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来呀,”伊兰轻轻急唤,眼里亮出了一朵朵星花。
她身后的乐师也都来自西夏,见到这个动作马上精神一震,“是索米拉呀!”他们相互惊声提醒,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将那支神秘而诱惑的曲子娓娓地奏了出来。
唐流踩着曲中的韵律,轻轻摆动身体,一个节拍一个动作,一步一步向她欺近,这支舞是同西夏来的一位舞妓学的,学得有八分像了,她说过的:“索米拉的实质在于两人似近又远,贴魂贴骨的一种依恋,可实质上舞者身体并没有碰在一起过”。
伊兰的身体急促地颤动着,腰身扭得似一根可任人摆弄的铁丝,唐流时时地引着她、顺着她的舞步,如同她的影子,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看着,这样诡魅的舞蹈在中原是决不可能见到的。
学这支舞唐流用了两个月,可真正跳起来不过半柱香的时候,最最要紧的是舞终时的飞旋,一般人可以转十多个圈,唐流却可以转二十多个,不过怕伊兰受累,她们同转了十四个。
乐声截然而止,舞者与观者无不心有不足,乐师们张大了嘴,手指犹自扣在琴玹上不肯放下,伊兰的脸孔泛着满足的红晕,她香汗淋漓,气喘不止,可又满怀欣悦。
“这就是我们的索米拉呀!”她感激道,又来亲吻唐流:“谢谢你帮我圆了这个梦。”
唐流有些累,毕竟身上的伤并没大好,从地上拾起外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小小面孔红粉绯绯,简直要发出光来了。
唐流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抚一记,只说:“伊兰,要多保重”。
她走了,并没有再看那三个贵族一眼,从今天起,她要努力习惯这种姿式,高傲与不屑,如同澶一样。
第二天唐流起得不晚,仍是在整理衣物,隆来了,脸上仍带着那摄人的笑容。
“昨天怎么一声不哼地走了?”他问:“没有想到你的舞跳得竟是这么好”。
唐流不语,也许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了,把她从浣衣部调到舞妓苑去?这些纨绔子弟不会放弃感兴趣的东西。
“伊兰呢?”她突然问他:“她究竟是你取乐的舞女还是陪寝的侍姬?”
“原来昨天你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少相皱眉:“你吃醋了?”
唐流不响,他错了,她不是吃醋,只感到同命相连。
“其实澶可以把你封作侧妃的。”他盯住她,眼神深遂看不出心思:“你的容貌才艺并不在伊兰之下,而且伊兰是个西夏人。”
“西夏人不是人么?”唐流吃一惊:“难道你始终只当她是宠物么?”
少相见她动怒,不觉吃惊,牵了牵唇角不再作声。
见他示弱,唐流更不放过,直逼问道:“也许是我错估了你同齐王的感情了吧,你们是可以同享一个女人的,那么是不是以后你也可以享用他的妾,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把我送回到齐王府,直接留在相府算了,反正齐王也经常来,说不定以后还可传为一段佳话呢。”
这话说得厉害,隆的脸色变了,下不了台,他沉了脸,收起所有秀美温润,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唐流并不后悔,她就是要他生气,要杀要剐都不要紧,她是不怕死的了。
他才走,鸾祺又来了,冲上来一把拉住她手:“昨晚的那支舞好看极了,快快教我。”
唐流缓慢而坚决地将她拂开,淡淡道:“恐怕我不能从命。”
“为什么?”她簿怒,“你若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这支舞不是用来跳着玩的,我若教给你恐怕会亵渎了它呢”。
鸾祺终于大怒,一掌掴在唐流脸上:“下贱的东西,给你几分脸色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力气不大,但声音干脆凌厉,唐流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打骂过,面颊发烫如灼烧,一路引着浑身血液往上冲涌。
“谁是下贱的东西?”唐流直直地盯着她:“今天你倒要给我说说清楚。”
她步步逼近,后者害怕起来,可尤自硬撑着,叫道:“你想干什么,我是堂堂的公主,你一个罪臣之女竟敢出言威吓我,快来人”。
身边早有几个侍女眼见不对护了过来,伸出七八只手来拉唐流,唐流伤口未愈,被众人七手八脚拉了个牢牢实实。
鸾祺见她被困,立刻得意起来,冷笑:“你现在不过是个婢女,就算齐王要你也不过是个妾,连侧妃都没争到呢,倒先给我脸色瞧了,本公主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犯上的女人呢,看来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会明白的。”
侍女们听她此言,俱一起心领神会,同心奋力将她推至园中水池边,唐流仍想挣脱,不意用力之下伤口迸裂,一阵发软竟被她们推了下去。
池水不深,唐流本来也会游泳,但在四月冰冷的天气里,这池水简直如同利刀般伤人,况且她的伤口碎裂,露出娇嫩幼软的新生,触了冷水立刻散发出锥心疼痛,甚至苦楚过一剑刺体,水下肩手不能动作,径直向池底沉了下去。
直到此时,唐流倒也不害怕,甚至在看到绿茸茸的水草时,她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了,“也许死了也不是件坏事”,她对自己说:“至少黄泉路上还有爹爹在。”
于是索性不再作任何努力,放任身体向下沉了下去,耳旁有水声,渐渐感觉生命如树叶归根般飘坠,只差一点了,突然,身后伸出只手,那是属于男人的强健而修长的臂膀,它紧紧地拥住她的腰,拉住她又向上升去。
唐流不由挣扎,想努力摆脱,可手脚已完全不听命令,冰冷里无法动弹,她想说:“为什么要救我!”张开嘴,水涌进来,她并不怕呛死自己,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那男人发觉唐流的异状,更加迅速地游向湖面,一手将她的面孔托出水面,一手划向岸边。
他奋力把她带回到了岸上。
唐流软倒在地,不住呕吐,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五脏都要吐出来了。
有人拿了一件衣服来,在她身上包住,男子急切地地问:“姑娘,你还好么?”此时,鸾祺尖锐的叫声也传了过来,唐流彻底清醒了。
已吐不出任何东西了,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只看见一个男人的脸近在眼前,他有着一双极威武的眉毛,而面窝的线条却犹如雕刻般清晰明朗。
唐流只是喘息,不住地发抖,寒冷、麻木、悲愤、失望。
那男子见她面色灰败,有些焦急,一边大声叫着些什么,一边弯腰将唐流抱了起来,进入生了火的房间,几个侍女上来扶住唐流,然后他走了,直到那些侍女为她脱掉湿衣,浑身擦干,用布条细细包扎了伤口,又用两条厚厚的棉被把她包住,唐流才停止住那种要命的抽嗦。
她慢慢暖和了起来,手脚又可以动了,同时有眼泪落了下来,心无比愤怒,只差一点点了,她知道,只要再过一点点时间自己就可以昏迷,然后死掉。
侍女们害怕地看着她,她们已经站得远远的,询问似地观察着。
门打开了,那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也换了件干衣裳,径直走到唐流面前,俯身问:“你醒了,怎么样?”
唐流含泪看他,想说:“你为什么要救我?”可她的喉咙是哑的,发不了声音,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放了心,怜惜地看她,轻轻安慰:“不要怕,没事了,过两天就会全好的”。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令唐流想起生病时爹爹看她的样子,也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碎了一样,此时再看见这种眼神简直会令她发狂。
唐流痴痴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正直、温柔的眼睛,她要将它看仔细些,可是泪水又涌了上来,模糊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