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毕业后,三姐的生活更加糟糕了。住在城里,每每听到三姐的不幸,心都会不由缩紧,三姐或许根深蒂固地认为,她的幸福是和那把雨伞一道被偷走的。她认了,谁也不怪,就认自己命不好。
勤劳、坚强、善良而懂得爱,我不知道这样的三姐为什么总是收获苦涩的青果?我试图解释,试图找到答案,但是更深的愧疚,让我除了沉默和伤心,什么都不能做……另一种爱
文/张余臣
那年他13岁,姐姐19岁。姐姐正处在恋爱的季节。男孩们像是一群雄蝶,追逐着姐姐。
他最恨雄蝶,因为他们的到来,他就会暂时失去姐姐。为了夺回姐姐,他用针扎破雄蝶的车胎,用泥涂抹雄蝶的物品。雄蝶们不急不恼,姐姐也不厌不烦,只是冲他笑笑。补好了胎、洗掉了泥再来。
他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一次,一只雄蝶又来到他家的客厅,姐姐当然叫他到门前的花园里去玩儿。他怒目雄蝶,忽然,一个念头涌上脑际,他要选择最危险的举动来惩罚雄蝶。他悄悄地打开客厅的门,悄悄地拿起一个长长的木杆,向一棵大树靠近,平时,他是不敢到这棵树下的,树上有飞舞的马蜂,始终像复仇者一样对待每一个过往树下的人。可今天,他有一个使命。他用长长的木杆,狠狠地向马蜂窝捅去。顿时,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群蜂像一群恶魔铺天盖地直向他扑来。他猛地一个转身,迅速向客厅跑去,群蜂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跑进了厨房,群蜂又追了过来,就在一刹那间,他关上了厨房的门。失去目标的群蜂恼羞成怒,客厅里的姐姐和那只雄蝶顿时成了攻击的对象。一时间,客厅里惊叫一片。
惊叫声淡了,他以胜利者的身份出现在客厅里。
雄蝶已不知去向,美丽的姐姐已是面目全非,姐姐痛苦地看着他,知道这一切是他搞的恶作剧。他也没有想到,姐姐竟没有责怪他。而是强忍着疼痛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姐姐从他的举动中发现了一种潜藏的品质。
以后,姐姐用全身心的爱去哺育他。果然,他没有辜负姐姐的厚爱,成了一代天骄。
这个男孩儿,就是日后风云于二战的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给我们的启发是:爱的表现形式各有不同,要认清本质。种子破土,就是参天大树,对于爱,千万别阻挡,一旦指责,就会湮灭一种崇高。
他也没有想到,姐姐竟没有责怪他。而是强忍着疼痛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姐姐从他的举动中发现了一种潜藏的品质。
姑娘草
文/徐兴正
有一种草,叫姑娘草。姑娘草长不高,无论生长多少年,都跟瘦地里的蒿枝差不多。姑娘草的根稀、短、脆,即使土壤坚硬、干燥,一个刚刚会爬的孩子也能将它连根拔起;茎上细下粗,三棱,表层呈淡绿色,质地柔韧,纹理平直,可以顺畅地从两端撕开;茎上似乎没有叶子,只是在顶端好像长着一些触须似的东西;顶端还长着一个或大或小的疙瘩,既像花苞,又像果实,但并不艳丽,也不丰硕,愁眉苦脸的,让人看了,感到凄楚。
我的出生地,打开户口簿,是一个被命名为徐家寨子的地方。村庄出现在一个不规整的坡坡上,像幼儿园中班的孩子画成的图画,认真而随意。村庄里到处都是姑娘草,外人把村庄蔑称为姑娘草坡。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把所有姑娘草全部铲除,给村庄正名。再说,姑娘草并没有在我们耕种的土地上生长,对田地里的庄稼和我们的生活不曾造成危害和妨碍。
