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诺门罕: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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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朱可夫满意地点点头。他不是轻易地相信彼得罗夫的结论,而是赞赏彼得罗夫注重了解敌人、分析研究敌人,而这是一个指挥官首要的素质。

朱可夫问:“你说大战再所难免,会大到什么程度?”

“这个……”彼得罗夫吃不准,没有肯定地回答。

“日军第七师团、第一坦克师团离诺门罕都不远,有没有可能参战?”朱可夫又问。

三人异口同声:“有可能!”

“两三个师团,加上一些配属部队,这可是不小的规模了,这是我军近十年所没有进行的大战了。”朱可夫说。

“我认为是这样。”雅柯夫列夫说。

“我们要作好这两个师团也参战的准备。实际上第七师团部分部队已经到了第一线。”朱可夫说。

“我很赞同朱可夫同志的意见,我们要作好应对三个师团甚至更多部队的准备。”尼基舍夫补充说。

三人先后点头认同。

三个师团,这将是目前一线苏蒙军的两倍多。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假如我们使用大量的装甲部队和日军作战,该如何把握?会出现什么情况?”朱可夫又问。

“我认为可能出现利于我军歼敌的大好时机。我说的是我们可以利用装甲部队火力强、有良好的机动性的特点,快速突击,给日军以大量的火力杀伤,然后迅速摆脱近战接触。”彼得罗夫回答。

“为什么要摆脱近战接触?”朱可夫问。

雅科夫列夫接过话说:“朱可夫同志,日军对付我坦克有速射炮和‘肉弹攻击’……”

“‘肉弹攻击’就是不惜士兵的生命,让其以炸药包、燃烧瓶来对付我们的坦克、装甲车?”朱可夫急切地问。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必须在远距离内给敌人以火力杀伤。”列索维伊说。

“这叫避敌之长击敌之短。”朱可夫点点头说。

“朱可夫同志,二十三师团后面还有第七师团、第一坦克师团,加上伪满洲国警备七八个团,有七八万人,我们只有4个步兵团……”

彼得罗夫话音未落,朱可夫就说:“这种状况应该改变,这种状况会改变的。”

朱可夫赶着去最前线,匆匆告别了几名将领,上车东去。

众将领争相陪他去,列索维伊说:“副司令员同志,这样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研究。”

朱可夫笑着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不可脱离部队时间过长,你们先回各自的部队,明天、后天我会分别到你们各部队,至于研究那是一定的。”

巴维尔担心地说:“前面情况复杂,副司令员的安全……”

尼基舍夫也提出,朱可夫需要了解什么情况,让五十七军派出有关人员了解后向他汇报。

朱可夫表情肃穆:“正因为那里情况复杂,需要我亲自去看。我到了前线,也才知道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朱可夫指示将吉普车换成卡车,而且挂上伪装网。

彼得罗夫让人很快往车上放了几个小马扎,路上有个坐处。

大卡车走不多远,天空响起了嗡嗡的响声,日军的飞机来了,车里顿时紧张起来。

“副司令员,您……要不要停车避一避?”尼基舍夫问朱可夫。

朱可夫透过伪装网朝天上看了看,不以为然:“这是侦察机,不理它,走我们的。”

日军侦察机果真绕了两圈飞走了。

朱可夫看看天空,问:“这里离边境线多远?”

“80公里左右吧。”尼基舍夫像在回答朱可夫,又像征询参谋意见。

一名参谋取出地图看了看:“这里叫马尔汗,离边境线85公里。”

吉普车前行不3分钟,头上又响起了日军侦察机的嗡嗡声。

“命令一○九飞行团作战飞机起飞,把日军侦察机打下来,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坐在右前面小马扎上的尼基舍夫命令随行的参谋。

“等一等!”朱可夫很快制止了,“不要惊扰日军侦察机,看看他们的侦察情况。”

“那……按副司令员的要求办,这两天放开地让日军侦察机飞。”尼基舍夫命令随行的参谋。

行不多远,尼基舍夫问:“跑了大半天了,看了听了不少了,您有什么想法,朱可夫同志?”

