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蓝感觉自己的心忽然疼了一下,都是前几天那条短信息闹的。他转而想到,这么多年,彭娜一个人是如何过来的?曾经的副市长,现在的宣传部长、市委常委,也算是位高权重。难道仅仅凭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不可能,她背后一定有背景,只不过自己平时不爱乱问,怕她疑心。
可这会儿,自己真的就疑心上了,会不会发短信息的人就是她背后的那个后台?会不会人家知道她和自己的事情了,恼羞成怒,提醒自己?不由自主地,他有点怜爱地抚摸起彭娜的酥胸,怕她突然消失了。
在他的搓揉中,彭娜睁开了眼,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霞。李蓝尴尬地笑着掩饰内心的猜忌。
夫妻二人先后起床,李蓝抢着做饭,说要乘机表现一下给夫人看。你给我带着孩子,我让你们娘俩幸福地度个周末。彭娜索性慵懒地瘫到沙发上看电视。
就在李蓝往餐桌上放豆浆时,蜷曲在沙发上的彭娜一边看电视,一边在接电话,声音很低,李蓝隐约听到了“我偏不,你个没良心的,别打扰我”之类的话,他忽然有点愤怒,看来果然有事。这情形,一听就是关系不一般的人打来的。李蓝情绪陡然间失落,便大声喊:“开饭!”
彭娜扭过头看到李蓝站在餐桌旁,急忙挂了电话,赶紧走到餐厅。
李蓝有意无意地问:“给谁打电话呢?”
“一个朋友。”
“是男的吧?”李蓝酸溜溜地说。
“嗯,男的咋了?是一个下属,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才不呢。快喝吧,要不凉了。”李蓝掩饰地说。但他心里确实是吃醋了,说不定是打给那个情人呢。
彭娜没有理他,知道他心眼小,容不得自己和别的男人说几句暧昧的话,她端起豆浆就大口地喝,猛地放下杯子:“你想谋杀啊!烫死我了。”
本来,彭娜这句话只是开个玩笑,可正好李蓝这时候心里不舒坦,就冷冷地说:“我当然不好了,谁好你让谁来!”
彭娜赌气地说:“你要这样说,我还真不缺人。”
“早知道你不缺人,你是谁?堂堂的市委常委,大宣传部长,能缺人?”李蓝开始胡言乱语。
彭娜听了他这话,拿起勺子就砸过来:“死不要脸,你讽刺谁呢?”看到彭娜竟然砸自己,李蓝猛地一推杯子,杯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在餐厅里发出刺耳的响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彭娜突然站起来,手指着李蓝说:“你竟然摔杯子!看来你是成心要闹!”
李蓝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蛮劲,狠狠地说:“我就摔,你还能把我吃了?你自己见不得人,偷偷摸摸打电话,还怪我摔杯子!”
听李蓝这么说,彭娜气得嘴唇发紫,哆嗦着说:“是我不好,我纠缠你的,我发贱,你满意了吧?那我问你,你和小玉究竟是什么关系?算不算偷偷摸摸?你那么明目张胆,我说过什么吗?你,你真是无耻。”
“我无耻?我是无耻,但我总应该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吧!”