即使我们将它斩草除根,外人也会把早已准备好的蔑称加给村庄,比如狗坡坡、羊坡坡、猪坡坡之类。不管怎么说,村庄总不至于不养狗、不牧羊、不喂猪吧。退一万步讲,外人也可能拿我们本身动心思呀,比如说,又给村庄一个蔑称:孬人坡。事实上,外人正在这样指称我们村庄。我在他乡漂泊,在我逗留了三四年的小县城,这个补丁一样的地方,贬损人,常说的一句话是:他是从坡坡来的。姑娘草坡,一块被羞辱的土地。
村庄生长着零散的核桃树、棕榈树、杉树,以及成片的桐子树和油楂树。这些树把村庄掩映在坡坡上,就像荒草和藤蔓掩映了坟地。核桃树和桐子树,每年结出果实,卖出去,我们就有了一点钱,可以买到煤油、火柴、肥皂、盐巴、布匹、化肥等物度日。油楂树的果实能榨取食用油;棕榈树的棕毛可以缝制背篓系和棕衣,可以搓成绳索和铺盖茅屋;而杉树呢,打棺材的好料子,可以将我们一一埋葬。惟独姑娘草无用。姑娘草一般生长在核桃树、棕榈树、杉树下,生长在桐子树林和油植树林里,生长在田地埂埂上,生长在水沟沟边。只要花上十分钟,就能拔到一千根。
我们没见到过姑娘草开花结果,没见到过它的种子,不知道它靠什么得生命。姑娘草,就像一个奇迹,一个梦境,临到我们村庄。我们用姑娘草玩游戏。
姑娘草游戏规则是:一男一女两个娃娃儿,各执姑娘草一端,把姑娘草分成两瓣,撕开,从构成的形状判断被撕开的姑娘草性别,用以预测虚拟的小夫妻将来生男还是生女。村庄的传统已进入娃娃儿的血液,如果被撕开的姑娘草是男的,他们就非常幸福,拍着小手欢呼: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反之则沮丧着脸,跺着脚大放悲声:是姑娘,是姑娘,是,姑,娘。但有时候游戏也会失效,就是姑娘草恰好被撕成两瓣,无法判断男女,或者被撕断,一种不祥的预兆。出现这些情况,娃娃儿就会露出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悲伤神情,在一种莫名的恶意驱使下,他们把拔来的姑娘草扭断,任意抛掷,姑娘草的断片飘落了一地。在我柔弱的童年中,姑娘草游戏使我感到抚慰、体贴和温情。但和我玩游戏的小姑娘,总是嫌弃和抱怨我对撕开的姑娘草判断不准,她们因我把男的判断为女的而受委屈。小姑娘自行判断,我又不服气,经常与她们争执。为了避免争执,我们把姑娘草撕开,请别的伙伴帮助判断。有的伙伴比较正直,按照他们的准则和经验进行判断,另一些伙伴总是戏弄我们,瞟都不瞟一眼,就说:
是,姑,娘。
割麦季节,阳光就像无数层热浪从天空中倾泻下来,燥热的空气里飘拂着麦子的香气。大人们挥动着镰刀收割麦子的时候,我们娃娃儿就蹲在地边玩姑娘草游戏。我们把姑娘草撕开,我们欢呼,我们大放悲声,我们叹息。大人们的汗味从起伏的麦穗上飘过来,我们闻到了,觉得放心,有依靠。收割麦子发出“嚓嚓嚓——”的声音,我们听出镰刀的锋利和坏脾气,就有了恐惧和不安。在大人们割麦的时候,我们小小年纪,心情却十分复杂。割麦的队伍中,有我们正待出嫁的姐姐。姐姐弯腰割麦,她的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弧线,让我们喜悦。割麦累了,姐姐停下来,站直身子,向远处张望。姐姐的身子像棕榈树和杉树一样修长、挺拔。姐姐在阳光下是那么明朗,她的全身飘散出麦子的香气。多么好的姐姐,就要被一个陌生男人娶走了。姐姐以后再也不能跟我们朝夕相处了。
姐姐像一枚青杏,让我们心里发酸。姐姐的镰刀是那么悲伤,手指是那么悲伤,头发是那么悲伤,身影是那么悲伤。哦,这一切都是那么悲伤。我们梦中的姐姐,就像是麦地里的精灵,就像是土地的秘密,就像是天空的阴影……我们梦中的姐姐,就像是蝴蝶贴着麦穗低飞,就像是被剥离的心脏即将停止跳动,就像是飞鸟随着阴影在滑翔。哦,就像是姑娘草被撕开,就像是疼痛。