朱可夫反问道:“你认为日军的部署仅仅是为了对付一场边境冲突吗?”

“我认为不是,根据日军调动的兵力,绝不会仅仅是为打胜哈拉哈河一仗,我认为他们要向蒙古国内深入,继而攻占我国远东地区。”

“您和彼得罗夫他们的看法一致的,我认为这个看法很正确,”朱可夫点着头,继续说,“两三个主力师团,加上一个边境守备旅团,还有相应配置的空军、炮兵,这是一次大的战役准备。很可能还有我们目前不掌握的情况。”

尼基舍夫拿过参谋手中的地图,边听边看。

“当你从地图上看到张家口、阿尔山和海拉尔日军的部署,你就会发现他们早有三面夹击蒙古共和国的准备,而这又是在试探我国的能力和决心。他们知道我国的强大,没有胆量一开始就向我们公开挑战,而是想慢慢蚕食蒙古共和国,进而再择机蚕食我国的远东地区。”

“不错,朱可夫同志,我很赞同您的分析。”尼基舍夫将地图递还参谋。

“五十七特别军能否抵挡得住几路日军的进攻?”朱可夫问。

尼基舍夫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

“为什么?”朱可夫追问。

“日军数倍于我,而且早有准备。”尼基舍夫回答。

下午5点钟左右,卡车缓缓地停住了。

“公路到头了。”尼基舍夫说着,首先下了车。

“到头了?”朱可夫也下了车。

列队等候的十几个官兵很快围拢过来,他们是部队根据尼基舍夫电报指令安排的警卫分队,领头的军官是中尉军衔。

朱可夫接过参谋递来的望远镜,向前看去,前面是一片沙地,长着稀稀疏疏的野草。最远处,还有壕沟,似有战士伏在沟壁上。

“那是最前沿的阵地吧?”朱可夫问。

“是的。”尼基舍夫回答。

“走,到前面去。”朱可夫说着,往前走去。

“副司令员同志,前面危险……日军阻击手……”尼基舍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其他地方可以不去,最前哨的阵地必须去。”朱可夫自顾往前走。

尼基舍夫很快跟了上去。

警卫战士迅速分散到朱可夫前后左右,护卫着他。

不到10分钟,朱可夫他们到了前沿壕沟。

战士们从朱可夫的军衔看出是位大首长,但不知道就是朱可夫,低声地问候着:“首长好!首长好!”

朱可夫压低声音回应着:“同志们好,同志好!”

“这就是西岸高台。”尼基舍夫介绍说,显然他确实很了解前线的情况。

朱可夫一看,眼下被尼基舍夫说为西岸高台的这片地方,是哈拉哈河西岸的一片高地,比河东岸高出近五十米。

朱可夫极目远望,哈拉哈河以东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绵延不绝,大兴安岭支脉绿色的林带缠绕着美丽的草原,即使紧靠哈拉哈河的东面士地,也与蒙古国腹地、边境地区完全不一样,绿意要浓烈得多。

“这是中国东北肥沃的土地,是中国人民的土地,可惜现在被日本人占领,拼凑了个伪满洲国。”朱可夫说着,接过巴维尔递上的望远镜。

朱可夫从望远镜中清晰地看到东岸沿河一带的日军和伪满警备军的阵地。在对岸所谓的七三一和七三二高地上,日军的炮兵阵地依稀可见,处于低洼地段包括七三一和七三二高地的日军肯定无法观测到苏蒙军的高台阵地。

朱可夫问一位中尉:“你是前哨阵地指挥员吧,日军的步兵阵地离这里有多远?”

“报告首长,日军步兵没有构筑阵地,只有炮兵阵地。”中尉回答。

“日军步兵没有构筑阵地,只有炮兵阵地,为什么?”朱可夫问。

“我认为日军不准备坚守,而准备进攻。”尼基舍夫回答。

“不准备坚守,而准备进攻?那日军有些什么活动?”

“日军的飞机侦察一直不断,两三天就有一次夜袭,炮击也经常有,但没有规律。”尼基舍夫说。

朱可夫转身问战士们:“政委同志介绍的情况准确吗?”

