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驻步不前,鸾祺笑得更欢了,“怎么了,你不是命也可不要的么,怕什么。”
唐流被她说得难堪,可真是有些心虚了,只能冷冷道:“我现在是个下人,应该去做事。”
可公主却不放过她了,“是阿”她笑吟吟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婢女了,怎么能不听话,叫你去端酒呢,你不去?你不是很明白家规的么?”
唐流被她说得心中一痛,低下了头。
见她们走进,那位青衣公子有些奇怪,“鸾祺?”他笑道:“你又在出什么鬼主意了?”
“我不过带了个人来跳舞助兴。”鸾祺笑道:“你们光喝酒又有什么趣味。”她转身道:“隆,你府里的景也好,酒也醇,只是歌姬太差,怎么不好好调教几个来给我们看?”
“这是因为我并不很喜欢听歌。”少相隆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再说这位唐姑娘好像不是我府里的歌姬呢。”
“我说她是,她就是。”鸾祺淡淡道:“来,还不给少相与齐王倒酒。”
唐流忍着气,在隆的杯中注酒,又转身向澶,他清冷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脸上,她不敢与他对视,只低头看他酒杯,可又见他握杯的手纤长柔韧,指上套着只红玉板指。
唐流只得低头服侍,将琥珀色的醇酒倾入水晶杯,骄阳在水晶杯旁折射出晶莹的光芒,还有这个几绮年玉貌的男女,似乎美人佳景只该聊着些风花雪月的事,可话题一变,转到了她的身上。
鸾祺笑着看她:“你知道不知道,我祖母很是欣赏你呢。”
唐流一愣,终于明白她口里的祖母是皇太后,不便说什么,只是微点了点头。
“她说唐泯的女儿不但有骨气,骨头也很硬。所以这次没有把你严办,祖母喜欢硬气的人。”
唐流听她说得奇怪,只得低头不语。
少相隆闻言也笑:“忘了说了,唐姑娘放心吧,太后说先委屈你一下,等这事过去了,再放你回齐王府。”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笑瞟着澶:“终不能棒打鸳鸯各一方吧。”
澶不说话,只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了,仍是没有说什么。
唐流的脸却顿时红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味道,没想到太后仍是会让她回齐王府,心里又有一点欣喜。
“所以说这次对你是大恩典了,你可要自己明白呀。”鸾祺接道。
唐流苦笑,唐家莫名其妙遇此横祸,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的小妾,这竟都成全了一场恩典,这个道理她不明白,念及慈父往日神情,自己不由心中难过,咬着唇不让眼泪下来。
隆是个极体贴明白的人,见唐流触及痛处,将手中杯子递了过来:“那日在大厅上唐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我敬你一杯。”
唐流不语,接过一饮而尽,微辣的酒水沿喉而下,顺便将眼泪也冲了下去。
“上次在厅里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今天没声音了”鸾祺奇道:“难道心里仍是记恨么?”
唐流看她一眼,不说话。
“毕竟唐老仙去时姑娘不再身边,这必定是姑娘的心头大憾吧。”仍是隆话语温柔,他又递上杯子:“姑娘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不妨痛饮几杯,舒缓一下。”
唐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接过杯一饮而尽,鸾祺闻言也倒来了酒:“算我说错了,来,喝个赔罪酒吧”。
唐流也不多话,左一杯右一杯地只灌了下去,隆拍手笑了起来:“原来唐姑娘不仅胆子大,酒量也好,何不今日大家一醉方休,来人,把我埋在梅树下的那坛状元红拿来,再把那个西夏女人叫来跳舞。”
仆人们急急端来醇酒,拍去泥封,一股香气直飘了出来,唐流已面红,不由微笑:“果然是上好的酒,恐怕已过了二十五年了。”
“正是,正是!”鸾祺笑,“你倒明白,那是隆出生时埋下的,今年正好二十六年。”
隆精神焕发,亲自倒上酒来:“好酒也要遇知己,唐姑娘实在是个妙人。”
