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看不到头。
一九五一年十月,美国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决定了使用细菌武器和一切准备工作。十一月开始试验,十二月,美国政府批准使用细菌武器的计划包括朝鲜和中国内地。战争更残酷地进行下去。
陆军化学兵团处长克利西说:“人被害死了,工厂和房屋就可以原封不动地落在胜利者的手里。”
杜鲁门对朝鲜问题感到异常的焦虑,由于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抗美援朝,扭转了整个战争的形势。虽然投入了大批精锐力量在朝鲜战场上,美国政府却无能把战争再推进一步。他说:“希望这个计划对战争的前途有所帮助,那么整个世界就会落在美国人手里。”
一九五二年一月二十七日夜里,第五航空队接到指令,所属各联队带着细菌弹向朝鲜中、朝人民军阵地上和后方交通线中主要目标散布传染细菌的毒虫。
一月二十八日在伊川东南、龙皮洞、龙水洞地区,发现了大量的黑蝇、跳蚤、虱子似的东西。
二十九日,敌机在整个伊川地区上撒布了大量的苍蝇和跳蚤。
二月二十一日,在铁原地区我军阵地上,投掷了满装跳蚤、蜘蛛、蚊子、蚂蚁、苍蝇的纸筒。在市边里地区和平康广大地区上撒布了跳蚤、苍蝇、蚱蜢。
尔后逐渐地扩大面积,在九化里、白石洞、新高山、平壤、九洞里、金城、昌道里、铁山、谷山、顺川、齐川、成川、安州……丢下苍蝇、跳蚤、蚊子、虱子、扁虱、白蛉、蟋蟀、弹尾虫、蝗虫、老鼠、腐肉、死乌鸦、棉花、树叶、鸡毛……这些东西带着鼠疫、败血病菌、伤寒杆菌、斑疹伤寒、洛矶山斑点热、急性脑炎……降临到朝鲜国土上。
二月二十九日美国飞机侵入中国领空,开始在抚顺、凤池,以及延及辽东、辽西、松江、吉林、黑龙江、热河六个省份。三月六日美机侵入山东青岛市。
毒菌在蔓延着。
军团长朴宪荣从森林的尽头出现。穿着整齐的上衣,黑色发亮的长靴,但并没有戴帽子,低着头在思索,显然是有什么事使他焦虑。
春天来了。
白昼长了,山峦的轮廓明显了,空气不像冬天那样的冻结着了。落叶松散放着一股清新的松脂味。树木的枝权,像久睡初醒的样子,展开怀,舒展四肢。风在林子里吹着,发出哨子似的声音。橡树的黄叶,不时地悄然离开枝子,迎风飞舞几下,尔后就落下来钻到深草里,有时一阵小的旋风卷来,会把所有的橡叶都撕掉,这时你会看到露出的枝子已经发青,在出芽的地方冒出了多毛的黄色小绒球。新芽就要出现了,把旧叶像冬眠的睡衣一样地脱掉了。从表面看来,山川依然是褐色,可是仔细地看去,那种生的机能在每一根草木的内部都蠢动起来,潜在的力量即将展开了。
森林里的雪还没有完全消完,已经不是雪粉,而是虚蓬蓬的薄冰,粘在腐叶和枯草上面,不时的被从腐叶下,从大地的心里发出的热气融解着,一股土香和发酵味,以及融雪时所散发的凉意,混合成一种刺鼻的清凉的薄荷味和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在整个村子里弥漫着。褐色身子,红嘴爪的小鸟,一对对的在枝子上吱吱地吵叫着,出来吸收阳光和新鲜空气,真是叫人不了解,这样娇嫩的小生命,冬天是怎么过的?难道就在树洞里偎在妈妈的翅膀底下吗?现在都活跃起来了,把碎树皮啄掉,一会儿又互相厮打着、追逐着飞进林深处。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机关枪响似的啄木鸟闹声,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地响着,也像是一场战斗,把这森林里的静默打破了,开始了初春的清晨的大合唱。松涛像风琴的低音键盘的嗡嗡声,从那深山密林的地方倾泻出来,听来好似多么遥远,可是又像发自每一座山每一座森林的心中。远处的山岗上传来一阵阵布谷鸟叫,叫的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悲伤、是苦恼、是希望、是想念、是心情上的眷恋,是情感在心的深处蠢动而叫人不安?是爱慕、是追求,还是焦急的找寻和等待?总之,是春天来了,各种情感也跟万物一样都在发生、滋长。那组成生机的各种东西都活动起来,再也包藏不住了。
真的是春天来了,春天踏着薄薄的冰,随着温和的风,从山冈后面走来。当太阳上来的时候,耀眼的阳光像千万条金线辐射着大地,把万物照得发热而活动了,树枝和草叶上的冰霜开始消解,先是瘫软下来,尔后化成水从叶子尖上聚成一颗颗又圆又大的水珠,最后滴下来,于是森林里好像落雨似的,滴滴答答地响着,这是冬天在哭泣了。
被冻得发僵了的草木,渐渐变得柔和、湿润,随风摇摆起来。最初的阳光晒进森林里来,像强烈的探照灯,从每个树叶的小缝里透进雪亮的刺眼的白光,把森林里的冷清阴暗从每一个树干后面驱逐开去,不一会儿树干中间充满了白亮亮的银雾,而且也暖和了。
军团长朴宪荣凝望着一列远山,一排带着雪冠的山峰,矗立在天边,再上面是深蓝色的天空。这种蓝色衬得带雪的群山就像一簇簇天然的水晶石在闪耀。他想:“江山永远是这样的美丽。”
他们来这里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从前线上下来到这里休整。后方补来了一批青年,装备了新武器,部队面貌一新,只是这几个月的后方生活真是待不惯了。虽然战争的时候,人们渴望着和平生活,安静一下,喘喘气,但是一下来休息人们倒又盼望着投人战斗了。他向自己说:“我并不是喜爱战争,因为现在敌人在我们的国土上啊!”
