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摇着头,笑哥哥尽说傻话。
开学了,弟弟背着行囊走进了大都市的高等学府。哥哥则让体弱多病的老爸从镇办水泥厂回家养病,自己顶上,站到碎石机旁,拿起了沉重的钢钎……
碎石机上,有斑斑血迹。这台机子上,曾有多名工人轧断了手指。哥哥打走上这个岗位的第一天起,就在做一个美丽的梦。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对机身进行了技术改造,既提高了碎石质量,又提高了安全系数,厂长把他调进了烧成车间。烧成车间灰雾弥天,不少人得了矽肺病,他同几个技术骨干一起,殚精竭虑,苦心钻研,改善了车间的环保设施,厂长把他调进了科研实验室。在实验室,他博览群书,多次到名厂求经问道,反复实验,提炼新的化学元素,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创新实验,使水泥质量大大提高,为厂里打出了新的品牌产品,水泥畅销华南几省。再之后,他便成为全市建材工业界的名人……
弟弟进入大学后,第一年还像读书的样子,也写过几封信问老爸的病,第二年,认识了一个大款的女儿,就双双坠入爱河。那女孩儿成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包,整整两年他没向家中要过一分钱,却通身脱土变洋,“帅呆”、“酷毙”了。进入大四后,那女孩儿跟他“拜拜”了。他便整个儿陷入了“青春苦闷期”。泡吧、上网,无心读书、考试靠作弊混得了大学毕业文凭。他像一只苍蝇飞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家乡所在市求职,他还有那么一点羞耻感,不愿在落魄的时候回家见父母。经市人才中心介绍,他到一家响当当的建材制品公司应聘,好不容易闯过了三关,最后是在公司老总的办公室里答辩。轮到他答辩时,老总迟迟不露面。最后秘书来了,告诉他已被录用。不过,必须先到烧成车间当工人。
他感到委屈,要求一定要见老总。秘书递给他一张纸条,他展开一看,上书八个大字:“欲上天堂,先下地狱。”他一抬头,猛见哥哥走了进来,端坐在老总的椅子上,他的脸顿时烧灼得发痛。
当身处逆境之时,不要意志消沉,而要发奋图强,因为这可能是“走进天堂的门票”。
妹妹
文/修祥明
妹妹是我们兄妹中惟一的女孩儿,但用母亲的话说,从没把妹妹当女孩儿拉扯。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长到十五六岁,妹妹还没像模像样穿一身女孩儿的衣裳。
为了节省布料,每年做衣服的时候,父亲从供销社扯回一块布料,给我们一人做一身衣裳,所以妹妹的褂子、裤子、棉袄、棉裤和我们兄弟三人的是一样的装束。甚至连脚上的鞋和我们的也一样,总是一色的黄胶鞋,或者是棉靰鞡。当然,母亲常常把妹妹搂进怀里,将她的头发编出两个小辫儿,用红头绳扎着。过年的时候,父亲给妹妹买一条绿围巾,母亲给妹妹的脸搽上些粉,这时的妹妹才有个女孩儿的样子和丰采。
那年夏天,在四川当工人的三舅到我们家来,送给娘一双尼龙丝袜子。
三舅走后,娘和妹妹一人穿到脚上试了一遍,娘喜得眉笑眼开,妹妹欢喜得走里走外,好像是家里添了若干东西似的。
脱下袜子,妹妹说:“娘,把这双袜子给我吧?”
母亲满口应承:“好,嫚,给你吧,从没给你买双像样的袜子。”
但眨眼一想,母亲又改了口:“不,嫚,我哪舍得给你。这样吧,袜子是咱两个的,谁有要紧的事谁穿。”
妹妹觉得这样合适,把袜子穿到娘的脚上,动情地说:“娘,这是俺三舅给你的,你穿穿新吧,今晌午别脱了。”
一双新袜子,给贫穷的日子带来了莫大的欢乐,父亲和我们兄弟三人也露出笑脸,就像阴雨的季节忽然见到了阳光那样畅快。
这是个下着大雨的晌午,吃过午饭,雨停了,汹涌的河水像一群群牲畜一样向下游扬蹄奔去。这时,女人们端着脸盆和衣服来到河边的石蓬上,一边洗衣服,一边看河水奔腾向前的千姿百态。
母亲脱下袜子对妹妹说:“嫚,平常咱哪舍得穿这双新袜子,你到河里去洗洗放起来,有要紧的事再穿。”
妹妹爽快地去了河边。但不多时候,妹妹抹着泪回到家中。不用说,是袜子让水冲走了。
妹妹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哭着,母亲两眼向门外瞅着,心疼的泪水噙满了两眼。
母亲说:“嫚,你怎么这样粗心,我欢喜还没欢喜够呢。心疼死我了,嫚!”
