组带着枪出去活动,为了庆祝新年,也为了人们寂寞的缘故,在家里蹲不住,不愿意闲着烤火、聊天,或者打扑克,他说:“走,咱们找敌人的麻烦去。”
张彪同意了:“走,要不是他们,咱们在家里过一个好年。”
他们动身了。已经是后半夜。摸到敌人前沿,敌人在四00高地和五00·一高地之间,设了障碍物。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几乎触到铁丝网上。再一看,敌人把半个山坡都网住了。他们回来报告。
尚志英向政治委员说:“妈的,他设防……”嘴里不住地骂着,但看得出来的,他最高兴地立刻说:“我们去看。”
政治委员翟子毅带着鄙视的神情说:“流氓,他们知道挨惩罚的日子快到了。以前他们自认为是‘进攻者’,现在他们来防御我们,这些混蛋。”他们同时披上大衣,带着望远镜,走出来。但是不约而同地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藏不住心里的喜悦,难道这是偶然的吗?
“走吧!”尚志英说:“今天天气多好!”
“当然。”
明朗的朝鲜的天空,蓝得望不见底,好像能看到几千里几万里以外,能够洞穿整个的宇宙,可是夜里的那些亮晶晶的星儿到哪儿去了呢,它们不就是在这蓝得像水一样透明的晴空里吗?那些小星儿一想到夜间是多么好看,好像孩子们的眼睛一样的闪烁可爱,现在怎么望不见一颗了。这些顽皮的孩子都到哪儿去躲起来了?秀丽的山峰像纯钢一样的颜色,戳破了蓝色的天空;松林呢?永远是绿色的,是一种和平的色彩。松针下吊着细长的小冰凌,从树林子走着,到处都反射着光。散发着残雪的土腥气,闻了后使人感到舒服,林子里的小鸟也活动了。在那些炮火熏天的日子里,文登里的太阳都是惨淡的,黯然无光,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当人们心情愉快的时候,太阳都向着人们笑起来。地上蒸腾着潮气,一草一木都呈现着热情的喜悦。似乎这一切都很明白,虽然战斗就在他们身边,但却预感着美国人不能把战争再推进一步了。历史的命运注定了。计算起来这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好像这一切又都太快了。
政委说:“是的,太快了。”
尚志英说:“胜利在追赶着我们。”
他们一同到前方去。顺交通沟走,穿过林荫路,交通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路上都有战士们接待他们:“团长过年好!”
“政委好!”
“营长好!”
尚志英说:“好啊,你们都好!”
“好!”
“辛苦了。”
“为祖国服务。”
“家里来信了吗?”
“来了。”
“都好,叫团长惦记着。”
“要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我们生活得很好!”
“很好,首长喝开水吗?”
“回来再喝,先到前边去看看。”
“去看吧,敌人安下了好几道铁丝网。”
尚志英说:“是啊!美国人装孬了。不像去年秋天了。”
他们离开那些拥着战士们笑脸的坑道口,走向观察所。这里的树林被敌人炮弹打的齐腰折断了,只有一些一人高的短桩,他们立在那里,举起了镜子。
敌人在阵地前面放置了纵深的障碍物,五层铁丝网,上面挂着挂雷、照明雷,一层接一层的,把他的前沿都盖住了,像陈年的蜘蛛网。尚志英心里起了一阵厌恶,他最讨厌蜘蛛,敌人这样的把自己封闭在里面,他心里恨恨地说:“美国人,你的日子过去了!”
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久,触目所及,这片白茫茫的雪山,这蜘蛛网后面隐藏着的毒虫,这连绵千里的山冈上,所呈现的凶煞之气,正摆在尚志英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