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彭娜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李蓝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连李蓝自己都不自然地捂上嘴巴,怪嘴巴说出这伤人心的话。
彭娜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赌气哭着跑到房间,扑倒在床上,呜咽起来。
李蓝站在客厅里,蹙着眉头,抽着烟。他知道,折磨自己这么久的那个心结,终于要打开了。
实际上,彭娜真的说了假话。给她打电话的是一位副省长。彭娜一路升迁,幸亏这位副省长帮忙,而且,和李蓝再次相遇之前,彭娜也一直是这位副省长的地下情人。最近,副省长安排人紧锣密鼓地想提拔彭娜当市长,所以就不断打来电话。当然,在言语上自然会亲热一点,而且,副省长也真的不想失去这么一位大美人,但他也有所顾忌。
早在彭娜调来天驼市之前,副省长的老婆就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与彭娜藕断丝连,就把他的丑事情全抖搂出来。所以,他也只是在电话里或者工作中见面过过眼瘾或者意淫一下。李蓝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又恰好有神秘短信息不断折磨李蓝,所以,发生这么一场不愉快的争吵,在所难免。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双方都气到了极点,直到下午,也没有人主动承认错误,就那么干耗着。
4.车间失火
一声凄厉的呼啸声在半夜里响起。消防车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熟睡中的村民。大家惊慌失措地张望,以为邻居家起火了。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鼎盛煤矿配件厂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大家纷纷向火光冲去。红红的火焰掀起两米多高的热浪,噼噼啪啪的响声中不时爆出火花。三辆消防车赶来灭火,数十名消防队员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拖着水枪不断向失火的车间喷洒。厂里的电闸已经拉断,黑暗中,仅有消防车上自带的探视灯在照明。
村民们大声地喊叫着自己家人的名字,一旦找到了,虽然人面带灰尘,一脸乌黑,也是欣慰有加。可那些找不到自己家里人的村民,则带着哭音在寻找,急急忙忙的。现场乱成了一团。厂里的领导们,焦虑地站在消防车周围。李爽不在家,他老婆站在远处,倒显得格外镇静,双手抱臂,远远地看着。
凌晨5点多,天色已大亮,火势也基本得到控制。
鼎盛机械厂的这个车间,全是重型机械,此时一片焦黑。工人们和办公室的所有人员都站在远处观望着。消防队员在陆续撤走。李爽老婆指挥人给消防队员送水送吃的。生产厂长这时也醒过神来,急忙喊叫工人清理现场。
生产厂长的手机骤然响起,是李爽打来的,他急忙接通。“喂,听说火势很旺。没有人员伤亡吧?”
“那倒没有,大家都及时逃出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一会儿上班后,你让办公室的人联系一下保险公司的人,我今天就想办法赶回去。”
生产厂长唯唯诺诺地按照李爽的吩咐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工作。一听到老板的声音,他心里有底了。唯一感到奇怪的是,老板这次没有大发雷霆。本来他怕自己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结果却轻松解决了。但究竟老板回到家来是什么态度,他心里也不是太有谱。
李爽老婆没有给李爽打电话,怕他在外面着急,也没有给李蓝打电话,怕他晚上开车着急。可6点多,李蓝还是赶到了现场,看到嫂子竟然稳稳地站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神情镇静自若,他不免也稳了稳心神,打个招呼,就急匆匆向车间走去。
以前粉刷一新的白墙壁,此时已经是黑糊糊一片。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烧坏的电器元件、地面崩裂的水泥块、各种各样焦黏的灰烬,每走一步都要特别小心。
李蓝心想:大哥一手创办起来的厂子,雄心勃勃要大干一番事业,忽然遭此劫难,不知道他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实际上,李蓝错误地估计了形势。遭受火灾的车间,只是鼎盛煤矿配件厂六七个车间里的其中一个车间,并无大碍。
首先是要恢复电力供应,厂里的电工们顿时忙碌起来,在仓库和电线杆上来回奔忙。
扭头向村里张望,天空中依然残留着灰蒙蒙的尘埃和淡淡的烟雾。宁静的乡村,此时也在观望着这片厂区。
5.原来是预谋
李爽回到山川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直接就来到蓝梦咖啡吧,罗然县长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李爽一进门,罗然就支走所有服务人员,只有他的那位情妇——咖啡吧的老板,腻腻歪歪地不想走,最后在罗然的不断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迈着母鸡步离开。罗然低声问李爽:“怎么样?还顺利吧?”
“基本按照计划进行,下一步你可得让保险公司盯紧点,我这段时间可是真缺钱。”
“放心,只要你那边没问题,让懂事的工人出来说话,保险公司那边,一点儿问题没有。”
“老罗,你也请放宽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过这事真悬,要是出了人命,麻烦可就大了。”
罗然把胳膊忽然抡起一个满圆,说:“男人,就是要张扬,但要懂得尺度,别张狂!憋屈的男人,不算真男人!”
