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好,我梦见风璟夜在泥地里找手镯。就在他找到那一刹,忽然一道刺眼的灯光掠过,一辆车从他身上碾过,他脸上欣喜的笑容从此定格,跟着我就从梦里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早上去上学,我只感到头痛欲裂,本来就淋了雨,又做了一夜噩梦,我只觉得浑浑噩噩,没有一点精神。
索拉依旧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早早地坐在餐桌前,跟柯滕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他见我起来,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说:“你也来吃吧,今天有你的一份早餐。”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以前他可没这么善良过。
他见我表情奇怪,摊开双臂道:“柯滕说之前拍卖你的东西没有经得你的同意,所以给你做早餐作为补偿。”
我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对我好,我把视线落在柯滕身上,笑道:“谢谢你。”然后又朝索拉看过去,没好气地说,“我没胃口。”
“某人做贼心虚,肯定吃不下了。”索拉不看我,用气死人的语气故意说。
我知道他在影射昨天晚上的事,心里立即窜起一股无名火,拎起书包,理都不理他们,上学去了。
“你不怕再遇到色狼吗?”我换鞋的时候,听到索拉“关心”的问候。
我觉得他是故意想点然我的火药桶,于是偏偏不让他得逞,轻盈转身看向他,笑容格外明媚:“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没有你在身边,我会觉得更加安全。”说完,还不等他答话,就伸出手指了指他正在吃的意大利面,莞尔一笑,“另外,早上就吃这样油腻的食物,希望你不要消化不良。”
我的话刚刚说完,他就被呛到了。
我见他张牙舞爪地捧水就喝的窘迫样子,脸色一沉,扭头走了。
来到学校,我故意放慢脚步,希望可以看到风璟夜忽然从某个树丛或者角落里蹿出来,像往常一样,送我一份十分“贵重”的礼物。
可我走了一路,都没见到他的影子,想到昨天雷电交加的夜晚,心里更加惶惶不安,他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我留神听着大家的八卦。想从大家口中听到一些关于风璟夜的消息,可什么信息都没有捕捉到。我不死心,故意到风璟夜的教室外面转了一圈,照理说,他要是在教室里,看到我来,一定会出来见我的。可我转悠了好久,眼看都快要上课了,依旧没见他来,反倒引来了一堆好事者,蹲在远处的花坛边,指着我议论纷纷。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心头像压了一块重石,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刚刚坐好在位置上,索拉就凑了过来,他很小声地在我耳边道:“刚刚听教导主任说风璟夜没来上课。”
我没理他,可心头更加沉重了。
“风璟夜那个倒霉的孩子不会真的出事了吧?”索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
我越来越放心不下了,却又不想被索拉看出什么,于是瞪了他一眼:“你别乱讲。”
“希望我是乱讲吧。”他耸耸肩,煞有介事地说。
我的心里好像长了草,乱糟糟的一片,昨晚的噩梦仿佛电影一般在我脑海回放,我不断安慰自己,风璟夜肯定不会有事的,就算他出了事,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义务要把他送回家,所以一切事情都怪不到我。
我这样想着,老师讲的课我一句都没听进去。一下课,我就立刻奔出教室,到风璟夜的教室外面晃一圈,眼巴巴地希望他快点出现在我眼前,可他始终没有来。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折腾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竭,快要崩溃了。
索拉见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问我:“你不去吃午饭吗?”
“我没胃口。”我敷衍道,一点都不觉得饿。
“你早上就没吃东西,中午再不吃,会饿坏的。再说,就算你担心风璟夜,也不用这样折腾自己啊。”他故意刺激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吃就去吃,管我做什么?”我气愤极了,要是风璟夜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定是索拉的责任,他一直在背后诅咒风璟夜。
“那好吧,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吃掉。”索拉恶狠狠地说道。
我嫌恶地抬头瞪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我们教室门前徘徊,那人见我抬头,又立刻躲到墙角去了。
那人不就是风璟夜吗?
我的心头顿时一阵狂喜,站起身体,疾步朝门外跑去。
果然,风璟夜靠墙站在我们教室门边,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病怏怏的,见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吓得浑身一怔,双手抵住墙,眼神怯怯地看着我。
我的心怦怦狂跳着,他虽然苍白,可毕竟活着,真是太好了!
“茉璃小姐,对不起。”他嘴巴一阵嗫嚅,忽然说道。
“不要这么说。你上午怎么没来上课?”我语气有些急。
他见我关心他,晦暗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抹惊喜,声音微颤:“昨晚着了凉……咳咳……”他话未说完,就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说,“我还是没有找到手镯……”他说不下去了,眼中又泛起了点点泪光。
我见他身体虚弱,连站都站不稳,却还在伤心手镯的事,连忙从头上摘下镶满碎钻的发夹,递给他道:“这个送给你,你别难过了。”
他十分狂喜地看着我手里的发夹,难以置信地问:“送给我的?”
