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吴伯对我这么重要。自从他离开后,我感到无比孤单。之前他住在医院里,我还奢望着他会痊愈,我们还会过上像以前一样的生活。可他走了,我连这种奢望都没有了。偌大的茉璃城堡,没有了吴伯的细心打理,看起来昏沉老旧,冷清得让人直想往外逃。
我以前从不开着灯睡觉,可现在我不开灯就会感到恐惧,心荒凉得无处安放,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又会突然惊醒,看到未关严实的窗外树枝上有白光闪烁,就忙下床掀开窗帘去看,以为会是索拉在外面,可树梢上只有寂寞的白月光,什么人都没有。
我暗自笑自己傻,难道是想让那个该死的霉神在大半夜里偷窥自己吗?竟然还会期待他突然出现在城堡外的树杈上,说一些无关痛痒却又气死人的话。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要赶紧恢复到以前的心态,每天都很自信,用礼貌高贵的方式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做回之前的浅茉璃,享受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洒满鲜花、充满掌声的感觉。
因为吴伯的事,我请了几天假没有去学校。这天,我刚刚走到校门口,学校立刻炸开了锅。
大家看我的眼神不仅仅充满膜拜,更加有种几天不见后的亲切感。一路走来,我身边人流不息,大家迫切想要跟我搭讪的心情瞬间缓解了我一直以来的低落情绪。
“茉璃,好久不见。”学校最帅的一位男生十分优雅地冲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心情大好,对着他点点头,勾唇浅笑。
我知道我的笑容很迷人,要不然也不会让一大群男生为之驻足,露出双眼冒出爱心的花痴表情,所以我笑得更加灿烂了。
我迈开脚步,大步朝前走着,十分坚定地劝自己,就算我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活得很潇洒,很开心。而且我还能让别人感到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啊——是索拉和柯滕!”耳边突然响起女生们的尖叫声,接着,原本还围在我身边跟我搭讪的女生们跟风地朝身后狂奔过去。
索拉和柯滕?
难道是霉神们?我不由得惊了一下,可是别人怎么可能看见他们呢?难道我们学校有跟霉神同名的人?
“索拉很帅很迷人,柯滕很可爱很正太,哥哥和弟弟都是超级花美男!”女生们还在犯花痴。
我越听越犯疑,转身看过去,远远的,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央,精致的礼服把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完美,两条长腿摆出了一个很酷的姿势,俊逸的脸上,表情十分自我,好像围着他转的同学们都是空气似的。在他旁边,有个比他矮几公分的可爱的金发男生,蓝色的大眼睛无辜又纯净。咦,这个男生怎么这么眼熟?
我正拼命想着这个可爱的男生是谁,一个女生大叫道:“柯滕看我了!”然后幸福地晕倒了。
我彻底明白了:这是变身后的索拉和柯滕!
我心里迅速升起一股怒火。以前他们是隐形的,只有我可以看见他们,不会对他人和我的生活造成过多的妨碍,可现在,他们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肯定会给我带来大麻烦的!
就在我双眼冒火地盯着索拉时,他显然注意到了我,挑眉看着我,表情十分得意。
我特别想发飙,可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又怕影响不好,只好强忍着,想以后找机会再收拾索拉。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脚离开。
“浅茉璃,我是来找你的。”透过同学们喧闹的声音,我清晰地听到索拉叫我的名字。
我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滞了一下,还是打算装作没听见。
“茉璃,索拉在叫你,他有话要跟你讲。”我们学校最八卦的一个女生突然挡在我面前,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是吗?可是我不认识他,可能你听错了。”我很有礼貌地解释道,才不要跟索拉扯上一点关系呢!
“你不认识我?”索拉忽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嘴角的一抹坏笑显现无疑。
我瞪着他,明白他存心要当着学校同学的面折腾我,心里气得半死,面子上又不能太过分,忙柔声道:“抱歉,可能我们见过,但我真的记不得了。”我揉揉太阳穴,露出一脸迷糊状。
索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很贱地伸出两根食指,迅速放在我的太阳穴上,帮我揉了起来。
我像触电般,忙往后退一步,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感到十分无语,表面上还要装作很客气的样子,低声歉意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上课了。”
“亲爱的,你还在生气呢?”索拉收回手指,眼神魅惑地看着我。
谁是你亲爱的!
我只感觉胸口猛地一窒,浑身一抖,抬眼很郑重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心里却在怒吼,索拉你对我这么亲密到底想干吗啊!
