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别闹了,救人要紧。”包大叔突然开口,眼中一闪即逝的精光让我意识到他绝不是普通人,心里开始相信他们,所以当他问起昨晚的事和阿瞻的下落时,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大叔一边帮我简单固定断腕,一边认真地听,然后站起来就走,我也爬起来跟在后面。刚走到那山坡附近,就看到阿瞻静静地坐在水潭边上。他鼻青脸肿,身上多处出血,右手用树枝简单地固定住,显然也是断了!
“难兄难弟哦!”身边的包大同突然冒出一句,语气里带着忍不住的笑意,让我火冒三丈。阿瞻见我没事,对包大同反唇相讥,“你来干什么?”
“是你叫我们来的!”
“我是想请包大叔,谁知道跟来一个没用的!”阿瞻冷言冷语。哪想到包大同根本不以为意,笑咪咪地道:“我来看你被人海扁成什么样子了。”
“小孩子,不要见了面就吵嘴!”包小同大叔终于开口,总算镇住了先打一场嘴仗的场面,“刚才我过来时注意到了,确实有阴气一直延到这里来!阿瞻哪,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怪婴,好像是那个女鬼的孩子,不过从我和它交手的过程来看,他可不是鬼!我一到水潭这边来,它就一路追击,拼命要阻止我。好几次,我差点死在它手里,我猜它至少有百年道行。不过,我知道它的老巢一定在这里!所以等天一亮,它突然消失后,我就守在这儿,看有没有什么异动。”包大同听到这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在接到他爹的一对白眼飞刀后,吐了一下舌头,闭嘴不说话了。“他也不能见日光吗?”包大叔问。
阿瞻摇摇头,“它对光线很敏感,阳光一出山尖就突然隐没了,可它又不是鬼,这我能感觉得到,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定是鬼妖,也就是说虽然是妖,但是生活在地下,与极阴之物为伍,以腐阴之物为食,所以也一样害怕光线。”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就招惹它们了?”我悲愤地问。
“这些东西哪能用常理来揣测。”包大叔叹了口气,“我们先看看吧。阿瞻哪,你知道它们在哪里吗?”
“我不太确定,但是应该在那一侧。”阿瞻伸手一指,“我刚才感觉到有鬼气潜入那里!”
“不确定?可惜了你的天生良能,怎么就封起来了呢!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包大叔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慢慢走到一个比较高的地方去,步法奇特,好像是按照一定规则走的阵法一样,我们就在他后面跟着。阿瞻所指的那个方向就是我们露营地的前方一点,昨晚曾经被水淹没了,不过才一晚上的时光,水又迅速地退去,露出了像河滩一样的石子地。因为那些小圆石湿润可爱,昨天我们还捡了一些,从没想过那下面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这地方是一个像盆地一样的低洼地,三面是绝壁,一侧是地势缓和的山地,慢慢向上延伸着。我们就是从山地这一侧进来的,事实上这也是这小山谷的唯一出口。在山坡的正对面,就是那条虽然小、但秀气可爱的瀑布,和那个白天看来清澈见底的水潭。美丽的阳光此刻正明晃晃地照在这个山谷中,新雨后的景色看来是那么清爽美丽,可它在我的记忆里如同地狱一般!
包大叔闭上眼睛,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道士那样掐指细算,只是闭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时辰不对,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对我们有利的时机。如果那东西很凶,我们只要困它到午时三刻,就能一网成擒。”原来午时三刻是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古代要在那个时候对犯人开刀问斩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我看着包大叔有条不紊地带着包大同做准备工作,又是找块大圆石做香案,又是摆符咒和法器什么的,和阿瞻轻描淡写的手法完全不同,而营地那边虽然满地狼藉,到处是我们丢弃的东西,可是如今物去人非。我凑到阿瞻的身边,问起包氏父子的事,才知道包大同所说不错。包大叔和阿瞻的老爹是故交,小时候常常带阿瞻去见老友的。他们彼此承诺,如果哪一方的子弟遇到困难,另一方必施援手,以生死相报。阿瞻之所以答应来这里旅行,本就是想来顺路探望包大叔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惨事。事发突然,他直到独自躲过了怪婴的追杀,才有精力用意念紧急呼救,而包大叔来得已经超乎寻常的快了,这也才救了我的小命。
在疲惫和惊恐中,我们休息了一下,直到午时包大叔叫醒了我们。“大同,守住阵位,听我号令。”他吩咐,“阿瞻,你守住路口,决不能让他从此处出去!万里,你随我来,我要借你的极盛阳气!”我抬头看着包大叔,见他一瞬间就不再是那个满脸堆笑、忠厚、傻气甚至有点滑稽的老人了,而变成了一个眼睛炯炯有神、举止气定神闲的大师,自然而然地对捉鬼、救出同学充满了信心。跟在包大叔身后,才一走到水潭边的石滩上,就觉得脚下不同寻常地动了起来,感觉有什么在发抖一样,隐约听到地下有一个声音传来,“儿啊,人常说慈母多败儿,你不该不听我的劝去惹这群人的,他们之中有两个不是凡人,这下闯下了滔天大祸!我是跑不掉了,儿啊,你快逃吧,拿着娘的珠子快逃命吧!快走啊,去吧!”催促、不舍、哭泣,正是那个华服女鬼的声音。不过此时的它已经没半点凶残和阴森,而是悲凉和哀伤,和天底下的母亲送孩子远行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可能更凄惨一些,让我在一瞬间竟然有些不忍。