母亲难受的样子激怒了我,我走上前去,狠狠扇了妹妹两个耳光说:“败家子,你赔娘的袜子!”
妹妹疼得尖声哭起来,一头扎到炕上哭个不停。
母亲喜欢袜子,但更疼妹妹,就埋怨我说:“孩子,你怎么这样没轻没重地打你妹妹,不就是双袜子吗!”
我自知理亏,扛起筐子到坡里去剜菜,母亲见哄不住妹妹,就叹了口气,到厢屋里摇起了纺车。
一个时辰后,我剜了一筐子菜回到家中,母亲又惊又慌地问我:“你妹妹呢?”
“不知道呀。”
我的心吓得提到了喉咙口。
“都是你惹的祸!”母亲害怕地说,“村里我找遍了,走,到河边看看去。”
来到洗衣裳的河边,没有妹妹的影,只有浑黄的河水急急地向下游翻腾而去。
要是妹妹寻了短见——我和母亲都显出十分慌张的神色,只好默默地往村里走。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妹妹披头散发地向我和母亲跑来,高兴地喊道:“娘,袜子找到了,找到了!”
原来,娘摇纺车的时候,妹妹来到河边,从她刚才洗袜子的地方往河下游走,只要有个积水湾,只要河边的树上挂着浮柴,妹妹就过去寻找,这样一直往下找了八里地,真的在一棵歪在河边的柳树上找到了袜子。
妹妹的裤子和褂子湿得透透的,腿肚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妹妹却像没觉得似的,欢喜地说:“娘,亏我的心细,把两只袜子系到一起,咱两个真有福!”
娘没看袜子,而是把妹妹搂进怀里,含着泪说:“嫚,刚才把我的魂都吓没了。不用说一双袜子,就是一千双袜子,用全世界的金子换你们,我也不应。”
更深刻地说,那两只系在一起的袜子,就像慈爱的母亲和懂事的女儿生活在一起,心连在一起,难道不幸福吗?
世界上我最爱的女孩儿嫁了
文/吕高排
整整一个下午,心情都是黯淡的,魂儿被春晓的电话牵出了好远好远。没有魂儿的身体,像一座没有生命的定型石雕,举步艰难。
童年好友春晓在长途电话中说:夏琪结婚了。还说,她不要他告诉我。春晓又说,因为都是好朋友,他忍不住还是说了。
春晓肯定听出我的情绪,声音里带了许多歉疚。
感觉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苍白寡淡了,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对夏琪很在乎。
对夏琪最初的印象,仍是那个扎小辫的小姑娘。那一年,母亲带我和弟弟去表姨家,表姨将一个小姑娘揽在怀里,不无骄傲地对我说:“快,叫她表姐!”