“我们的政委说得很对。”“就那么回事。”“……”战士们争着回答朱可夫的问题。

朱可夫又举起望远镜,望远镜里出现了一片片尘土,显然是日军的汽车。

“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汽车的发动机吗?”朱可夫问。

“能听到。有时感音还不小。”中尉回答。

“能听到,声音还不小……”朱可夫重复着的话,继而问,“据你的判断,日军夜间偷袭,主要目的是什么?”

“不像夺占阵地,而是抓我们的俘虏。”中尉不假思索地回答。

“抓俘虏为什么?”朱可夫又问。

“抓俘虏……抓俘虏获取情报。”

“谢谢你,中尉同志。你很了解情况,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朱可夫握着中尉的手说。

中尉不好意思地笑了。

朱可夫接着问:“这里好像比河对岸高不少?”

尼基舍夫回答:“这个我了解,这一片台地比对面要高50来米。”

中尉接过话:“对面看不到我们台地上的情况。”

朱可夫问:“对面看不到我们?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过对岸的侦察兵说的。”

“哦……”朱可夫沉吟片刻,“你能把这个侦察兵给我找来吗?”

中尉没想到朱可夫对这样一个细节会如此认真:“首长,我不仅可以给您找一个,如果需要要,我可以给您找两三个来。”

“就找两个吧。谢谢你了。”

不一会儿,中尉带来了两名侦察兵。

朱可夫看到两人脸色都晒得黑黑的,知道他们肯定是多次前出侦察:“你们辛苦了!”

先前还有些拘谨的战士都笑了。

“你们去河对面侦察过几次?”

“我三次。”

“我两次。”

“你们怎么知道河对面看不到我们的阵地?”

“我过河侦察时,回头看后面的侦察兵是否跟上来了,看到的。”

“一次,我们侦察路过一个地坎,我想看看到敌纵深多远了,回头看到的。”

“好的,好的。”朱可夫说着,同两名战士握手。

从最前线返回后,朱可夫按原先的约定,用两天的时间看过三十六师,又看了第十一坦克旅、第七装甲旅的部队。其间,朱可夫听取了彼得罗夫、雅柯夫列夫和列索维伊的汇报,听取了他们对作战的意见。有时,他们还一起讨论一番。

第四天,朱可夫返回塔木察格布拉格五十七特别军军部,一下车就与军长费克连科、政委尼基舍夫、参谋长库谢夫在作战室里分析形势。

刚坐下,朱可夫问费克连科:“军长同志,你对日本军队的整个行动有什么判断。”

费克连科没想到朱可夫一开口就问自己,他随手拿起一支铅笔,用食指和拇指捏动着:“这个,我们还要通过了解、掌握更多的情况后再作出判断。”稍停片刻他又说,“这个问题太重大了。”

朱可夫像对费克连科,又像对所有在座的人员:“是的,这个问题太重大了,也太急迫了。战争已经一触即发,要求前线指挥员对此很快作出判断,继而提出我们的作战方案,向莫斯科作出报告。如果不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判断,其后的行动将是被动的、盲目的。”

费克连科过去听说过,朱可夫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没想到对自己一点面子也不给。但他毕竟是军长一级的指挥员,依然有板有眼地说:“我们当然应该尽快向莫斯科报告,但我们必须将情况了解得全面一些、准确一些,否则我们的报告不利于最高统帅部作出正确的战争指导。”

“您说的完全正确,但我们亟需把这些一般化的想法变成具体意见、建议,并付诸行动。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胜利,指挥员抓住了时间,就可以增加胜利的把握,士兵也才能少流血,少付出生命的代价。时不我待呀!我离开莫斯科前,无论国防人民委员伏罗希洛夫同志,还是总参谋部都这样要求我,即将爆发的战争更是这样要求我。想必他们也是这样要求你的吧?”朱可夫显得很激动,话比刚才讲得快了,声音也大了。

作战室里的气氛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我是这样看的,”尼基舍夫想亮明自己的观点,也想缓和一下气氛,“日军的行动,不像应付一般的边界冲突,而是在准备一场大的入侵,至于具体的时间,我想不会拖得太久了。”

尽管几天来也多次交换过看法,朱可夫仍仔细地听着尼基舍夫发言。

尼基舍夫讲完,作战室里霎时安静下来了。

朱可夫问库谢夫:“参谋长同志,你的看法呢?”