“万里过来,站在这个位置!”包大叔叫我,虽然没有阿瞻对敌时冷酷如刀的模样,不过也是很平静,好像做一件工作一样,没有丝毫怜悯。我闻言走过去,见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明明是用一柄普通的桃木剑一比划,但却在地上突出了一个红色的印子,然后随手就燃了一张符咒在里面,奇怪的是连纸灰也没留下。“进到圈子里,我要借你的阳气!”他说,不知道是不是设了结界,也不怕我们的说话给下面的东西听到,“你可以坐可以躺,甚至可以睡觉,只要不让双脚离开这圈子!做得到吗?”我还没有回答,脚下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整个地面发出隆隆的声音,好像局部地震一样。
“它要来了!”包大叔面色凝重地说了一句,立即用我无法形容的速度退到十米之后,守住了另一个方位。我想问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嘭的一声,地面冲破了一个大洞,一个毛茸茸长尾巴的灰色小东西,破土而出!这一切太意外了,我被那小东西冲出来时所带动的气流掀翻在地,肋骨和手腕一阵巨痛!可我根本顾不得这两处骨折伤,因为感觉到脚下有一股极大的推力袭来,好像还有什么要冲出来,立即想起包大叔的嘱咐,拼命把脚压在那个圈子上。还好我的腿够长,虽然刚才被震倒,但脚却还在红圈内,所以那片地面抖了一阵,又平静了下来。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也才有精力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小怪物吱吱乱叫着,不出预料地冲向山坡一侧,但还没到树林边上就被把住出口两侧的包大叔和阿瞻联手挡住去路。它跳转了一下,似乎感觉到阿瞻的能力偏弱,于是凌空就向他扑去。不过,它虽然逼得阿瞻手忙脚乱,可阿瞻还是冷静地虚空画符,毫不退缩,包大叔又从斜刺里打向它一道符咒,所以它又一次被逼了回去!不过它的身子并没有落地,也没有畏惧阳光的意思,这一次是在空中打起滚来,然后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岩石一样砸向祭台边上的包大同!
“小心!”我大叫一声,虽然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人,但此刻我们正携手御敌,况且我也不想让他死,所以见他没有反应一样,不禁紧张万分。包大同面露微笑,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时间笑,不过手下却并不动,只是把肩耸了起来,看样子要等小怪物离近些再动手。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那小怪物却在空中一拧身,对阿瞻展开又一次袭击!原来它的目标并不是包大同,它只是想借机分散阿瞻的注意,再试图冲击这唯一的出口!可你知道的,阿瞻在战斗的时候决不会有一丝马虎和懈怠,也不会有慌乱和迟疑,他就像那个什么族的佣兵一样,追击敌人总带着不死不休的劲头,所以那小怪物根本没有成功,反而因为阿瞻早有准备,比刚才被逼退时还要狼狈。“它要逃!它虽然不怕日光,但也不能久呆,不要轻举妄动,困住它就行!”包大叔看出了什么,叫了一声。
“收到!”包大同高声应和着,声音比那小怪物的吱叫声还大。当我看向他时,他对我做了个鬼脸,“刚才谢谢你,不过可惜它不打我,我没法用我的七色剑!”在这紧张的时刻,他还那么多废话,可我没时间搭理他,眼睛一直注视在小怪物身上,见它急得乱转,在水潭边狂乱地走,最后迅疾地攀到山崖上去了,看样子想从这并不高的绝壁上逃生!“大同,祭旗!”包大叔快速吩咐,不过语气并不慌乱,显然早有准备。包大同又高声应了一声,从摆在那块平整的大青石上的各种零碎中拿出几面杏黄色小旗,口中念动什么,一抬手就施了出去!
山谷不大,不过即使如此,从包大同到左侧的绝壁也有一百米远。那旗子是纸质的,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咒,只有半尺大小,这种质地是不可能扔出很远的,况且包大同是个中等身材,还有点瘦,更不会有超强臂力,按理说无论如何是扔不到那么远的,事实上从正常思维来看,他能扔出五米就不错了。可让我目瞪口呆的是,我没见他怎么用力,只是嘴里念叨了两句,这旗子却如射出的箭一样,笔直又迅速地飞了出去,还带着啾啾的风声,一下子钉在了山崖顶上!阳光下,那小旗子散发出黄中带红的光晕,一下子罩到那小怪物的头顶上,虽然没有实物出现,却宛如把它迎头打下去,让它直落了下来!但他才一落地就又转向另一个山崖,可包大同的动作也在继续,如此上下三次,山谷中的三面绝壁全被黄旗子罩住,小怪物被团团地包围起来。在阳光映射下的三面旗子,淡淡地闪现着黄色光芒,如果不认真看还只会以为那不过是太阳有点晃眼罢了,但由于我是半卧在地上,从下仰望,就会发现这三面山崖顶上透明的黄气形成了夹角之势,像个罩子一样盖在这小山谷的上方。而唯一的出路,却又有两个人坚定地守着。那小怪物烦躁地走了一阵,突然在水潭边上停了下来。它一直以极快的速度乱跳乱跑,又大部分时间背对着我,所以我一直没看清楚它长得什么样?现在它停了下来,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不超过两尺大的小猴,一条很长的尾巴在身后绕来绕去,不过皮毛是灰色的。而且,它的脸不是猴子脸,而是一张婴儿的脸,正是那天出现在赵江背包里的婴儿!人脸的猴子本来已经很诡异了,脸上却还长了一双成年男人的眼睛,一张没有牙齿的血红小嘴,眉头处横着一条丑陋的刀疤,被红色的丝线粗糙地缝起来。可能时间太匆忙,缝得极其不工整,使刀口上下的部分没有对齐,看来整张脸都歪斜着,更显恶意,大白天的,我的汗毛竖了起来,对这怪异的情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