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落在了微弱的火堆中间,嘭地爆出一抹强烈的绿光,让我们看清了那个气球的样子!那是个人形的气球,也和人一般大,有着人的四肢和五官。但由于充足了气,四肢可笑地支愣着,脸上的五官也涨大变形——鼻子扁平,嘴巴咧开,像是俯身对着我们傻笑!只是它的上嘴唇有些萎缩,整排牙齿都露在了外面,让那笑容呆滞而恶意,而且它没有眼珠,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深洞,血就是从那里滴出来!
“如果气球有洞,怎么能充气呢?”一个声音慢悠悠地说。不知道是谁说的,也分不清男女,只觉得就在耳边吹风一样,突然就有了这叹息的语调。是啊,为什么破洞的气球能充气,能飘上天呢?几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随它的问话这么想。几秒钟绝对的安静后,一个女生突然尖叫一声,抱头趴在地上,一只手哆嗦着指着飘在半空中那被一根血红丝线牵着的气球。她认出了这个气球,应该说在一瞬间,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气球!一时间,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然后一声爆裂声,空中的气球破了,夹带着漏气的风声,直扎到地上来。地上的人惊叫着四处躲,这样一来,精心维护的圈子就散开了。那情形太诡异了,我慢慢走了过去,低头看那个破了的气球。那是个人,是那个惊慌中跑回水潭的同学。他不知怎么被吃掉了身体的所有部分,只剩下一张完整的人皮,然后被充足了鬼气,当做气球放到空中去!
吃吃的闷笑声传来,轻蔑、邪恶。“我的儿啊,终于吃饱了!”她拖长了调子数着,“第一个,被吃得骨头不剩。”说着,一串东西被抛到圈子中心来,又吓得众人四散躲避。我用手电一看,是一副牙齿,上面挂着一件西藏风格的饰物。那是第一个被抓走的女生的,她一惯喜欢这个。“第二个,不好吃,只要了他的头。第三个真美味啊,除了他的皮!可是——谁是下一个?!”它问得阴森,我们听得惊恐,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问话。“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紧绷的琴弦终于断了一根,一个女生被吓得完全丧失理智,哭叫着脱离了大部队,闯入了漆黑的丛林中!我急得要去追她,但发现娜娜紧紧拉着我不放手,吓得都站不住了,其他的同学也是如此,我根本无法离开,因为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阿瞻说得虽然冷酷,但却不无道理,我们保不住全部的人,只能保住一个算一个。想到这里,我连哄带吓唬地把同学们又集中在一起,现在十五个人中,死了三个,失踪一个,阿瞻离开了,就只有十个人了。
中间的火堆已经灭了,我把大家集中起来后,然后硬着头皮把那具没有头的尸体,那张人皮,和那副牙骨集中到一个角落去,因为这些就这么摆在我们面前,实在瘆得慌。我做这个的时候,娜娜一步也不离开我,一直拉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开。想必是她怕得要命,因为我还算冷静,让她觉得安全吧!那个女生跑走后就没再回来,这时候我还真怕,她也被弄成人皮气球放到我们头顶上来,那种心理上的惊恐不是脆弱的人能承受第二回的,否则真会有人疯掉也说不一定。所幸这事再也没有发生,可能是那个怪婴去追阿瞻了,因而没有人吃掉猎物吧!但我们静坐了不到五分钟,那女人又唱了起来,歌词只有一句,谁是下一个?
“往中间挤一挤,互相拉着,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抬头,也不要跑!”我吩咐大家。这时候的同学们像羊羔一样温顺,几乎是机械地执行我的命令,或者这时候无论谁说出什么,他们都会照做。而那个歌声,此时又停了!雨后的密林湿气很重,坐在地上时间一长,就让人感觉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寒冷彻骨,加上死寂中不确定但又随时存在的危险,让我们一直打着哆嗦。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见月亮竟然爬上了天空,但月光却是惨白的,衬得树林更加显得阴森和诡异,不过视线倒是清楚了不少。我借机仔细观察周围,但没看到任何东西,除了黑暗的树丛还是黑暗的树丛!只是在不远的地方,有一点白光,我不禁用力瞪大眼睛看,却还是看不清,只觉得是一点古怪的白,挂在树枝上。我想了一下,觉得情况不明,有必要看清楚,于是就掏出背包内的望远镜,对着那个方向仔细看。远镜里模糊一片,随着焦距调整,我从一棵树搜寻到另一棵树,一直没找到那个东西,但正当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那团白色却突然映入了镜片中!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白得吓人,不像是死人,倒像是日本歌舞伎的脸,精致但又诡异,眼部漆黑而嘴唇血红,嘴角还挂着点什么东西,像是碎肉一类的!我骇住了,竟然没有挪动望远镜,就那么呆呆地看她,但因为手抖,视线歪了一点。而她好像知道我在看她,竟然侧过头来,让我们的视线对接。她笑了,脸上的白皮一块块往下落,血红的嘴唇动着,从唇型上看是在说——谁是下一个?我大吃一惊,连忙扔掉手中的望远镜,好像这个被她碰过了。然而我突然又觉得不对,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动,为什么声音好像是在身边传来的?!这时候娜娜在我怀里抖了起来,让我意识到那声音确实就是来自我们身边!
“谁在说话?”我大喝一声,但声音都抖了,“谁在说话?再不回答我要不客气了!”我大声说话以压服恐惧,但是没人回答,连同学们都没有一个有反应的。我意识到以情况不对,急忙拉着娜娜向后挪了一大步,“把头抬起来?全体!”