土地上留下齐刷刷一片麦茬,露出了难看的泥巴,所有姑娘都已出嫁……姐姐丢下镰刀,向我跑来。姐姐卷起裤管的小腿健壮而优美,脚步轻盈而洒脱。跑近了,我看见姐姐额头上汗水粘附着一些发丝。姐姐说:“我来和你撕一根姑娘草吧。”我和姐姐面对面半蹲着,各执一端,分成两瓣,撕开。大人们在骂姐姐偷懒,要她马上回去。姐姐朝麦地跑去,我站起身来,指缝间被撕开的姑娘草滑落下去,姑娘草游戏,就是在姐姐离开时结束和丧失的。
二十多年里,姐姐生育多胎,都是女孩儿。到了四十岁,姐姐还因此经受长寿婆婆的羞辱和健壮丈夫的殴打。我找不到麦地里的姐姐,找不到梦中的姐姐。
我对既老又丑的姐姐说:“我们当初不该撕姑娘草。”尽管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少女时代的姐姐,浮现出麦子、阳光、姑娘草,但姐姐仍然平淡地说:“是吗?真有这么一回事吗?”姐姐又说:“事隔多年,我已经记不得姑娘草是一种什么样的草了。”在和姐姐旧事重提的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现在是我妻子。我和妻子偶然谈及童年游戏,提到了姑娘草。姑娘草,几乎所有村庄都在生长。妻子却告诉我姑娘草的另一种游戏规则:一群娃娃几分成若干组,每一组两人。各组通过猜拳或者其他什么形式决定胜负,胜方粗暴地撕开姑娘草。游戏内容不再是预测虚拟的小夫妻将来是生男还是生女,而是撕开本身。若负方是小女孩儿,对胜方来说,就成了我把你撕开。如果负方是小男孩儿,则是我撕开你妹妹(姐姐)、撕开你媳妇。姑娘草,撕开。少女在游戏中丧失,妻子默默地流泪。
前不久,我在小县城看到一个发廊,就叫姑娘草,我泪流满面。
我们梦中的姐姐,就像是蝴蝶贴着麦穗低飞,就像是被剥离的心脏即将停止跳动,就像是飞鸟随着阴影在滑翔。哦,就像是姑娘草被撕开,就像是疼痛。
孪生姐妹
文/[新加坡]方桂香
如果没有那个叫高美美的孪生姐姐,我想我会更快乐……
其实,论智商,论才华,论相貌,如果没有那个孪生姐姐,我常常都可以冠压群芳,让女生自惭形秽,让男生刮目相看。
可是,只要有姐姐在,我就会被比下去。
九十四分明明是全班最高分,但只要和隔壁班得一百分的高美美一比,我就矮了一截。
参加演讲比赛时,我一出场,不到几分钟就全面抓住了听众的注意力,结束时如雷的掌声,让我认定自己是最优秀的。但只要那位叫高美美的姐姐一出场,我又相形见绌了。她那近乎无懈可击的嗓音与语调,紧紧扣住每个听众的心弦,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
这么优秀的女孩儿,照理说是会引来许多妒忌的,但我那位名副其实又高又美的孪生姐姐,从小学到中学,却出乎意料地受到女同学绝对的拥戴。除了我,她对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股非凡的魅力。
虽然,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我也是那么优秀,但我知道,在他们眼中,那个高美美更优秀,永远有个更优秀的人挡在前头,永远只能当“阿二”,感觉是不快乐的。
这么多年来,有很多人问我:“有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姐姐,你觉得骄傲吗?”
我为什么要为她而骄傲?她样样都比我好,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让我除了气自己不争气,样样都差她一截外,我惟有越来越讨厌这个孪生姐姐。
直到中三那年,我才尝到超越她的畅快感……
为了更好地照顾患病的爷爷,今年初,我们从西部搬到东部。我和姐姐因此从西部一所女校转入东部一所男女混合中学。
转入新学校的第一周,姐姐显得很不快乐。这是我第一次看不到她灿烂的笑容。
哼,她也有不快乐的一天,活该!