“是的。”我点点头,看到他脸上泛起的红晕,放心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把发夹捧在手心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激情:“茉璃小姐,你真是我的女神。”
我被他夸奖,没来由的一阵羞赧,忙摆出一副很酷的姿态说:“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不过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他如同捣蒜般频频点头,乖巧地说:“我会记得茉璃小姐的话,再也不这样了。”他的脸更红了,犹豫着说,“不过,昨天你到我家,我没有款待你,真是很不好意思,下次茉璃小姐来我家……”
我知道他的虚荣心又犯了,连忙说:“你妈妈做的饭很好吃,也很周到,我昨天很开心。只是……”我声音忽然一顿,想到他的妈妈,心里一阵难受,抬眼看定风璟夜,咬字很清楚地说,“你不该骗我。”
他听了,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我可以感受到他紧张又羞愧的情绪。
“对不起,我们家从来都不是贵族世家,根本就没有钱,茉璃小姐一定会讨厌我吧?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讲自己很有钱的话,就不会跟茉璃小姐差那么多。”
我虽然家世不错,却不至于一切拿钱看人,就算是家世很好的北堂英,我也不一定放在眼里。可风璟夜的眼底分明写着对金钱的无限渴求,和对自己家世卑微的自悯,我想到了他的妈妈,心里一酸。多少像我这样的家庭,爸爸妈妈一年四季基本上不在家,就算有管家仆人陪伴,可毕竟不圆满,可这些风璟夜怎么会理解?
“风璟夜,穷并不一定不幸福,你有一个爱你的妈妈,这比多少金钱都难能可贵。”我怀着深深的感情,很认真地对他讲道。
他垂下头,声音低如蚊音:“我以为妈妈很丢脸,会让你们看不起。”
我听他这样讲,有些生气了,语速很急地说:“你妈妈是很伟大的女性,你怎么能这样说她?金钱并不是万能的,它买不来幸福,也买不来亲情。而且你以后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很多钱,可妈妈只有一个,你明白吗?”
风璟夜被我说懵了,他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忽然很大声地说:“我会对妈妈好,我要凭自己的能力,赚钱来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靠妈妈。”说完,他很感激地看着我,手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认真地说,“谢谢你,茉璃小姐。”
他手心里的发夹硌到了我的手指,有些刺痛,可我竟然不讨厌他握住我的手,而是从他手心里的温度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情绪,身心变得格外舒畅。
风璟夜走后,索拉才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我面前。
“没想到浅茉璃小姐也会讲出类似‘金钱不是万能的’这样发人深省的话啊。”他话里带刺,故意讥讽我。
我涨红着脸,嘟囔道:“我是觉得他的妈妈很不容易,才会讲出那些话。”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变了那么一点点,有种从恶魔变回天使的感觉。”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着我说。
“什么恶魔,我本来就是天使!”我瞪着他说。
“那么天使小姐,请问你饿了吗?”他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我真的感觉胃里有些难受,确实有点饿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肚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索拉,要是我承认我饿了,他一定要说我前后不一致,岂不是没完没了了,于是我立刻潇洒地说:“我一点都不饿,你自己吃去吧!”
“可我听说今天食堂里有糖醋排骨、香酥鳕鱼块,还有美味的大闸蟹,每个人都是限量的,那你要是不吃,我只好替你吃了。”他挑眉看着我,坏笑道。
大闸蟹?鳕鱼块?排骨?今天的午餐怎么这么丰盛!
我脑子里不断盘旋着美好的食物,胃里因为没有食物,酸得难受,我恨不得立刻奔到餐厅里大快朵颐。
“要是你不去吃饭,我会认为你是在跟我置气,很小家子气。”索拉又唠叨了一句。
“哼!我当然不会跟你置气,吃就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嘴硬道,抬脚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索拉突然捂住嘴,嗤嗤地笑开了。我转身拿眼睛瞪他,他笑什么?
他放下手,唇角弯起的弧度勾起很好看的笑容,轻声道:“你偶尔也会很可爱。”
我愣了下,一时不知他是褒是贬,竟然忘了回话。他笑了笑,先我一步,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一片燥热,有些不满地跟着他,一起吃饭去了。
下午上课,班主任老师给我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艾玛女子学院的优等生斐璇子转到了我们学校。
我以前只听说她学习成绩好,并不知道她的长相,可等她站在讲台上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缓过神来。
她个头不高,看起来却很矫健匀称,一头黑亮的齐耳短发衬托着她尖尖的脸颊,很是俏丽,麦色的皮肤使得她看起来十分健康,只是她举手投足间总透着一股男孩子气,没有女生的温柔婉约。
“大家好,我叫斐璇子,以后请多多指教。”她干净利落地对大家鞠了一躬,径直朝着讲台下走,忽然停在了我和索拉之间,她顿了顿,很直接地命令我道,“我想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能让一下吗?”