“我基本同意政委同志的意见。当然,收集更多的情报以作出更准确的研判也是应该的。”库谢夫回答。显然,他讲后面这些话是想不至于全盘否定费克连科。

朱可夫扫了费克连科一眼。

费克连科说:“他们都谈了,我没有不同的看法。”

朱可夫走到对面墙上的大地图前,看了起来,想把整个前线的地理方位再确认一下,也是为了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尼基舍夫和库谢夫以为朱可夫要对着地图讲什么,起身走到地图边。费克连科挪动了一下身体,也站起身来。

“我到塔木察格布拉格四五天了,得到了五十七特别军同志的配合,我感谢大家。按国防人民委员和总参谋部的要求,也是按战争的要求,我们必须作出基本的判断、提出我们的行动方案来。”朱可夫语调平缓,但使人感到一种不可置疑的力量。

作战室里一片肃穆。

“在西方,我们的头号敌人是德国,希特勒视我们的苏维埃国家为最大的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德国入侵我国只是个时间问题。今年春天,德国侵呑了捷克斯洛伐克,但与其西面英、法等国的问题还没解决,不解决这些问题就不可能很快进攻我国。而现在我们远东部队面对的日本,在它扶持起伪满洲国后可以直接与我们交手了。前年11月,日本与德国签订了《日德反共产国际协定》完全是针对我们的,而希特勒此举也在于挑动日本和我们打起来。”

尼基舍夫和库谢夫不时轻轻点头。费克连科表面上很冷静,脑子里也在紧 张地思索着。

“两年前日本挑起卢沟桥事变,扩大了对中国的侵略,在中国人民的奋起抵抗下,日军的兵力已经明显不足了,但是日军还从本土将二十三师团调到海拉尔,而不是调到其他地方,不在这里搞大的行动不可能。师团长小松原道太郎曾担任驻我国的武官,是个所谓的苏联通,这些不为侵略我国又为了什么?”

朱可夫说着,右手指着地图,比划着:“日本关东军兵力大大超过我们远东的部队,还将二十三师团调来,人数就更是超过我军了。另外,日军的侦察机深入蒙古领空达200多公里,如果是应对边境纠纷是没有必要这么干的。这些情况说明,这不是边境冲突,而是日军正在为侵占蒙古,进而攻占我国的远东地区作准备。”

作战室里的气氛很凝重。

朱可夫很肯定地说:“不久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副司令员同志,我完全赞同您的分析!”尼基舍夫站起身说。

“我也赞同!”库谢夫也站起身来。

“这些情况……整个地联系起来、我们综合起来研判很不够……朱可夫同志讲得是道理的,我也没有不同的意见。”费克连科说。

尽管费克连科讲起话来很勉强,但他毕竟认同了日军即将采取大规模入侵行动,朱可夫顿感释然:“看来我们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是一致的,我们应该很快报告总参谋部。另外,我们还应该向总参谋部报告一个重要问题,即我们此次对日作战的方针。”

大家没发言,朱可夫换了个说法:“我们应该怎样扬长避短。”

此前几年间,苏军在军事理论上取得了一项重要成就,即纵深理论的诞生。这一理论主张首先对敌人整个战术纵深实施突击,以突破敌人正面;然后以机械化部队投入突破口,并在空军协同下向敌人整个战略防御纵深进攻,直至全部消灭敌军集团为止。这一理论的特点就是大量使用坦克、炮兵、航空兵,实施全空间、多方位的立体战争。

“是的,我们应该充分运用纵深理论,发挥我们空军、炮兵、坦克的优势。”尼基舍夫说。

库谢夫和费克连科也表示赞同。

“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样,谢谢同志们!”朱可夫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们必须尽快向国防人民委员和总参谋部报告!”

“国防人民委员会能给我们全力支持吗?”尼基舍夫有些怀疑。