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木香无处不在,这一次,她似乎并不急着取走全益美的性命。反而像一只玩弄战利品的猫一样,神出鬼没地戏弄着她。整日沉浸在极度紧张和恐惧感之中的全益美,终于有一天尖叫着跑出教室,披头散发地冲出了学校大门,再也没有回到过学校。
一个星期之后,学校终于传出了全益美退学的明确消息。
“那边的人在做什么?好像在烧东西……”
去学校垃圾场丢垃圾的时候,盛夏发现有三四个人围成一圈点燃了一小堆篝火,还在不停地往火里面扔着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些课本、书包、运动服之类的东西。
“还不是在烧全益美的东西嘛!这些人现在把她当成瘟疫一样对待,说她留下的东西太晦气,一定要统统焚烧掉。”
王田甜充当“八卦解说员”附和道。
“喂,你们也太过分了吧!”盛夏生气地走上前去,叉着腰质问这些男生,“我可认得你们哦!以前整天围着全益美转的追求者,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现在她遇到了困境,不但不去探望慰问,竟然……”
“什么?我可没喜欢过那个疯婆子!你不要乱讲话!”
“就是啊,像她那种精神有问题的人,早就应该退学了!”
“走开啦!关你什么事!”
……
众人纷纷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以前追求过全益美,更有人将她使用过的课桌狠狠踹上几脚,踢坏了桌脚凳腿,扔进了垃圾堆。
“你们……”盛夏瞠目结舌地看着众人落井下石的样子,惊诧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要进一步争辩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手臂轻轻一揽,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臂弯。
“关秋彦学长?”盛夏连忙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不要太在意这种事情了,这才是人间的常态:向来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
关秋彦淡淡地说道,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已似的淡定。“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像你这样不计前嫌,也要去保护全益美的。”
“我确实想要保护全益美,但是,我更想保护的是谷木香……”盛夏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随即顿了顿,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学长,我还是想去找全益美一次。虽然结果可能仍旧不如意,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现在就去吗?”关秋彦淡淡地询问了一句。
“嗯,就现在。”盛夏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我陪你!”没有任何异议地留下了一句绝对认同的决定,关秋彦将手搭在了盛夏的肩上,认真地凝视着她说道。
“这不可能的!为什么会这样!应该走的明明就她才对啊!为什么她还可以留在那里!”
当两人来到全益美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盛夏认得这个声音就是那个企图想让自己万劫不复的肇事者发出的。
“还要进去吗?”关秋彦侧过头,望着一脸凝重的盛夏,然后若有所指地提醒道,“看这情况,应该会比预想中的更加糟糕。”
“我们都已经来了,不是吗?”盛夏没有犹豫,直接摁响了全益美家的门铃。
叮咚——
“如果想知道为什么的话,是不是直接问问本人会比较清楚?”
应着清脆的门铃声,盛夏在门口大声地向屋内的人提议道。
“……”
门的那边一阵静默,室内的主人仿佛正在经历着震惊过后的呆滞一般,良久之后,盛夏才听到了一阵有气无力的脚步声,正愈发清晰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然而,就在声音已经到了门口,两人的距离几乎只剩下面前这块门板的障碍的时候,声音却蓦地戛然而止了,一切又再度恢复了一片令人压抑的静默。
“有些话你未见得会相信,不过那也无妨。因为说与不说只在于我自己的决定,而信与不信则是他人的选择。”盛夏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你认为我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话,那你就错了。虽然你确实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它确确实实也帮助了我。”
说道这的时候,盛夏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关秋彦一眼,似乎下面的话不单只是说给门内的全益美听的,“全益美,我之所以会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帮助你。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事情,只要你走出来,勇敢地面对过去,并且为曾经做过的错事忏悔,我相信一定可以化解谷木香的怨恨的!”
咔哒——
盛夏的一番话刚说完,门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张开了一条虚掩的缝隙。
“全益美!”眼见对方终于愿意出来见自己了,盛夏不由地上前一步,率先一把拉开了门,“所以说,就算你对我做了和谷木香同样的事情,但是我们的选择也可以是很多种的不是吗?”
可能是压根没想到盛夏会有如此出其不意的举动,站在玄关的全益美正瞳孔放大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是激动得令人难以形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虽然我并没有要同情你的意思,但至少也希望你到了新的学校之后,能够放下一些不必要的包袱。”盛夏诚恳地说道,“任何事情都不一定只有一种选择。”说到这的时候,盛夏会心地一笑。
“……”面前的全益美依旧沉默如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刚才确实有在听自己的说话。
自己这种怪异的说辞和想法,可能是谁都不是一下子接受得了的吧。
盛夏在心底暗自感叹着,见对方还是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便礼貌地欠了个身,留下一句“你多保重”,便转身打算离去。
这样的结局不能说是太完满,但至少它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是豁然的,至于那个沟通的对象是否可以有如自己一样的心境,那便已然也是……对方的事情了!
“走吧,应该都结束了。”盛夏转身走到关秋彦的身边,低声道。
“好……”
一个字的简单应答是关秋彦最后的总结——并不是他在敷衍,而是眼下令盛夏怎么也想不到的突如其来的状况!!
