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来,静静的看着我,他的乌黑的瞳仁中有一丝丝的寒星,又像是一种冰魄银针的暗器,我见过的,那是四川唐门的传家暗器,只得一指甲的长短,却能在瞬间叫人浑声瘫软,任敌人鱼肉。我倒不害怕,既然回来了,就该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管它后来是生,是死,仰或是生不如死。
“好,好,好。”他竟突然笑了起来,“你越是这样,我倒越是要看看你怎么跟我斗。”
我被他笑得一阵毛骨悚然,不知他又要动什么脑筋。不同于金越或沈昀,对付他,每次我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略有闪失,便会万劫不复。
转眼间,他又换上了副悠闲的表情,“颜夕呀颜夕,你以为死不松口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虽然你心太软脾气又太硬,实在不是块奸细的料,但却是只最好的饵,在你的身上,我还是颇能引到些大鱼的,金越是一条,沈昀也是一条,只要你活着,我就能把他挖出来除去,试问我又怎么能舍得杀了你?”他微笑着站了起来,“你在西域与柳藏书相处得很不错吧。”
我一惊,他连这个也知道了。
“你想用我把沈昀引出来?”我怒,“侯爷真是太高估我了,我与沈昀已经闹翻,他已经走了,就算你把我押到城门口斩了,他也未必会来救人。”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他愈发得意起来,“你倒是很有情缘,我这个表弟可是既温文又痴心,自西域一别,他一直在找你呢,现在我若把你送了去,你说,他可会有多么感激我?”
“侯爷是开玩笑罢?”我的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有些喘不过气来,仍强自镇定,“一个女人如果不愿意,她就是个死人,这点道理侯爷又怎么会不懂?相信柳世子也不会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我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浅笑着,走到我面前,“软红醉可是件好东西,对不对?颜夕,你是尝过这个滋味的,那天喝了交杯酒,等药性一发作,生米煮成了熟饭,剩下的一切恐怕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脑中轰然如天崩地裂,灯光下他依旧俊美高贵,笑容可掬,可此刻在我眼里却与一只魔鬼无异,勃然大怒中,一掌劈了过去,“柳若坚,你竟敢如此。”另一手已暗暗抓住早藏在怀里的钗子,翻腕奋力往喉间刺去,我的武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要杀自己应该不难,可才一使力,便只觉得浑身软软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那只握钗的手在半路便被他捉进手心。
“想死,可没有这么容易呢,”他轻笑着,抓住我的手绕在身后,“这几日身体调养得不错吗?是不是浑身功力使不出来呀?”一手抚在我脸上,“本来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除了我身边是哪都不能去,可既然你这么倔强向外,我只好忍痛割爱,再一次把你送了走。”
他说着说着,得意的笑了起来,“放心,你好歹也是我府里出去的人,就算做不成世子妃,侧妃总还是可以的,那一日我定会为你大摆宴席。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天沈昀不来,我只当是爱惜表弟,君子有成人之美,好在虽然你不是个听话的家奴,却是一份很体面的礼物呢。”
说来也可笑,这次婚礼定在了三月初八,距离我第一次出嫁金越,正好隔了七年。
在此之前,我自然是被严严地看守着,小侯爷又差人特制了药水,弄得我整日柔柔弱弱,几如废人。这些日子中,他倒是每天来看我。
我依在榻上,眼见他容光焕发地坐在一边,手里端着盛满美酒的玉杯。
“阿夕,你在西域有没有想过我?”他微笑着,柔声道,“难得我们又见了面,何不把在西域的经历拿出来聊聊。”
我冷冷地怒视他,根本不愿答理,但凡我还有一点力气,早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只作不见,仍自接道:“那天晚上是沈昀带你走的吧,我猜想他早就对你动了心,而且他有足够的胆量。只是你如何又到了西域呢?难道不成也是他把你带过去的?”
我毫不动心,他这是在套我的话。
“想不到最后你竟然会看上他?”他紧盯着我,“我手下的人回报说你们这几日在客栈里打情骂俏,可亲热得紧呢。”
我的心中一阵牵动,记起他那些个嬉笑怒骂的面孔,不由神色黯然起来,没料到我们在别人眼里的样子竟是打情骂俏,现在想来,他一字一句虽然极尽冷嘲热讽,却又充满着关心,另有一层柔情蜜意裹在里头。
“你这是在想他么?”他冷笑,“此人真是大不简单,居然得到了我们颜夕姑娘的青睐,不过我怕他却是无福消受了。”
我暗暗叹息,轻轻别过头去,不是他没福,是我没福气,不配得到安定的生活。
“给我回过头来。”他叱,一手捏住我下颌,硬是别到他面前,“颜夕,时日不多,你当真没有话要对我说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过七年,他在我眼里已是变得完全陌生,不!是我原先并不十分了解他呢,虽然一直他就是个喜欢夺权弄势的人,如今更是贪心不足,添上了不择手段及阴狠毒辣,我只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他换了付口气,松了手,“颜夕,你总是不肯将眼光放得远些,过于拘泥于凡俗的条律,我早说过你是个有野性的女子,我是希望你能够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我怒极反笑,他大约还不死心,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
他也不恼,忽靠近过来将我拥在怀里,“这次再见到你,我本是很高兴的,你已完全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他的手已沿着我的面颊滑到胸前,在我耳边低低吻道,“不过等这件事情完了,你就能再回到我身边,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的。”
我纹丝不动,眼中尽含讽刺,相信在这样的眼光下没有男人会再有兴致,他果然渐渐冷了下去,叹了口气,又离开了我,“你仍旧没有想通,不要紧,等事情一了,我会再向你慢慢解释。”
“恐怕不劳侯爷解释呢,”我忍无可忍,冷冷道,“侯爷是在放风筝吧,总以为这支风筝飞得再远再高,终还是收得回来的。”
“是么,”他笑了,“说下去。”
“可是侯爷忘了,风筝能收回来是因为有引线的,如今这根引线断了,它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你是指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么?”他笑容不变,“我早知道现在你的心是在沈昀身上了,可是颜夕,你难道不发觉,我们才是同一路的人呢?”
他轻松地啜了口酒,“这几年过来你也遇到了不少男人罢,有几个是对你动了情,又有几个使你动了情?你是不是很喜欢沈昀?可为什么又没有跟了他去,虽是说有我在前面挡着,可怎么也没见你们试一下呢?”刚才还在我眼里的嘲讽之意已转到了他的眼里,“算了吧,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不相信家奴,颜夕,你也不相信男人呢。”
我脸色大变,在我眼里他的面孔瞬间变成了沈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是不会再相信男人的了。”
“胡说!”我怒。
“不相信?”他哈哈笑了,“要知道,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还是我。”复又止住,有趣地看着我,“最初挑上你,倒不是因为你长得好,府里绝色的女孩子多了,于几百人中选了你,不过是为了你的敏感与多情,虽然脾气硬点,可只这两个优点便中了我的意。”
“想不到似侯爷这样无情的人居然还会以多情择人?”我嗤之以鼻。
他只是笑:“情到深处情转无,你这样的多情其实很投了我无情的胃口,要知道多情的女人无以万计,可多情敏感如你,倒是不太有的。”
“哦?”我不相信。
“金越应该是个好丈夫吧,虽然他的父母蠢了点,对你可算无微不至,你又为何躲之不及?”
“来得好,”我冷笑,“我不问侯爷,侯爷反倒来问我?”
“那是因为他过于懦弱,此人胸无大志,耳松心软,被一个女人便可牵住,终究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又怎能降伏住你的心。”他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