李爽看着他,心里隐隐作痛,烧了我的厂子,你当然不心疼。烧烧你的孩子,你就知道疼了。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只能这么做,虽然并不情愿。
李爽转而问:“听说最近省里拨过来一批款子,说是支持民营企业的,我可得拿大头啊!”
罗然点着他的鼻子说:“比警犬的鼻子还灵。”
李爽说:“男人不挣钱,简直是犯罪。所以我认为,只有挣大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罗然盯着他看半天,忽然深有感触地说:“我早看出你野心不小,如果你也在政界,还真得小心提防你。”
一个月之后,保险公司赔偿了鼎盛机械厂30多万,在小县城的保险公司,这是一笔数目巨大的赔款。因此,尽管县长不断暗示,保险公司还是谨慎地邀请了行业内的专业人士进行评估,经过千难万难,专家得出结论,确实属于意外损失,保险公司按照合同约定进行了赔偿。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据鼎盛煤矿配件厂的财务人员证实,损失的确实是公司花了一百多万购进的设备。
因此,大家只能替李爽惋惜,可李爽却一点也不惋惜。因为,这场大火实际上就是他一手操纵的。当然,引起火灾的原因,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意外。其实是李爽早年的一个部下,拿了李爽3万元设计制造了这场火灾。懂电器的电工,让最危险的电线短路起火,应该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李爽知道,即使把非洲狮的胆借给电工,他也不敢乱说的,所以他从不担心。
表面看来,这场火灾是为了骗取保险,其实是在掩盖一桩丑事。一年前,罗然让县农行贷款给李爽用以购进一批设备。结果,李爽购买的全是国有大厂淘汰下来的笨重大机械,但上报的价格却高得惊人。李爽花了50万,但实际这批设备到账,却显示花了一百多万,因此这批设备的水分率是百分之五十。
因为是自己的厂子,所以李爽不担心,可罗然担心,将来万一出事,有人查账会抖出这批设备,因为剩余的五十多万,都是经过他的手一笔一笔出去的。罗然给那位“帮忙”联系业务的副省长30万,另外的20万,落入了自己的腰包。
李爽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但他也是为报恩才如此做。当初罗然还是副县长时,黑豆乡机械厂属于乡里的集体企业,是罗然一步一步力排众议,帮他把价值数十万的企业弄到手的。况且,罗然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协调各方面关系和借贷审批,都还需要这位父母官,所以,罗然说要消灭罪证,李爽自然是唯命是从。至于那些烧掉的钱,李爽才不在乎,反正你罗然让烧掉了,将来你还得给补救回来,不行就多贷点款,国家的钱多得是。
6.名声随想
这天晚上,李蓝一个人躺在乡政府的床上看电视,看看时间将近9点,忽然想起给彭娜打电话,结果无人接听,他的心情马上焦虑起来。他偷偷查了一下此前一直给他发短信息的那个手机卡,户主是一个卖手机卡的,看来此人真的别有用心,买卡时装作没带身份证,用卖卡人的身份证暂时开通。这样,就无从查出究竟是哪个人所为。李蓝忽然担心起来,难道彭娜还真的另有别人?自从那次吵架后,彭娜对他一直很冷淡,不理不睬。
寂寥孤独中,李蓝忽然觉得自己人近四十却好像不能掌控自己的名声。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看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可想要做到真的无愧,太难了。有很多隐藏的内容,你未必都了解。不了解就无从做到问心无愧,你自己也不知道某件事是不是伤害了某人。
仔细想来,作恶的、行善的、宽容的、挑剔的,无论如何生活,都有个美好的心愿,希望别人给自己一顶高贵的赞誉之冕。
许多人以为,名声本是自己独享的事物。如何行事是自己的意愿,谁也别想改变。