大片殷红的色块染红了盛夏的视线,面前的世界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全益美那涨红的面颊、充血的眼角,还有那紧握在手中的红色利器——一把带血的家用切骨刀。
那血是……关秋彦的!
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受伤,盛夏惊愕地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就在这一瞬间,比发现自己的裸照还要惊恐的画面就那样突兀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干净的走廊上,如今雪白的墙壁上竟然溅满了喷射状的鲜血,而关秋彦侧身背靠在墙壁上,右手紧紧按住左臂上不断涌血的巨大伤口,脸色惨白得吓人。纵使如此,他的神情却依旧淡定,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只顾着看盛夏有没有受伤。
“你、你是自找的!”原本只是想给盛夏的背上猛砍一刀的全益美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嘶吼,“没错!你们就是来自找的!盛夏,别以为用这种好听话就能蒙骗我!你们跟谷木香根本就是一伙的,今天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让我死吧?!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和谷木香一样令人讨厌!”
“……!!”盛夏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受伤的关秋彦的身上,这样的变故,实在让她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指着像木头一般的盛夏,全益美蓦地狂笑起来,脸部的神经也正随着起伏的笑声被不断地扭曲着。
“怎么样,吓傻了吧?一副书呆子模样的你,凭什么能和关秋彦在一起?你不知道一个长相平庸、没有任何特长的人在别人面前招摇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事情吗?像你这种人,本来就应该默默地低着头,缩在人群里,然后仰视那些比你更加出众的人才是!现在竟然又想假扮女救世主?我根本就不需要!”全益美恨恨地说道。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而已!”
“帮助?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就连整天和我玩在一起‘公主党’也只会把我当作小团队里跟班跑腿的角色,根本没有人真正的关心我、帮助我,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一提到“公主党”,全益美的脸上满是充满怨念,让人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不愿意去多看一眼。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友谊!谷木香和我一样,只不过是得不到、被人利用的可怜虫而已!我只不过比她好一点点,最起码没有被逼到要去卖淫。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表面上完美无缺的公主们是怎么样压迫我的吗?她们所谓的友谊就是抓住你的把柄,然后胁逼你去做所有丑事、脏事,自己却躲在我的身后装高贵、装好人!我恨死她们了!恨死她们了!”
全益美凄厉的控诉声和哭喊声让盛夏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虽然她的手中仍旧挥舞着那把明晃晃、锋利的切骨刀,可是盛夏仍旧鼓起勇气,冒着被情绪失控的全益美砍伤的危险向她走过去。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全益美颤抖的身体不断向后退缩,用利器对准盛夏阻止她的靠近,一步步逼向她的盛夏却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然而,视若无睹的盛夏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凝视了瑟瑟发抖的全益美,突然间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不要啊!” 全益美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着,颤抖的身体早已因为腿软而倒在了地上,她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虽然我们还不是朋友,但是我愿意跟你先从普通朋友做起。”盛夏也一同蹲下来,平视着全益美,态度温和亲切地说道,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她第一次见到全益美一样。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
“为什么?”
“像你这么重视友谊的人,根本不会做出伤害朋友的事情,不是吗?”
“友谊……”全益美愣愣地望着盛夏干净白皙的脸庞,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可以将世界上一切罪恶包容进去,没有一丝伪装和怨恨,只有真诚和善意。
毫无预兆的,全益美一下子哭了起来,瘦骨嶙峋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朋友……
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动听的字眼了?
身体虚弱的全益美禁不住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哭着哭着居然晕了过去,在她倒在地上的前一秒,盛夏轻轻抱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与此同时,麻雀教室里的天花板上,那台老式的电视机又亮了起来,随着无数灰白色麻雀羽毛落下,屏幕上出现的是谷木香愤怒而狰狞的脸。
“谷木香,你到底在哪里?出来!”
盛夏抬起头环顾着空荡荡的四周,朗声问道,疑惑的声音刚落,在两人身后就传来犹如地狱冥音般的动静。
“无法原谅……你们统统要死!!”嘶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而凄厉,谷木香蓦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穿着血红色衣裙,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放射出无与伦比的疯狂光芒,水藻般的长发被风吹得愈发蓬乱,怨毒狰狞到了极点!
“快跑!”关秋彦一把拉住盛夏的手臂,顺着楼梯往楼上跑去,可是不管两人多么奋力奔逃,耳边依然能够感受到从谷木香冰冷腐臭的气息吹拂到脸颊上。
咣当!
楼顶天台的门被撞开了,两人踉踉跄跄地跑进去,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背叛者……背叛了我的恋人……以及夺走挚爱的女人……你们统统都要死!”
.谷木香张开枯槁的双臂,像他们俯冲过去,每每在即将触及到两人的喉咙时,都被有惊无险地被躲避开。
很快,他们被逼上了天台的最边缘,不得已踏上一排为安装广告灯箱而搭建的岌岌可危的脚架。
“谷木香,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死亡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盛夏战战兢兢地望着脚下不堪重负,发出呻吟声的脚架,只要一个踏空或者断裂任何一块木板,这个脚架都会瞬间崩塌,他们就算不丧命于谷木香之手,也会跌下楼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