索拉立刻露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闭目叹息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我这个男朋友了,我真的好伤心啊。”
他到底在胡扯什么啊!
“什么?浅茉璃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男朋友还是索拉!原来她一直瞒着大家啊,怪不得上次北堂少爷来告白,她都没有接受。索拉确实比北堂少爷帅多了,真的好让人羡慕啊!”一旁围观的女生们炸开来,纷纷惊叹道。
我握紧拳头,感觉到一股剧烈乱窜的气往全身逼,咬牙盯着恬不知耻的索拉,尽量语气平和:“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索拉脸上的表情突然充满悔意,他迈开大步朝我逼近,语气很急地抚胸解释道:“茉璃,上次在医院是我的错,我是看你太难过了,才主动吻你的,而且那时吴伯重病,他一直想把你托付给我……”
索拉越说越离谱,编得有模有样的,旁边的同学们也听得津津有味,我再也忍受不住,吼道:“给我闭嘴!你不讲那么多话会死吗?”
全场顿时寂静下来,所有的同学们都看向我,眼神十分震惊。
我感觉到气氛不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句话有多失态,面对着一双双质疑的眼神,我只感觉血气往头上涌,浑身跟着烫了起来。
“对不起啊,茉璃的脾气一向都这么坏,我都习惯了。”索拉趁机挽住我的胳膊,笑眯眯地冲大家解释,好像我真的跟他有什么似的。
就算他让我在全校同学面前丢面子,我也不能任由他欺负我,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臂,大步朝着教室的方向走。
“柯滕,还不快去追你嫂子。”索拉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传来,虚伪极了。
柯滕果然很听话地跟上我,一双大眼睛盯着我,一语不发。
我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冤屈感,可又不能对柯滕发火,只好忍着。
身后的女生在我后面讲我坏话,类似于“浅茉璃脾气坏”,“浅茉璃在学校里都只是装样子”,“浅茉璃明明有男朋友还收别的男生的情书和礼物,不知道洁身自好”等等的议论全都朝我涌来,我真怀疑她们平时喜欢我是不是假装的,怎么我只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她们就这么不留情面地讲我呢?可我要是再跟她们吵,岂不是跟她们一个水平!
我忍!
然而,我刚刚走进教室,一只细长的爪子就朝我挥了挥,索拉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笑容很小人。他见我注意到他,用手撑着下巴,唇角缓缓上弯,笑意越来越浓,声音很贱:“很惊讶吧?我们现在是同班同学了。”他又转身,指着坐在他身后的金发少年柯滕说,“还有他。希望我们三人以后能相处愉快。”
我的气还没消,又被他激了一下,胸口闷闷地十分难受。
“茉璃,怎么不讲话?”他见我没讲话,更加得寸进尺了。
我心里的怒气迅速转化成勇气和能量,大步走到索拉面前,手臂撑在桌子上,俯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小声道:“索拉,这里是人间,你最好不要太嚣张。”
他耸耸肩,对我的威胁很不以为然,突然,他愣了下,目光转到了我的胸口处,不动了。
我顺势低头看去,“V”形的校服领口恰好露出我的小熊内衣,而索拉正盯着我看。我的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窘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正在此时,索拉忽然伸手指着我的前面,有些傻愣地说:“我看到了。”
我简直要疯了,猛地直起身,结果索拉的书桌被我带翻在地,哗啦一声书本洒了一地。
“疼……”索拉抱着脚,嘴里嗷嗷惨叫着,在地上转着圈地蹦跶。
全班同学都盯着我们看,我尴尬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浅茉璃,你谋杀亲夫啊。”索拉在我耳边夸张地抱怨道。
我羞得都不敢跟他吵了,疾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用力地翻书想缓解一下情绪。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我懊恼地想着,我怎么会招惹到霉神,真的是太倒霉了!