而我,对新生活满怀憧憬,我期盼新学校能为我带来希望,改变我当“阿二”的命运。
于是,我笑容满面地迎接新老师、新同学,十六岁的女生第一次与男生同班,感觉还真特别。
今天相邻座位那名像郭富城的帅男生还对我说:“雅雅,你的笑容很像梁咏琪,好甜美啊!不像那个高美美,面无表情,好像……好像患了什么产后忧郁症似的。”
什么产后忧郁症吗?他懂什么叫产后忧郁症吗?真无聊!
不过,就算他形容得不对,他的话却绝对是中听的。这是第一次那个样样领先的高美美被我比下去了,而且说这番话的人,还是一个帅男生呢!
他啊,把我说得心跳加速,却又忍不住要娇羞地把他偷看几十回。想不到开学的第一周,我就尝到初恋的美好滋味。
似是而非的爱恋,让我看到新中学处处都是生机。我要把握机会重整旗鼓,超越姐姐,扬眉吐气!
人家常常说风水轮流转,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
我的春风得意和姐姐的愁眉苦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美美,妈妈完全了解你对旧同学的不舍之情,但为了照顾爷爷,我们必须搬家。”妈妈看到姐姐郁郁寡欢,觉得很心疼,这样安慰她。
我不也郁郁寡欢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妈妈这么心疼我!
“妈妈,我明白的,爷爷那么疼我和妹妹,他现在有病在身,我们是应该照顾他的。”
姐姐最会讨人欢心,永远懂得讲些贴心话。
可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看得透她。
她当然郁郁寡欢啦!在从前的那所女校,她是老师的宠儿,是同学们的偶像,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她收到的礼物比我多,她接受的拥抱比我热烈,她在旧学校的受欢迎程度,是远远超越我的。
她当然郁郁寡欢啦!新学校没让她如鱼得水,她那冷冰冰的脸孔,也让同学们对她望而却步,她受欢迎的程度已大不如前了!
“美美已经十六岁,应该学习处理离愁别绪,何况新学校里也有很多可爱的新同学,往后和他们熟了后,你也会跟他们相处得很开心的。”妈妈拥抱着她,万分温柔地对她说。
哼,我才不相信她是不会处理离愁别绪呢,与其说她感情丰富,不如说她依恋以往光辉灿烂、有恃无恐的日子。
她这么圆滑,哪会无法适应新环境?不是她不要适应新环境,而是新环境不欢迎她。
我终于相信好运不是永恒的,看来她是大势已去了,我要抓紧机会,让自己在新学校里大放光彩。
这么多年以来被压的郁闷,已经让我对她产生报复的心理。虽然她是我的孪生姐姐,但为了争取第一,我会处心积虑地把她挤下去。
于是,我极尽能事突出自己,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并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面前破坏我姐姐。
不出两个月,果然一切奏效,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不怎么喜欢她。老师不喜欢她,就可以让她失去许多表现的机会,比如不选她当班长,不选她当学长,不选她参加校内外各种比赛,没有这些机会,就算她有十八般武艺,也无用武之地。
中三这一年,是我最骄傲、最得意的一年。
我终于以两分之差险胜了姐姐,得了全年级第一名,外加演讲比赛第一名,校际作文比赛第一名,东部学校数学比赛第一名,中学科学有奖回答比赛冠军……
总之,所有的参赛权几乎都落入我手中。我已全面地把姐姐挤出局。没有她这个强中手,我这个“阿二”当然轻而易举地登上冠军宝座。
颁奖典礼当天,我完全陶醉在同学们的掌声和祝福声中。
此情此景,让我回想过去姐姐在接受荣耀与祝福时,我总是满腔妒火地黯然离去,今天,我终于扬眉吐气,我要让那退当“阿二”的姐姐尝一尝痛失冠军的失落滋味。
可是,我却看到她静静地坐在一角,欣慰地为我鼓掌。
待同学都离开后,她走近我,一脸真诚地说:“妹妹,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开心,我也好开心。”
说着,她紧紧地拥抱着我。
我惊讶得连一句“谢谢”也说不出。
“我们一起回家去吧!我要爸爸妈妈给你好好庆祝一番。”姐姐热情地说。
“我夺走了你的冠军宝座,难道你不会不开心吗?”
“你是我妹妹,让你委屈,老排第二,我才难受呢!你开心就能让我开心,真的。”
听完姐姐这番真心的剖白,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