我呆呆地盯住了表姨怀中的女孩儿,女孩儿也信心满怀地期待着我亲切的呼唤。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小辫女孩儿像商店里的外国布娃娃:头发黄黄的,眼睛大而漂亮,睫毛很长,每一次忽闪都让人产生出美妙的联想。倘若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会情不自禁地抱住她。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表姨又一次催促了我。结果却令全家人失望:我最终没有叫出“表姐”两个字。
那时我六岁。六岁孩子的嘴巴是最甜的时候,我的表现自然引起表姨的不悦。表姨甚至还动员母亲带我去看看医生。
母亲自然理解我的腼腆,她无中生有地辩护说:夏琪也就比我家聪儿早十来个小时,让他叫夏琪表姐,也着实有点委屈,你也要考虑一下小男子汉的尊严吧。
自此,我知道了那个扎小辫的女孩儿叫夏琪,而且知道了我天经地义地应该叫她表姐,虽然她只比我早十个小时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我们是转了好几道弯子的远亲。
但我不想这样叫,说不清为什么。
四岁的弟弟却是痛快淋漓的,表姐长表姐短,叫得满院子都是。刚才还不屑一顾的表姨自然高兴,对母亲说:“你家老二的智商绝对不低。”
应该享受的待遇没有得到,小小的夏琪自然对我没有好感——虽然“表姐”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夏琪一直用她不满的眼光与我碰撞,直到她与我弟弟之间发生的那场冲突。
其实,那场冲突的起因也由我挑起。夏琪、我和弟弟,还有其他的孩子们在表姨家门前的樱树下玩搭积木,我和弟弟的“房子”恰巧缺少一块“方砖”,便向夏琪求援。夏琪给我出了难题:不叫表姐就不给!
我自然没有妥协;夏琪自然也没有示弱。
然而,弟弟却表现得非常果断,他行侠仗义一把抢过了夏琪的“方砖”。夏琪不乐意,争起来,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弟弟为了表现自己男儿的勇敢,一拳将夏琪的鼻子打出了血。
我的拳头比弟弟还硬——却是针对弟弟的。弟弟在委屈的嚎啕声中,不解地看着我抱着夏琪奔向街头的一家医院。那时候,夏琪娇小的身躯乖乖地躺在我的怀抱里,时断时续的嘤嘤哭声让人怜惜。
这种感觉对我产生的深远影响直至今天,以至我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一直认为夏琪应该是我臂膀下呵护的一个恋人。
夏琪的鼻子根本没有看医生的必要。医生友好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有开一片药就打发走了我们。
后来常想,也许正是那次的小题大作才赢得了夏琪多多少少的谅解。至少,夏琪再也没有因为我不叫她“表姐”而不愉快。但那一次之后的我和夏琪,却像被一个无形的屏风隔开了,她总是在就要进入我视线的时候,悄然躲到遥远的角落里。
尽管在同一个班里读书,我们的话却很少很少。念初二的时候,夏琪不仅成绩拔萃,在那所遐迩闻名的学校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校花。她因不同凡响的美丽而得到许多莫名的关注,其中就有与我极为要好的同桌好友春晓。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和心思,作为班长的我顿生勇气和胆量,向班主任奏过一本后,又找了个莫须有的借口与身高体大的春晓干了一架,直到班主任将春晓调到另一个班级。
后来,与我和好如初的春晓在成为另一位女孩儿的先生时,把我当年的那一举动用一个词明了地概括出来:重色轻友。
这起打架事件的发生,使我和夏琪的语言更少。
高中毕业后,我成了一名海军战士,夏琪考上了当地一所师范大学。
那一天,我身着戎装,耀武扬威地在母校的小会议室里与同学朋友告别。当全班同学都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的心里失落落的。
夏琪没有来。
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心境与兴冲冲地奔向校园时迥然不同。
我悲壮地去了军营。送行的亲人很多,包括那位并不喜欢我的表姨,可仍然不见夏琪的身影。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缄默的夏琪居然和我有着同样的心境,而她对待这种不求自来的情愫的方式便是逃遁。