“茉璃,你力气好大哦,胳膊上一定会有肌肉吧,连桌子都掀翻了,真厉害!不过男生们应该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大力女吧!”班上的八卦女生凑到我面前讲风凉话。
我知道面对这样的女生,争吵也是无益,只能稳住情绪,压低声音道:“谢谢。不过刚刚只是个小小的意外,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不过,希望你不要管太多,否则事情可能会很麻烦。”我语气讲得特别重,我希望她明白,逞一时口舌之快惹恼我对她没什么好处,希望她见好就收,不要嚣张。
八卦女的脸色顿时变了,很讨好地聒噪道:“那是那是,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我当然不会多讲。恋人之间闹闹别扭,也很正常……”
“不要再说恋人的事。”我很气愤地打断她的话,直想拿眼睛翻她,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动听呢,我不爱听什么,她就讲什么。
八卦女没想到她圆场的话又惹我不高兴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想看她在我面前站着,抬头看着她,展露出一副温暖漂亮的笑容说:“刚刚我只是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请你不要计较。而且,马上就要上课了,回自己位置上吧,要不然可能会被老师看见。”
她见我和颜悦色的,如受大赦般开心地走开了。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心情真是糟透了,一大清早遇到这么多事,太阳穴都绷痛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我们刚好学到卞之琳的诗《断章》。语文老师是个十分文艺的人,特别爱这首诗,于是让我们把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全部用在探讨这首诗上。
我觉得这首诗虽然美,可内容却很苍白,无非是在表达爱慕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作者的语言文字组织得巧妙罢了。
索拉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他静静地听老师讲课,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很多感悟似的,从上课到现在倒也没给我惹麻烦。
我正这样想着,语文老师突然点名道:“索拉同学,你先把这首诗诵读一下,然后再做个简单的分析。”
我惊讶地看着老师,心猛地往下一沉,以前她总是第一个点我起来回答问题,可今天怎么会点索拉?
只见老师注视着索拉的眼神特别温和,里面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充满了期冀。
索拉听到老师叫他,先愣了下,随即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对着黑板上的诗歌深深地思索起来。
他竟然不站起来回答问题,也太不顾课堂纪律了吧?老师的表情也有些愕然。
柯滕用铅笔戳他的后背,小声提醒索拉:“快站起来。”
索拉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起身,眯眼看着黑板上的字,就是不说话。
“索拉同学,如果你对这首诗有不一样的感受,可以表达出来。”老师好脾气地看着他,竟然连他刚刚忤逆师长的行为都包容了。
索拉点点头,看了一眼老师,眼中带着一丝困惑:“根据我的分析,这首诗应该是这么念的。”他说完,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读了起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老师眼中的光辉迅速变暗了,不过她依旧很耐心地说:“那你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呢?”
索拉更加用力地盯着黑板上的诗,眉头越皱越紧,接着又看向老师,干瞪眼了半晌说:“我能自己亲自实践一下吗?”
老师惊了下,尴尬地说:“那个……我没懂你的意思。”
索拉一侧身,突然看向我说:“我还需要请浅茉璃同学帮一下忙。”
我正想张口拒绝,索拉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径直拉到窗户旁,对着我反复叮嘱道:“你站在这里千万不要动。”
我才不想由着索拉摆布呢,扭头对老师道:“老师,学校规定上课的时候不能随意走动,我还是回到座位上去吧。”
“浅同学,你先配合一下索拉。”语文老师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要我配合他!
可老师这么说,我只好低头默认。
索拉立刻以风一般的速度,朝着我们学校“状元桥”的方向狂奔过去。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把诗歌里描述的场景重新显现一遍,可是这种方式是不是太笨了?诗歌本身是需要用心去领悟的,可索拉完全是个猪脑袋,情商为零还差不多。
我干巴巴地站在窗前,直到索拉站到遥远的状元桥上,他站在桥上朝我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朝教学楼的方向狂奔了回来。
飞奔的速度无人能及,而且他跑到教室后,竟然气不喘,腿不颤,红光满面的,精神好极了。我不由得暗自佩服,霉神的体能绝对不是我们常人能想象的。
老师睁大眼睛看着这位她职业生涯里从未见过的学生,试探地问:“经过实践,你有什么感悟吗?”
索拉点点头,大步走到讲台上,拿起起黑板擦,抬臂把诗歌的后两句擦掉了,然后转过身,双手撑在课桌上,用为人师表的语气说:“亲爱的同学们,经过我的实践发现,这首诗歌写错了。首先,没有明月。其次,从桥上看浅茉璃,根本就不会把梦变美,反而有种在做噩梦的感觉。再次……再次……”索拉皱眉思索一瞬,绽开一个笑脸说,“没有再次了,谢谢大家。”说完,他还对着大家做了一个华丽的鞠躬。
我感觉自己被他的话瞬间劈成了好几块,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
老师也完全被惊得石化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很是得意扬扬的索拉,环视一圈大家道:“还有谁有不同看法吗?”
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主动发言的,大家都还没有从索拉的回答中回过神来。
“那么柯滕同学有没有什么看法呢?”老师把目光定在了柯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