死寂!连虫鸣也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没有,甚至除了我和娜娜,连呼吸声也没有。“你确定吗?”那女人的声音又突然出现,这一次是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我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循声回望,也紧紧地把娜娜搂在怀里不让她回头看,只是盯着眼前的同学们。慢慢地,他们抬起头来了。我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一个同学也保不住了,因为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僵硬、呆滞,翻着白眼看人,在这月光下看起来闪着白光。这让我知道,他们不是死了,就是被控制了,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支配!
呼!平地起了一阵小旋风,同学们像是树木的枯叶一样,随风直立起来,慢慢地向我和娜娜逼近,像要把我们两个活剥了皮一样地扑过来!我拉着娜娜就跑,但是我谨记着阿瞻的话,决不跑出这个圈子,因为我知道她就是想让我跑出去,那时候就没有什么能保护我了!我们在圈子里躲闪奔跑,那些同学就四处围堵。好在他们中邪后的行为不那么灵活,所以我们虽然在娜娜的惊叫中险象环生,但却一直没有被抓到!而且我有血木剑。它虽然小,也伤不了那些同学的肉体,但每当我胡乱挥舞木剑时,就会让那些追击我们的同学窒一窒,这样就为我们赢得了时间!月光下,空地上人影乱蹿,娜娜的惊叫和那个女人不怀好意的冷笑交织在一起。这让我又想起和阿瞻小时候遇到的那个捉迷藏的小鬼,不禁惧意稍减,开始愤怒起来,心想老子怎么那么倒霉,总遇到要玩躲猫猫的怪东西!
这一生气,脑子竟然清醒了一点,一边跑一边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同学们明显是中了邪了,因为地上有他们的影子,肯定不是死了,看他们能弯身,能随意转弯,也不会是僵尸,但为什么呢?怎么中的邪?我和娜娜为什么没事?那个女鬼一直进不来这个被血符咒保护的圈子,顶多用妖法放个人皮气球,它又是怎么控制这些人的呢?正想着,忽然眼前黑影一闪,赫然正是赵江。瞬间,我明白了所有的事。赵江在下水救娜娜时可能已经死了,不然在那种湍急的水流中,以他这样瘦弱的身体,不入流的游泳技术,而且是在没有任何保护的作用下,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把娜娜救上来!他死后就被这一对凶魂利用,混在同学们中间,而当我发现他就是第十六个人后,大家因为急着逃命,根本没人注意他藏到哪里去了。他很可能一直还潜伏在我们身边,现在又做了那女鬼的帮凶。而娜娜,因为和有血木剑的我在一起,或者因为是赵江爱慕的对象,所以没受到伤害!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跑,只有等。疲劳和惊恐让我感觉心脏像要裂开一样难受,相信娜娜也是一样,而这时一团黑雾开始蔓延开来,我知道,这是那女鬼最后的反扑。黑雾很快地笼罩在树林中的这片空地上,渐渐地,我不仅看不清血符咒的界限,每次都是冲到树林边缘才能意识到就要出了保护圈了,就连紧跟着我的娜娜的脸都看不清楚,只好抓紧她的手,让我们不至于因为意外而失散。“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快天亮了!”我拼命鼓励娜娜,但回答我的却是一声尖利的轻笑。
我骇然停步,映入眼帘的却是歌舞伎一样的白脸,精致的红衣,正是那个女鬼。下意识地,我想甩脱它的手,可它抓着我不放,生生拉断了我的左手腕。我忍着疼,右手拿出放在口袋中的小血木剑,对着那白骨手掌一划,它才松开了我。可能我挣扎的力量太大,它一松手,我就很丢脸地摔在地上,断手疼得我几欲昏厥,而它愤怒地一步步走向了我。“死吧!”它轻声细语地说,仿佛这一刻它为之唱摇篮曲的是我,只不过是让我永远入睡!它向我扑过来,直挺挺地砸向我,我只有闭目等死,看它向附体一样跌落在我身上!
啊!惨叫声响起,不过却不是我,而是它。我睁眼一看,见它整张脸如同面具一样脱落,露出下面残破的骷髅头。咽喉的部位有一个奇异的红色小洞,洞中冒出了一缕轻烟,然后它突然着起火来。它的那双枯爪用力撕扯自己的脖颈,疼得满地打滚,露出那身华丽寿衣下的灰朽的骨架!此时,黎明来临,它惨叫着向后疾退,而后突然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身后一个和蔼的声音问。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却见到一老一小,两个道士打扮的人站在黎明的晨光中,问话是那个老者。他看来就像个憨厚朴实的老农,平庸但是有一种感觉亲切的气质,而那个小的则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没半点正经样子,他就是包大同。
“老爹,他就是阿瞻要我们帮忙救的同学吗?怎么只有一个?”包大同问。我听他们说起阿瞻的名字,又见晨光下的身影很正常,知道援兵到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绝望。我们一共十五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现在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包大同见我不说话,对着我打量一番,当他看到我手中的东西,兴奋地大叫起来:“那就是血木剑吗?给我耍一下!”
这是阿瞻的宝贝,我又不认识他,当然不给,他生气地说:“切,小气!你不给我看,他也会给我的!很稀罕吗?告诉你吧,我爹和他爹是故交。”他解释,好奇地盯着我,好像我这种惨状让他很开心,这使我很是厌恶。只听他说:“我们是包氏父子。这位,我父亲,伟大的包小同,你叫他包大叔就行。我,可爱又英俊的包大同,你可以叫我大同。昨天晚上,我和我爹睡得好好的,阿瞻用意念呼唤我爹,说你们遇到邪物了,求我们来帮忙呢,你竟然还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