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见着她给我盛饭的碗沿上还有个豁口,更加没有食欲了,可她把饭端到我眼前,我又实在不好意思不接,只好悻悻地接过碗筷,嘴里说着谢谢。
索拉这个吃货毫不客气地夹起一根萝卜条,放到口里嚼了嚼,咬得咯吱咯吱响,连声赞道:“这个是阿姨亲手腌的吧,味道真好。”
“是啊是啊,前段时间做的,今天刚拿出来,想让你们尝尝。”
我在一旁看着索拉,到底是他没吃过萝卜还是想拍马屁,一根萝卜条值得他这样盛赞吗?我光是看一眼,就已经很倒胃口了,更别提吃了。
“茉璃,怎么不吃呢,是不是不合胃口?”阿姨见我迟迟不动筷子,忙关心地问道。
我瞧着她眼角细细的鱼尾纹,还有她眼底沉沉的关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指轻轻拂过了我的心,好柔软的感觉。记忆里,从没有哪个女人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我晃了个神,忙伸筷子夹了点青菜送入口中,水灵灵的竟然很爽口。
我诧异地看着阿姨,没想到,家常菜的味道竟然比大酒店里做的还好吃。
“好吃吗?这些青菜是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在屋后开辟了一块菜园种的。”她很亲切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殷切。
我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说:“好吃。”
她听了,温和地笑了起来。这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质朴又美丽的灵魂在我眼前绽放,不攀比,不虚荣,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间蔓延。
“你尝尝阿姨做的凤爪。”索拉叼着一只鸡爪,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我觉得吃鸡爪影响个人形象,可索拉既然说了,我又不好不吃,只好用筷子夹起一只,送到口里慢慢嚼,顿时一种微辣又芬芳的滋味沁入口中,鸡爪用朝天椒浸过,早已没了腥味,之后肯定又经过好多道程序,才烹饪制成的,味道非常鲜美。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专心吃了起来。
阿姨一边看着我们吃,一边笑道:“要是觉得好吃,我给你准备一份,你们带回去吃。”
我吃着鸡爪,没法说话,索拉接了一句:“有机会我们常来,阿姨不用麻烦的。”
“总之别客气,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小夜。”阿姨笑着点点头,起身离开。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骤然一阵失神,虽然风璟夜家境不好,可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时刻关心他,这样真好。而我一个人住在奢华无比的茉璃城堡里,没有人做饭,生病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想想真是凄凉。目光在桌上简单的家常饭上又是一滞,我可从来没吃过一顿这样朴实的饭菜啊。如果我爸爸妈妈也在身边,那该多好。
“你想什么呢?”索拉凑过来,故意问我。
我被他惊了下,忙敷衍了一句:“没想什么。”
“你羡慕别人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你没有?”他说话的语气非但不同情,反倒很开心。
我的心猛地一凉,扭脸看向他:“难道说这种事很可笑吗?”
索拉继续往嘴里扒饭,不痛不痒地说:“是啊,像你这种冷血的人,偶尔迸发出一点人性,我确实不该打击你。”
我被他的话激得特别难受,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冷眼看向他说:“你得意错了,我一点都不羡慕别人,我拥有茉璃城堡,生活富足,十分开心。”
“也对哦,你爸爸妈妈从小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你早就亲情淡薄,什么感情都不需要了吧?”他见我放下碗筷,唇边溢出一抹笑意,眼睛瞟着天花板,很不以为意地说。
我的心被他的话刺得隐隐作痛,他这个白痴霉神知道什么,我当然需要亲情,当然需要爱啊!
“我一个人独立自主,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我赌气说完,心里又酸又涩。
“我没管你的闲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用钱买到的,比如说,你现在所见的母爱。恐怕你把茉璃城堡卖掉了,也买不到一颗真心对你的心。”索拉也放下碗筷,双手抱在脑后躺在沙发上,声音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带着几分严肃和认真。
我被他说得猛地一怔,刚想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买来真爱,可想到远在国外的爸爸妈妈,心头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我真不知道,我要怎么做,他们才肯回到我的身边,好好地爱我。难道说,爱我就那么难吗?
就算钱不是万能的,可我不能在索拉面前示弱,当即把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咬牙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妈妈,你说什么?浅茉璃小姐来我们家了?”