每次散步他的心情都不是轻快的,老是把他拖向那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去。看到这幽美的森林,这潮湿的土地,各种花草,时常出现在道路上的老妈妈,和一个经常顶着罐子汲水的小姑娘。当他一遇见这一切就有种刺心的难过,好像这一切都在问他:“还在这里待多久?敌人到处撒布细菌哪!”与日俱增的苦恼纠缠着他。
另一个苦恼着他的问题:“这一冬天形势有了新的进展,战线已经巩固了。敌人进攻要花出很大的代价,但代价花得越大越不能把战线向北推动,他希望从头到尾亲身经历这一段过程。但是他们却远远离开了前线。春天来了,敌人指望着春天,发动新的进攻。
背后有摩托发动的响声,一队通信兵驾驶着摩托车疾驰而去。一会儿是一辆小吉普车追踪着军团长上来,在他跟前停住。从车上跳下一个战士,把帽子和大衣交给军团长,帮他穿好。军团长跳上车子,警卫员告诉他:“八点钟开始。”
军团长看了看表,向驾驶员说:“快一点。”
汽车发动,冲出森林之后沿着林边跑起来。处在深远的后方,在山丛中不怕敌机的袭击,车子奔跑在山间公路上,后面沙土轻轻地飞扬起来。
演习还没有开始,人们都立在一个小山丘上,军官们胸前吊着望远镜,在说笑、指划着。一些随行的警卫人员和工作人员站在稍远的半山坡上。电线已经架好,通到各步兵中队,步行机就在一蓬灌木丛里架着,开始向各兵种呼叫。远处则什么也看不见,连一个人影和坦克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通信兵在森林之间忽隐忽现地忙着。军团长吃力地走上山去,军官们都下来迎接他,人们握完手之后,又站到小山上来,他走到政治委员跟前说:“去年,政委,该是还没有忘吧!”
政治委员笑了。他看出军团长很高兴。
军团长说:“又可以打一打了……”
政治委员向人们环视了一遍,向身边的坦克部队和炮兵部队、空军的指挥员们说:“你们认为怎么样?同志们,该准备着了。”
军团长挺起身子用镜子向前面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开始吧!”向各兵种指挥官下命令。他今天挂着各种勋章,一枚英雄章,显得他的胸更宽大了。各指挥官看表。
军团长向空军指挥官说:“空军出动,对敌人纵深四四二、三。九、五二一目标轰炸,他的预备队、炮群、坦克群集中在这一线。”
空军出动,军团长仰着脸看着天空,太阳晃得他眯起了眼睛,他兴奋地说:“这一年将有新的变化。”好像从这上面预见到这一点。
政治委员说:“是的,已经有一个显然的变化了。”
军团长说:“敌人正等待这个春天呢!”
飞机向敌人阵地轰炸。
尹大琪说:“敌人需要一个胜利,这种拖延谈判的办法在仆从国里已经不能树立他在军事上政治上的威信了。”
军团长向炮兵指挥官命令道:“炮兵开始。”
炮兵指挥官是个又矮又粗的个子,黑黑的脸膛。一切动作都似乎是卓有把握。在地上摊开地图。一边一张火力运用计划表,照着表下达命令,炮火开始射击,连山都震动了,轰隆的巨响盖没了一切。
有一个人在一边夸奖着说:“看我们的。”
坦克部队指挥官说:“敌人正叫喊着春季攻势。”
政治委员说:“不管怎么叫,春天是我们的。”
“敌人正嚷着春天是他们的。”坦克部队指挥官说。
军团长说:“我们要叫敌人放弃这种想法。”
军团政治委员问道:“战士有什么反应?”
尹大琪说:“急躁、愤恨,急着作战。”
森林里响起了摩托声,坦克冲出森林,那庞大的黑色的身躯,长长的炮筒,颠簸着,越过一道小河向对岸开阔地展开去。
炮火延伸射击,轰击敌人纵深主要支撑点。
坦克开足马力展开了冲锋,森林的边沿上起了一声漫长的,逐渐扩展开的喊声。
“万岁……”
“万岁……”
散兵线像练子似的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