唐流取杯既饮,以前也常陪爹爹饮酒,她的酒量原是不错的。
西夏舞女已走入亭中,果然是金花雪肤容貌奇美,身段凹凸玲珑,唐泯做光禄大夫时家里常常接待西夏客人,也有西夏来使送女人入朝,她早见过西夏美人的风情,也随父亲学过西夏语,看了倒也不觉奇怪。
鸾祺却惊笑拍手:“澶,你看,她的眼珠是蓝色的呢,那把金发是发亮的呀”。
西夏女在乐声中袅袅舞起,鸾祺说得不错,少相府的舞女中看不中用,舞跳得并不太好,唐流是精于此道的人,看得出她的门路。
他们却都很欣赏,沉浸于那舞动中的妖娆,隆轻笑着低声对澶道:“怎么样,西夏女子床上最有风情,不如晚上送入你府中如何。”
他说得虽轻,鸾祺却也听到了,她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倒是亲密无间哪,怪不得人说齐王少相是可以同享一个女人的。”
澶微只是微笑,毫不在乎。唐流的心一跳,猛然间清醒过来,一时胸中雪亮,明白得澈澈底底,想来这些贵族公子根本不把平常女人当人,那西夏女本也是少相的侍姬吧,可是说送就送给了齐王,如此美貌的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件玩物,这大概也算唐流的写照了吧。
她一口酒堵在胸中,咽不下,吐不出,郁积到胀痛,低了头细细思量,难道就是她以后的归宿?纵是回齐王府做妾又该怎样?总有一天他若厌了烦了,只要脸一板,大可再将她赐给家奴。
不知不觉地,唐流脸色灰败下来,放下酒杯,众人并没有发觉,她已于此刻心灰意懒,原来,为奴与做妾,区别不过是从油镬至火坑,她人虽坐在这里,于他们之中,却是个蒙他们看得上眼一同邀来玩乐的人,欢歌乐舞酒醒曲散后自当归于原位。
唐流转头看着澶,试图在他那深刻坚挺的面容中找到一丝关注与温情,可他毕竟没有看她,他哪会用情在一个妾的身上,那一夜,他的眼光冷过秋霜,唐流仅仅想着,已觉浑身发凉,若要去信任那样的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是何等幼稚可笑!
一瞬间,绕耳佳音变成了空洞梵语,如旷野里的风沙卷过,只余下一地荒凉,唐流再坐不下去,缓缓站起来,跨过杯盏往外走,鸾祺奇怪地看着她,隆似乎在叫她,全都不为之所动,路过那个西夏舞女身边时,她忽然停了下来,用西夏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碧眼的西夏美人突然听到来自家乡的话,不由喜形于色,停下舞步,道:“我叫伊兰,你是谁?”
唐流又走近她,发现她有着西夏人所没有的细致的皮肤,容貌媚丽入骨,果然是个绝顶的美人。更感怜惜,她轻轻叹道:“伊兰,你为什么要来中原?”
伊兰的眼睛立刻朦胧起来,如烟如雾般,当真是夺人心魄的一种美色,她不回答,却幽幽地道:“他们说我能跳最美的舞,可是我真得很烦,我是从来不喜欢跳舞的,除非是跳索米拉”。
唐流不由伸手去抚她精巧的面庞,人说太过美丽的女子必遭天遣,这样的尤物果然是身不由已的。伊兰越是美艳活泼,眼里的落寞孤单便越是动人,唐流虽是女子,也看了动心,她叹口气,说:“伊兰,不如让我陪你跳曲索米拉吧”。
伊兰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会跳索米拉“”她颤声道:“我可从来没有跳过呀,出了西夏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常常想,如果能让我和人一同跳这个舞,就是死也不怕了”。
唐流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索米拉是西夏人至爱的深情之舞,通常是情人们为爱而跳,也有可以互相交命的朋友对跳的,平时不大上场,只有在婚礼和举国欢庆的大日子里才会有人跳,情深与爱恋是舞蹈精髓,每一个少女自十岁起就被母亲教会这支舞,可什么时候能正式跳却是谁也不知道。
索米拉是每一个西夏女孩子心里的绮梦。
“你没有跳过么?”唐流叹息,“不要紧,我会,我可以和你一同跳”。
伊兰欢呼一声,扑上来拥住她,在她颊上亲吻,唐流知道这是西夏人的习惯,并不推她。
再回头时,伊兰已经离开了她,她面孔严肃,指若兰花,柔软的身体却立得挺拔,手足摆成散花般的形状,她已准备就绪。
唐流向她微微一笑,索性褪去了外袍,正好今天她穿了身紧致的里袍,白色的衣裤如同劲装般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