我和索拉正吵得不可开交,屋子里突然传来风璟夜的尖叫声,接着是阿姨的安慰声。
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说风璟夜不欢迎我来他家?我正疑惑,只见只穿着衬衫的风璟夜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他一看见我坐在沙发上,面色瞬间苍白如纸,抱着头猛地蹲在地上,低声呜咽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妈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无所适从。
索拉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大概是风璟夜觉得自己家里贫寒,被你识破,面子上过不去,你去安慰他一下。”
我怔了下,还没想好怎么跟风璟夜说,身体就被索拉用力推了一下,我一个踉跄走到风璟夜面前,十分为难地劝道:“今天多亏你帮我赶走了小混混,我心里十分感激。”
他听见我说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十分懊恼地支支吾吾道:“我什么都没帮到你,我真是太失败了。”
我怕他难过,忙补充道:“你千万不要这样,你为了帮我才被小混混们打伤,我现在很愧疚……”
“不是这样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璟夜打断了,他抬头看向我,眼眶早就红了,满脸羞愧地说道,“我不是被小混混打晕的,因为我好饿,我一直在拼命攒钱,我想对你好,可是我的生活费只有一点点,妈妈又那么辛苦,我实在不好意思……”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不会是一直在用生活费给我买礼物吧,还有今天买头发花去的500元……原来他一直在饿肚子!
“你是饿晕的?”阿姨比我还激动,她打断风璟夜的话,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风璟夜,眼底夹着愤怒和心疼的复杂情绪。
风璟夜往墙角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满脸羞愧,甚至都不敢看他妈妈的脸。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妈妈就是再辛苦,也不能让你饿肚子啊!”阿姨的嘴唇猛地一颤,眼圈迅速红了,伸手想打他,又忍住了。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莫名的一阵心酸,想到平时风璟夜对我不错,现在也怪可怜的,我鬼使神差地拉住阿姨的手说:“阿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他送我的礼物,真是抱歉。”
索拉见我说这样的话,惊诧地瞥了我一眼。
没想到风璟夜听到我说的话,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倒更加激烈了,他又羞又急地捂住脸,挣扎道:“茉璃小姐要是这样说,我就更无地自容了。您的身份那么高贵,而我又那么卑微,我真的好羞愧。”
我听他这样说,更加不知所措了,可看他脆弱不堪的样子,又觉得很难受,忽然想到索拉的一番话,于是重复道:“虽然你家庭一般,但你有一个爱你的妈妈,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和尊敬的事啊!”
我本来是借这句话安慰他,可我情绪用得多了,竟然也触动了自己的神经,心里竟然酸涩起来。
风璟夜忽然愣住了,他抬头,眸光颤抖地看着我,声音将信将疑:“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我立刻点点头,他如获大赦,欢喜起来,我们大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忽然把目光看向了手腕,见手腕上什么都没有,又紧张地把袖子往上拉了半截,依然什么都没有,他顿时慌了,起身惊道:“我的手镯呢?我的手镯哪里去了?”
他妈妈吓了一跳,慌乱道:“什么手镯啊?”
“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茉璃小姐头发编成的手镯,怎么找不到了?”他越来越慌,跪在地上胡乱翻找起来。
不就是一缕头发吗,他至于这么歇斯底里吗?
我刚想胡乱安慰他几句,没想到风璟夜忽然扬起脸庞,眼神凌乱又不安,毫无目标地看着前方,怔了下,惊道:“一定是之前打架的时候丢的!都怪我不小心,是我把它弄丢了!”
我皱眉想着,打架时候弄丢也不是不可能,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恐怕那一缕头发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既然是丢了,恐怕也很难找回来……”阿姨十分担忧地看着风璟夜,在一旁苦劝。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璟夜打断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回来,它对我太重要了!”他说完,挣扎着站起来,在地上踉跄一步,拔腿就往屋外跑。
阿姨吓坏了,又急又慌,一边追他,一边带着哭腔道:“你吃点饭再去啊,要不妈妈帮你找也行,你先回来!”可阿姨毕竟已到中年,根本追不上。
“走啊。”索拉撞了一下我。
我当即一愣,扭头看他。
“你难道想让他再次晕倒吗?”索拉这样提醒,才让我立刻惊觉过来,跟着他撒腿就往外追。
“你们千万要把小夜带回来啊。”阿姨手臂扶着门,对着我们的背影,骤喘着叮嘱道。
大街上早已没了风璟夜的影子,我暗自惊讶,他一点饭都没吃,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往外跑。
“这里地方偏僻,小路又很多,我们怎么可能追得上他?”我跑得气喘吁吁,在一旁打退堂鼓。
“那就打车去遇到那帮坏小子的地方。风璟夜肯定要去那儿的。”索拉果断地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漂亮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闪着一丝坚毅的光,竟然别有一番味道,惹得我不由得一阵失神,半晌才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忙掩饰着讽刺道:“风璟夜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我是怕他突然昏倒在路上,万一遇到车祸,或者遇到心术不正的坏人,趁他昏迷掏取器官出售,到时候看你怎么跟他妈妈交代。”他故意逼近我,目光阴森地看着我,声音也幽幽的,“而且你还经常给人带来霉运,我想风璟夜应该逃不过。”