我惊诧地看着她,优等生的圈子那么窄,她应该知道我是本班甚至是本校数一数二的人物吧?怎么敢这样不客气!于是,我不示弱又很有礼貌地回道:“对不起,这里是我的位置,你可以挑选别的空位。”
“我就想坐在这个位置上!”斐璇子的眼中带着一丝倨傲。
我这才明白,她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虽然你是转学生,大家都有义务帮助你,但绝对不是纵容你,所以请你选择别的座位去吧。”我压住腾腾升起的怒火,依旧很客气地对斐璇子说。
“你不想让,除非你承认你喜欢他!”斐璇子把身体猛地一转,对向邻座的索拉,十分不满地说。
我惊了下,她想抢我的座位跟我承认喜欢索拉又有什么关系?简直是无理取闹。
索拉挑挑眼皮,对我和斐璇子之间的争执漠不关心。
“斐璇子同学,是这样的,索拉的功课不好,我让浅茉璃课外辅导他的功课,所以你还是挑别的位置吧?”老师见我们争执,连忙好言好语地劝道。
斐璇子的脸立刻涨红了,她把目光定在索拉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开。
索拉丝毫没觉察到,一脸迷茫地盯着书本上的古诗,睡眼惺忪。
我诧异地盯着斐璇子,她看索拉的眼神怪怪的,难道他们之前认识?可索拉明明是霉神变的,来我们学校念书也是整天跟我在一起,我并没有见他接触别人啊,我越想越奇怪。
这时,斐璇子忽然低下头,两只眼睛里满是紧张、急迫又羞涩的情绪,她期冀地盯着索拉,声音发颤:“索拉,我从进教室的那一刹起就注意到你,我好喜欢你,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教室顿时沉寂下来,连讲台上的老师都张大了嘴巴。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胸口跟着一阵憋闷。就算斐璇子她成绩优秀,老师也让她三分,可这里毕竟是课堂,她竟然当众对索拉告白!她向谁告白都可以,怎么偏偏要选索拉呢?我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睁大眼睛看着索拉,想看他怎么回答。
索拉这才从饶舌费脑的古诗中抬起头,很平淡地看了斐璇子一眼说:“可我不方便做你的男朋友,你还是找别人吧。”说完,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眼神一慌,忙避开他的视线,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看古诗去了。
斐璇子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黑亮的眸子顿时黯然下来,声音剧烈颤抖着:“怎么个不方便法?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有女朋友,不过有个绯闻女友,她。”索拉很不负责任地伸手指向我,全班几十双眼睛全部看向了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避之不及地连连摇头:“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斐璇子又羞又怒,蹬蹬蹬地跑到教室后面,随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来,她看我的眼神像两把刀子,几乎要剜出肉来。
整整一节课,我都如坐针毡,感觉身后有双眼睛正愤怒地盯着我,时刻准备着把我撕碎。
索拉在课堂上依旧是一副白痴样子,丝毫不知今天他闯了祸。
我知道我已经把斐璇子得罪了,心里暗自有些发憷。再看身边一脸白痴相的索拉,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他是要回到霉神界去的,在人间也没什么牵挂,可我却要在他给我带来的水深火热中继续生活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正打算找索拉私下里谈判,警告他不要总是将我是他的绯闻女友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对我们俩的影响都不好。可我还没来得及跟索拉讲话,斐璇子却先我一步跑到了索拉的桌子前,还不忘了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想斐璇子这个人的脸皮挺厚的,索拉刚刚也算拒绝她了,可只是一节课的工夫,她就又来找索拉了。可我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憋着,装作没看见他们一般,继续埋头于功课。
“我之前就听余涵弥说过你,她说你是很不错的男生,所以我就想来看看。我之前从没见过你,可进教室的那一刹,我就觉得你很与众不同,没想到你就是索拉!”斐璇子在索拉前面叽叽喳喳道。
余涵弥?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前段时间我被小混混们围堵,就是余涵弥找人干的,却没想到斐璇子也知道她。我猛然想起,斐璇子跟余涵弥本来就是一个学校的,我怎么给忘了!
索拉一脸困惑地盯着斐璇子,开口问道:“上次其中考试,我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名。”
斐璇子的表情微怔了下,显然她没想到索拉会讲出这样的话,可她立刻又恢复了笑脸,开心地说:“你的学习成绩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我在一旁听得十分气愤,斐璇子到底了解索拉多少?他好吃懒做、见死不救、暗箭伤人,总之是恶习一堆,而且他还是个让人倒霉的神,斐璇子估计就是看他长得还算过得去,才喜欢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