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一切的遭遇都缘于我心里的恶念。有了恶念,就有了心魔,这才被那个恶灵乘虚而入!
我本来是西北一个贫困农村的乡村教师,后来在一次优秀教师表彰大会上认识了我老婆。当时我是乡村教师的代表,她是这一届的优秀教师之一。乡村教师的环境你们无法明白,我只能说如果让我转正到城市,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而那次参会可能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我老婆虽然人长得很一般,个性又泼辣霸道了一点,没什么男人缘,但毕竟是大城市的,而且还是优秀教师,所以无论如何我是想象不到她是怎么看上我的。
不久后我做了他们家的倒插门女婿,这样我不仅如愿以偿地来到这个城市,还因为岳父母在市教育局极深的人脉,顺利地在市第三中学找到这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这一切在外人看来都说我是祖上积德、交了大运,可是没人知道其实他们一家都很看不起我,只不过是拗不过我老婆强烈的个性才勉强接纳我的。其实我老婆的业务能力很强,我岳父母对她有很高的期望,一心指望她光耀门楣的,可是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我,做起了乡下婆。
刚开始她对我还好,但不久后就开始和她的家人一样了。我感觉当时她选择我可能是一时冲动,但不久她就后悔了,可是此时书伦已经出生,她那个人是个死不认错的个性,所以宁愿硬耗着,也不和我离婚。说到底,是我的存在让全家人失望,这才形成了那种压抑的家庭气氛。
可悲的是,我一个堂堂的男人,竟然遭遇了家庭暴力。不要以为家庭暴力中,女人才是受害者,至少在我家,受虐的那个是我。我老婆一言不和就会对我施加肉体伤害,言语攻击那些冷暴力更是家常便饭。别以为教师之家有多么神圣,教师只是职业,他们可能做得很好,但人品不一定是值得尊敬的。而我这个人比较懦弱,不怎么像个男人,加上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低人一等,所以这十几二十年来一直忍气吞声地生活,她也更加变本加厉。我不仅什么事都得听她的,就连经济上也没有一点自由。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工作,工资卡是她拿着,我连密码也不知道。别说寄钱给我在农村的娘,就是写封信都要找她要邮票钱。
我对不起我娘,她年青守寡,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可我这白眼狼、窝囊废却贪图舒服跑来城市,把她一个人扔在乡下,又没能力接她来住哪怕一天。有一次她因为太想我了,就带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来看我,可是被我岳父一家指桑骂槐挤兑得连夜就回去了。在车站的时候她一直哭,临走还塞给我两百块钱,你们知道那要让她攒多久吗?可是结果呢?回到家我老婆就搜走了钱,把我娘爱子的心就那么踩在脚底下,而我却只能忍耐。
一个多月前,我们全家计划避开黄金周去南方一个非常有名的古镇旅行。就在成行前一个星期,家乡有人捎信来说,我娘病危。这我当然要回去一趟,而我老婆很不高兴,认为我耽搁了全家人的计划。可在道理上也不能拦着我,所以我终于能回一趟家了。但是她除了给了我一点路费,什么也不让我拿,儿子也不让我带,我只好去卖血,给我娘买了点东西。但当我回到家时,我娘已经不中用了。
葬礼上,只有我这个不孝子和乡亲们,我老婆一家没有一个人出现,仿佛去世的是个不相干的人。反而回家后她还嫌我耽搁的时间长,逼我马上准备旅行的事。我娘才离世,我哪有心情,可她硬是逼我,我只好忍痛服从。
可能伤心之下精神不佳,我准备旅行的事出了错,当全家人到达时才发现预订房间没有成功,而巧的是,这家当地唯一的三星级酒店没有空房间了,我们只能去住当地由民宅改建的特色小旅店——叶园。为这件事,全家人又是对我恶语相加。我心里突然蹿出了一股无名火。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可以这样恨的,恨得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全撕碎才能消灭我的愤怒和伤心!