当你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时,眼瞅着别人心酸苦痛。偶尔,你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窃笑。简单意义上说,暂时你是赢了。你以为自己赢了,一旦你把自己放在时光隧道中衡量时,你会诧异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拿自己的名声做交易。伤害本就是一根毒针,扎伤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沾了一手的毒液。
总有些人,在别人眼中属于憨厚的一类,办事做人总是比别人慢半拍。这类人,万事以吃亏为唯一法宝。尖刻和刻薄永远不得靠近半步。目光短浅的家里人,往往最烦这类人,恨他、怨他、鄙视他,怒其不争,但秉性是上苍和父母给予的,想改变很难。勉强别人的事情最好别做。也有人说性格是可以改变的,但改变的其实是外表。本质如基因,永远也无法替代。好比肥皂和香皂,任你如何改变,肥皂永远没有香皂那股香味,可香皂却永远没有肥皂去污力强。从这个意义上说,憨厚的性格也是一种性格,没有一般人认识中的对或错之分。也许百年之后,你会发现,老话说得真对——肯吃亏不是痴人。
只要你深究,就会发现——名声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你给予别人什么就得到了什么。给予谅解,收获友情;给予宽容,得到真爱;给予疼痛,收获折磨;给予矫情,得到虚假。
如何对待名声,实际上你是可以做主的。你对待名声的态度本身就决定了你的名声质量。看名声如水的,不但荡涤自己,也能澄清别人;把名声当尘土的,兴奋时尘埃飞扬,低落时被人踩在脚底……名声是镜子,可以照亮别人也能反省自身。自己应该是镜框,给自己的镜子一个什么样的保护屏障,完全由自己做主。
迷迷糊糊中,李蓝没有脱衣服就睡下了。
夜里,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汪洋之中,一个人在大海里游泳,身边偶尔经过一两艘大船,尽管自己大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理他,甚至还有一个人游到自己身边,眼看自己筋疲力尽就要沉下去了,那人却哈哈大笑。李蓝伸出手来,使劲扑腾,手脚并用,身体还是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大声地喊出来……
猛然醒来,大汗淋漓,刚才自己一脚猛踹,把床边放着的椅子和椅子上的蚊香全蹬倒了,看着黑暗的屋里红红的蚊香头,他发起呆来,直到闻出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才忽然醒悟过来,是蚊香烧着椅子面了,他立即跳下床扶起椅子。
一切都忙活停当,李蓝再次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直到快4点了,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7.高飞贪小便宜
睡到将近8点,李蓝听到了乡政府前院柳树上乌鸦的叫声。他闭着眼,先骂了句:“什么破鸟,早晨不让人睡觉,怪不得没人待见你。”
反正睡不着了,李蓝索性起床,洗漱完毕,喝了一袋牛奶,便赶到前院的综合办签到。乡里上年纪的干部们,已经三三两两地赶来了。李蓝看了看,都是些老老实实的人。这些人,办事能力有限,但对待工作的态度却十分认真,绝对对得起那份工资。倒是那些有能力的人,自恃才华非凡,往往不遵守时间约束。仿佛时间一约束,能力就消失了,总是迟到。
鲁恬林打水的时候,李蓝站在办公室门口和她点点头。副书记郭跃一下摩托车,就高声向李蓝问好,李蓝不冷不热地应答。最近李蓝发现他和杨柳成走得很近,心里也就对他冷落了几分。庄文亮来时,李蓝不好意思地让出门口的地方。对于庄文亮,李蓝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解释,但他也不想解释,因为有些事情,你一解释反倒真成了你故意造成的,李蓝不想把无辜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人差不多来齐后,李蓝一看杨柳成还没到,就招呼大家到东边的二楼会议室安排今天的工作。
大家都各自忙事去了,李蓝忽然想到南港水库看看。打高飞的手机,却是关机。他骂了声,这小子,比我们还滋润。他就一个人开车去了南港水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