我被他说得心里发憷,缩着脖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不再理会我,拦了出租车,径直朝目的地奔去。
我坐在车上,心里惶惶不安,万一风璟夜真的因为我而倒霉,那我真的是个罪人了。
天已经全黑了,我把车窗摇下来,探头往外看,远远的,我看见风璟夜正弯着腰,用手机打着灯,在地上苦苦地寻着东西。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忙从车上下来,飞奔到风璟夜身边,急切地唤他:“你妈妈很担心你,我们走吧。”
他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看向我,面色在手机光的反射下,竟然泛着一抹青色,嘴唇都干裂了。
“你没事吧?”我见他神色异常,担忧地问道。
“怎么办?我找不到手镯了……”他有些失魂地说完,忽然张嘴痛哭起来。我立在他身边,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突然起了风,越吹越大,呜呜的风声带着风璟夜号啕的哭声,惊得人心里一阵凄惶。
我被风沙迷了眼睛,眼睛又涩又痛,这里又很偏僻,连路灯都没有,我感觉很瘆得慌,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了,立刻伸手去拉风璟夜,道:“你妈妈还在家里等你,你别任性了。”
他情绪激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执拗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手镯,否则我就不回去。”
我的眼睛很痛,眼泪夺眶而出,眼前又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心情急躁极了,耳畔“哗啦”一声闪电声,赤红的电光撕裂了天空的黑云,惊得我一阵战栗。
“快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我揉着眼睛,掉头要走。
索拉一把拉住我,不让我走。
我挣了几下又挣不开,头顶上“轰隆隆”的一片雷声,雨点跟着“哗啦啦”地打在头上、脸上,顿时一阵透心凉,我忙用手护住头,冲索拉吼道:“你干吗?”
“你真不管风璟夜了?”他的语气很奇怪,有种挖好陷阱由着我跳的意味。
我虽然看不清他,却很烦他的语气,立刻扭头冲风璟夜最后问了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又没有帮我打倒小混混,却让我招惹了一身麻烦,你到底走不走?”
风璟夜置若罔闻,一边哭,一边趴在地上继续翻找。
我看了他一眼,用力甩开索拉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大声道:“你看见了,不是我不管他,而是他自己坚持要待在这里的!”说完,我再也顾不上别人,转身走了。
索拉疾步追上我,在我身旁走着。
我特别想甩开他,偏偏雨天很难打到车,只好在雨里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我就从头到脚全部湿透。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冷得瑟瑟发抖。
大雨依旧“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我的心里乱成一团,抱着手臂走得更快了。身边的索拉静静地走在雨里,依旧保持着闲适的姿态,我都奇怪,他怎么可以事不关己,淡定如斯。
我们拐过一个街道,索拉忽然抬起头,声音很虚无地说:“说不定我的预言应验了。那条街没有路灯,风璟夜又没有吃饭,加上天降大雨,风璟夜可能已经晕了过去,然后被车碾过,倒在血泊中……”
我被他说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情绪紧张得绷不住,大声道:“不要再说了。”
“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索拉声音很低,忽然侧脸看向我,“不知道风璟夜的妈妈现在担心成什么样子,下这样大的雨,她在家里肯定待不住,可她家又那么偏僻,又打不到车,真是可怜。”
我忽然想到阿姨那张和蔼温和的脸,心里兀自升起一股内疚的情绪,想到她嘱托我们把风璟夜带回去,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可怜的风璟夜,想到他为了买某人的头发,把生活费全部花光了,竟然饿晕过去。可某人非但不承情,甚至连他的死活都不管,我真替他不值啊。”索拉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说话的感情还十分充沛,弄得好像他自己是主角似的。
我们拐到了一个主干道上,便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马路上车辆不断疾驰,急速转动的车带起阵阵泥污消失在望不到头的黑暗里。“轰隆”一声,天空又响起一阵惊雷。
我吓得浑身跟着一抖,脚步跟着一阵踉跄。
“报应来了。”索拉见我扭脚,冷嘲热讽道。
“你不要什么事都往报应上扯。”我走得极为辛苦,又被他嘲讽,立刻心情烦躁地反驳道。
“看来今天的雨可能停不了了,不知道风璟夜那边怎么样了,你走得这样急,那么想避开他,看来他真的是白喜欢你了。”索拉自言自语道。
我想到风璟夜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寻找手镯的执着表情,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又怕他真的出事,心里百味杂陈,可现在拐回去,又觉得怪怪的,只好硬下心肠道:“你说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般,可又不是我让他喜欢我的,而且,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没什么好自责的。”
他眼神暧昧地看了我一眼,眼底不但没有同情,反倒是一抹得意的神色。雨水沿着他俊逸的脸庞滑落下来,他微微启唇,眼波流转,笑得无比温柔:“你感到自责了?”
“胡说!”我像是被刺了一下,立刻否定道。
“是吗?”索拉转脸看向前方的雨帘,声音低低地反问了一句。
我心烦意乱,只想回家,恰好一辆空车朝这边驶来,我忙伸手拦了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