我更没有想到,夏琪像一个聪明的小精灵,钻进了我的心灵,即便在浩波万里的大海上,夏琪也没有走出我的生存空间。班长时常拿我若有所思的傻样逗乐,并一定让我承认是在想媳妇。心里这才明白,我是真正爱上夏琪了。
后来受的教育多了,觉得自己已成了大人,意识到这份感情纵然落花流水,也不可终结良缘。但对夏琪的感情却并没有因此收敛。
于是,不再孩子似的故意疏远这种本来就有的感情。我开始给夏琪写信,这些信,完全是以一种亲情的架势在祝福和问候她——虽然我仍没有称她表姐。
煎熬了好长一段时间,夏琪终于来了信。夏琪的信尽管写了足有三页,却也是淡淡的,除了那种令人感动的关怀,便是各自的工作和生活琐事——她也长大了。
将夏琪的每一句话都读进心里,便有强烈的激情,迫使我马上铺开信笺,涂抹下许多的文字——却没有寄出。我知道,需要冷静地压抑这份沉重的情感,就像磐石扼杀一颗脆弱的小草而不使其生成青枝绿叶一样。
很难。却不得已。
这样不明不白地写了许多的信,没有中断,也不似雪片。
这期间回家省亲,心急如焚地渴望见到夏琪。夏琪站在樱花如霞的家门前,高兴的眼睛里充满忧郁——那一年,夏琪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父爱的女孩儿更让人怜爱,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
我只能用默默的踱步来掩饰内心里复杂的情感。夏琪也如此。没有语言,一起走过的路却并不短。整个假期,都这样悄然度过。就要回军营的时候,我又去了夏琪家。表姨出了远门,家里只有夏琪留守。
表姨家的长桌摆在客厅的正中央,夏琪坐东,我坐西。屋里没有音乐,也没开电视;夏琪没有给我倒水,我也没有吸烟。我们互相对视看,互相沉默着,只让感情之电在交流。这种只有钟表滴答声的故事坚持了整整五个小时。
我不想说,但还是说:我该走了,明天还要赶路。
夏琪说:不能再留两天吗?
我说:我是军人。
夏琪便背转了身,去找毛巾擦脸。没有看见夏琪流泪,但我能感觉她是在用毛巾拭掉流落的泪水。
当我真要离开的时候,夏琪拿出一件精致的手织毛背心,喃喃地说:海上风凉……
夏琪将我送出大门外。在我跨出门槛后,夏琪将双扇大门关起,留下的小小门缝里,只剩下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夏琪就这样注视着我踽踽走远。此后,那张出现在门缝里的面孔久久地回荡在我的眼前,我时常感觉我的每步路每个举动都处在那双眼睛的视野之中。甚至常想那扇没有全部关闭的门是为我而准备的,我如果在门缝中去接纳夏琪温热的唇,夏琪肯定不会拒绝。可是,我没这样做。
后来,夏琪给我来信,说有件事想请我帮忙参谋一下:学校里有个男孩子在追她,该不该理他。
我心里飘过一片悲凄的云。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几年前,我可以用拳头无赖般地教训追她的男生——她已经有了恋爱的权利和自由。
我无言,我违心地写下了许多话。譬如:倘若这个男孩儿非常优秀的话,你不妨答应下来。但这个男孩子必须是正直的、向上的、努力的、真诚的……
写完的时候,我不知道夏琪所说的那个男孩子是否具有这些十全十美的条件。反正,在我的潜意识中,没有哪个男孩子有资格向夏琪求爱。
夏琪后来回信说,那个男孩子已经退学做生意了,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副总裁。
我似乎抓住了某种时机,几乎没有犹豫地写信给夏琪:一个在学业上不求进取的人,他不值得你爱!
夏琪很快吹掉了这个本来很优秀的男孩儿。
我想找一个山涧,为这一份爱情作一次祭奠,让清冷的溪流涤荡干净我心中关于这份残缺的爱的缕缕忧思。
以后,夏琪又两次请我做她的参谋,并将男孩儿的照片寄给我审查。我像挑选一部重要影片的男主角,进入眼底的只是对方的缺点——我几乎一点也看不见这些男孩儿的优秀之处。自然,夏琪完全按照我的旨意将他们抛得很远。
在爱情上,夏琪依然请我参谋。那时候,她已经束上了本命年的红腰带。我知道,我是不会为她选出才郎佳子了。在我看来,她冰肌玉体,是上帝专心制造的尤物,此等尤物,何辈能配?
可我不能再错过她的良缘。甚至,我们都明智地减少了彼此的通信,惟恐那份感情暴风骤雨般袭击了已经脆弱无比的情感世界。
又过了许多日子,我便接到了好友春晓的电话,知道了我的表姐——夏琪已经做了他人的新娘。春晓没有提起那个男孩儿的点滴情况,只告诉我说,在他们新婚燕尔的那一天,世界被雨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