我恨他们让我娘受侮辱,让我没有尊严;恨他们隐瞒我娘生病的消息,让我娘临死前也没看到我一眼,没看到孙子一眼,死不瞑目;恨他们逼我在我最伤心的时候做我不愿做的事;恨他们在别人面前道貌岸然,但背后却自私残忍又狭隘;恨他们影响我的儿子,让他厌恶我这个懦弱的父亲;恨他们十八年来对我做的一切,竟然还心安理得!我真的好恨,恨到从来没发现我竟然有那么强烈的情绪,恨到想把所有人都杀了才算完!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他们全家,把这么多年来的怨气一起发泄出来。我老婆强势惯了,哪能容忍我造反,所以我们越吵越厉害,我岳父母和小姨妹也跑来一起帮我老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最后竟然是他们全家一起殴打我,店主来劝也没有用。其实他们一家毕竟是文化人,虽然总是来点阴的,但从不会公开施暴,何况还是全家一起上。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气之下跑到旅店后方的小河边。还不到五月,夜晚的河流带着一股湿冷之气,河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层雾气,被风吹得忽远忽近,像有人向我招手一样。渐渐地,我被雾气包围住了,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听到耳边有窃窃私语声,好像有很多人在我身边说话。
我平时胆子很小,可是那时候胸中充满了强烈的怨恨之心,根本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尽管放马过来!”我大喊大叫,向前走了几步。立即,一股冰寒从我的脚底传遍我的全身。我知道我踏入水里了,心想与其像我这样无聊地活,不如死了算了。所以我不但不回头,反而大踏步向前,直到小河水淹没我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原来河面上有许多人头在游动!
“真希望把他们全家的头全砍下来,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流人的血!”我恶毒地叫!其实我只是气极了说说罢了,可这时水里却有一个尖利的男声回答我说,“我会如你所愿!”接着,一股说不清哪里来的巨大力量,把我一下抛到了岸边!这一摔让我痛彻心扉,脑筋也一下子清醒起来,刚才愤怒之下的怨念一瞬间无影无踪,恐惧开始占了上风。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旅店,一路上总觉得一团湿气围在我周围,怎么也赶不走!
“你这里是不是不干净?”我一回到旅店就问店主。
“你不要乱说话,小心砸了我的招牌。”店主看我的神色,就知道我问的不是卫生问题,“这位先生,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凡事看开点。”他的神色那么笃定,我感觉安心了点,觉得是自己气糊涂了出现的幻觉。
我回到楼上去,可是全家人没一个给我开门。我手里没有钱再开一个房间,也没脸麻烦店主,于是自己爬到顶层堆放杂物的阁楼里去睡。这一晚上对我而言,又是气愤又是惊吓,身上被打被摔的疼痛和饥饿让我一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我睡的是阁楼,非常干燥,既没有水源,也没有下雨,哪来的水声?
我一下惊醒过来,想起在河边发生的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听着那声音慢慢变大,仿佛就在我耳边,让我感觉是躺在河滩上一样!其实我只是躲在床上哆嗦着,浑身冷汗,根本没勇气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声音又慢慢变小了,终于完全寂静。我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窗,蓦然发现一个男人正伏在天窗上盯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觉得他笑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就呆在那里!
吱呀——
被我锁得好好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阵夜风吹了进来。头顶的男人消失不见了,门边却没有任何影子,只有一对湿脚印一步步向我伸过来,好像有什么走向我,站定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鼓足勇气,哆哆嗦嗦地问。
“你不用管。”他的声音很闷,有气泡声,好像发自水底,“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实现愿望——把你一家人的头砍下来!”
听他这么说,我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不不不,我只是说气话,我并不想杀我全家,而且还是那么凶残的手段!”
他不说话,只是冷笑。
我连忙解释,“我老婆一家对我是不好,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毕竟是一家,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有点感情。不知道——我帮了您什么,但是我——就不用帮我了。我谢谢您。”
“哗”的一声,我的脸上被泼了一捧冷水。而那冰凉的水并没有从我脸上滑落,而是形成了一个气泡,把我的头包裹在里面,使我渐渐窒息,让我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挣扎、扭动!
“滋味好吗?”他阴森地笑,“你不是个男人,是窝囊废都得付出代价!等着吧,等着吧,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我“唔唔”地喊着,意思是求他放过我,放过我们一家。哪想到他再也不回答我了,我只觉得周围的空间剧烈地晃动起来,空气冰寒刺骨,好像被卷入了一股急流,只十几秒钟的时间,我就觉得胸前一凉,窒息得昏了过去!
天亮后,我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大片水渍之中!
我跑去找我老婆,想立即离开,可她却理也不理我,一家人也没人听我的话。我不能丢下她们自己跑,只好忍耐着、恐惧着。但它却没再出现。只是,我却发觉我周围的人都不对劲,我一家人都古古怪怪的,不仅比平时更加凶恶,连那个店主也阴沉沉的不正常。有时我甚至感觉他们——是另外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在作怪,只是下定决心逆来顺受,一直等到我们假期结束,终于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